“痛苦。”
巴別塔下,是烈火與死亡。
西琳端坐於天頂,漠視着一切,卻在呢喃着這個詞語。
因爲她能感覺到,那是切膚之痛,它們來自於這片大地,來自於她的臣民。
女王。
這個詞語不是沒有代價的,律者作爲崩壞的王,也同樣承受着崩壞的“愛”。
用更加細緻的形容來講,那就是“崇拜”,那就是“瘋狂”。
崩壞獸是否具有“智能”?
對於這個世界的文明來說,這樣的問題根本沒有研究的土壤。對抗崩壞已經牽扯了太多的精力和仇恨,恐怕只有瘋子纔會去思考崩壞獸智能存在的問題。
但是不去思考,並不代表着問題的解決,而西琳所感受到的,就是這五十萬崩壞獸的所思所想。
不,或者可以形容爲“模糊的尖叫”,這些崩壞獸的“智能”僅僅只對於感官存在反應機制。
這意味着它們能感覺到疼痛,而這份痛苦順着崩壞能感知,密密麻麻地傳入了西琳的腦中。
整整五十萬的痛楚,燃燒的痛楚,撕裂的痛楚,這些痛楚累積在一起,卻沒有讓她產生一絲一毫的動搖。
她只是倨坐着,一雙手漸漸握死,微微地顫。
“它們在哀嚎。”
她忽然這麼說着,慢慢地轉過了頭,側過身,卻還盤着二郎腿,那雙金十字眸盯了過來:
“你們也會如此。”
刮過平原的風本該是冷的,但卻帶上了焦土的溫度,還有死亡的氣息。
即墨站在這裡,站在律者的對面。
殺意?瘋狂?暴虐?
不,那是更加詭異的平靜,律者似乎褪去了那份伴生的仇恨,但這並不代表着超脫,要知道,平靜的深海要比翻滾的江濤更爲恐怖。
光是看着那雙眼睛,那雙毫無波瀾的金十字瞳,即墨就知道“西琳”已經完全拋棄了“人”的桎梏,它在俯視它們,從更高維的角度。
這比“仇恨”更爲恐怖,因爲這會讓西琳跳出了人類情感的牽扯,她會以更加冷酷,更加理性的方式展開滅絕。
但即墨卻沒有感到任何意外,他知道,就應該這樣。
這纔是律者真正的模樣。
“你以爲那些螻蟻吸引了我的注意,你們就能勝利?”
它蔑視着他們,所謂的女武神,所謂的天命,已經沒有任何可以威脅它的價值了。
不論是誰。
面前這四人對於它來說甚至不想多去在意。
僅僅只是殺與被殺而已。
——僅僅只是崩壞與人類而已。
噠。
兩雙腳步同時踩響,向着那崩壞的女王走了上去。
身旁的腳步,聽來是如此悅耳,有多久沒有聽到這樣的聲音了?
五百年,是的,五百年。
他不禁想要笑,彷彿面前的不是文明的毀滅者,而是一件意外的禮物。
“打敗了阿加塔以後就得意忘形了嗎?還是說,你們產生了打敗我的錯覺?”
不,不是。
律者不會懂的,誰也不會懂。
沙。
即墨聽到了這聲細響,不,甚至不能算是“響”,只是空氣的摩擦。
那是羽渡塵。
即墨太熟悉它的聲音了,以至於在聽到的一瞬間,他就殺出了步。
站在後方的程立雪屏住了氣,因爲“非白”的動作實在是太快了,這讓她心裡一空。
完了!
她是這麼覺得的,在女武神的系統編制中,任何的配合失誤都會導致小隊的傷亡乃至全滅,更何況敵人是律者!
就在程立雪剛衝出第一步,就被奧托攔了下來,那隻和柔弱貴族相似的手臂如同鐵鑄,不動分毫。
不過這並不是程立雪在意的重點,她擰過頭,正要喊些什麼,卻看到了奧托狐綠的雙瞳。
那裡沒有驚慌,也沒有意外,奧托的嘴角甚至還掛着一絲笑。
嘭!
接着,是龜裂的碎音。
“這!”
“什——!”
程立雪愕然地看着,律者也同樣如此,西琳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虛數屏障居然會如此輕易地破碎!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倨傲頃刻之間化爲了慌亂,西琳無法理解在眼前發生的一切,但即墨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黑色的鐮刀揚起,再一次揮下!
破碎!破碎!破碎!
“虛數屏障”,即墨太熟悉了,多少年以前,他們所面對的敵人都在操弄着這樣的壁壘,運用崩壞能,從虛數空間中提取大量虛數能,構建出“現實阻隔”的壁壘。
它們站在這道壁壘後嘲笑人類的反抗,它們自以爲能夠肆意地玩弄人類,但這份傲慢總會隨着虛數屏障而一同被斬碎!
從虛數調和儀,再到手裡的鐮刀,少年從當時的千軍萬馬中的一粒,到現在的衝鋒者。
太久了。
久到即墨甚至快要忘記了這份沸騰的熱血。
西琳後退了,即使現在的她已經進化爲了“它”,也依然後退了。
亞空之矛?空間折避?
西琳本有閃避或者反擊的選擇,就憑“空之律者”這一權柄,就足以讓它應對即墨的突襲。
可它卻選擇了後退,這一怯懦的,無力的動作。
即墨不會停,鐮刀也同樣不會,程立雪看到的是黑影舉起鋒銳,而自己的師傅依舊站在旁邊,身周紅羽紛落。
斬過,倒下,一切是如此的順暢,律者倒下的聲音是如此清晰,很普通,很簡單的一聲“嗵”。
這就……結束了?
這是律者?
即墨提起鐮刀,輕飄立起的背影卻在向程立雪宣告着她不敢相信的答案。
“走吧。”
後背透來了輕推,程立雪木呆呆地跟着主教走上了前。
她低頭,看着律者,鮮紅的血從它身上溢了出來。
原來……律者的血也是紅的嗎?
“奧托!”
師傅的聲音將程立雪嚇醒了,她忙看過去,卻有些不認識。
爲什麼,師傅的眼睛是紅色的?
符華並沒有注意到程立雪此刻的錯亂,就她而言,控制這位律者的方法早已被她擬定了千萬次,更何況她不是一個人。
“非白”的突襲看似兇蠻,但實際上,【羽渡塵】纔是真正的關鍵,轉移了正面戰場的壓力,使得她可以更加專注地施展【羽渡塵】的精神控制。
律者的力量是恐怖的,但是“西琳”的意識卻是混亂而單薄的。
所以律者在一開始就註定了失敗,當紅羽出現的那一刻,它就已經落網了,它的一切動作和反擊意圖都被【羽渡塵】所篡改,哪怕篡改的只是潛意識的第一反應,對於即墨來說,已經足夠了。
“抓緊時間!做你要做的事情!我不能堅持太久!”
“我明白,老朋友。”
奧托依舊保持着他的優雅,半跪下去,擡起手。
【虛空萬藏】啓動,擬造,【羽渡塵】。
可就在奧托準備沉入律者的識海之時,他被人按住了肩膀。
他只來得及瞥見一抹黑色,隨即便被擬造的【羽渡塵】拖入了識海之中。
——呼——
即墨“聽”到了沉沒聲,他的意識也搭上了奧托的順風車。
他不放心奧托獨自進入識海,他相信奧托的目的除了“卡蓮”以外再無他物,但是他不可能放任奧托去接觸更加深層次的“崩壞”。
他了解奧托,正如奧托也瞭解他一樣,在意識脫離前的最後一瞬,他也看到了奧托的眼睛。
沒有驚訝,只有“果然”。
睜開眼——
“呵。”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