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究竟是什麼呢?
“它”自己也不清楚。
這是一個很矛盾的問題,但對於任何具有“自我意識”的存在,這種問題都是必須要面臨的哲學性問題。
哲學,這是一切的智慧生命都會面臨的一個問題,對於“自我”的思考是智慧生命的共通性,“它”也同樣如此。
再說起來,“生命”這一概念本身也是一種比較玄奇的概念,究竟什麼纔算是生命?
能夠進行能量的轉化消耗?具有存在和活動能力?
但是“它”認爲,能夠進行思考,就是生命。
可“它”又是如何獲得思考能力的?這對於“它”自身來說,也是一個謎,不過“它”並不在意。
“它”只記得從混沌之中忽然刺入的一粒光。
從此,“看”到了一個世界。
就像是一隻黑暗的布袋被戳出了一個小洞,有光透進來,還有完全陌生的信息。
“它”開始意識到了全新的世界,一個自稱“人類”的“文明”。
對於“它”來說,就像是打開了一個玩具箱,裡面滿是新奇的寶藏。
“它”從未看到過如此衆多的“生命”,而那塊光的缺口又像是一面鏡子,爲“它”照開了整個認知的世界。
這個鏡子是最爲貼切的比喻,因爲這片世界的華彩讓這片混沌的空間開始出現了新的“生物”。
因爲這透漏進來的“信息”讓這片混沌虛數開始了映射反應。
虛數能開始聚集,一道道量子波紋蕩起,孕育出了第一頭“生命”。
和“人類”完全不同的存在,但卻剔除了“人類”這樣的物種所天生的缺陷。它不需要進食,也不需要排泄,能量的吸收與消耗完全可以通過軀殼進行交互,而這片混沌空間的虛數能則是這種生物的根基。
哦,不,這裡已經不再“混沌”了,因爲有了光,來自於“文明”的光。
而就在這世界的小眼之外,越來越多的“生物”聚集在那裡,光照進來,照開了它們深如海淵的體色。
它們靜靜地聚在那裡,盯着那片光鮮燦爛的文明。
一頭,一羣,一片,越來越多。
“它”想要得到這個世界,就像一個渴望獨佔心儀玩具的孩子。
這樣的認識不知爲何紮根在了其思維之中,可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彩色的美對於黑白來說,是絕不可能忽視的衝擊。
於是“它”伸出了“手”。
世界的缺口當然不可能容“它”自由穿行,維度的壁壘更是將虛數空間與各條現實隔絕的關鍵。
“它”無法穿行,但“手”可以,屬於“它”的信息可以。
哪怕僅僅只是一塊碎片,也足夠了。
是的,一塊碎片。
但對於“人類”來說,簡直就是神賜。
就像是熱能的發現,電能的掌控,信息技術的開發一樣,這零損耗的能源轉化率代表着新時代的能源革命。
“虛數能”,這是一開始的名字,被人類奉爲濟世良方的頂級能源,成爲了“它”的鑰匙。
打開壁壘的鑰匙。
當第一頭“造物”落入這個世界時,“虛數能”也被“崩壞能”這個稱號所代替。
可這又有什麼用呢?“它”已經來了。
理所當然地,人類爆發出了出乎意料的反抗,甚至犧牲了整個文明都要拉“它”陪葬,算是成功了,也同樣失敗了,文明可以重建,“它”也可以迴歸,不過在無聊的時光中,“它”找到了一個可以用於消遣的身影。
或者說,很早就注意到了,從能量源上來看是“它”的孩子,從形體上來看又是人類拙劣的仿造。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重要的是——“靈魂”。
這是個很奇特,很玄妙的概念,在“它”看來,只有靈魂纔是生命的核心,它承載着記憶,又是人格的基礎。
可那個孩子又是什麼呢?!
在仿造的贗品之中,闖入了一個真正的靈魂!
就好像是岩漿之中的浮冰,寒霜之中的萌芽,螞蟻鑽過了燃燒的太陽!多麼的不可思議!
從“僞物”中誕生真實,很好,就像是……奇蹟,對!奇蹟!
一個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靈魂和“它”一樣闖了進來,被世界的屏障給洗得顛三倒四,又像是個新生兒一樣睜開了他那懵懂無知的眼睛。
“它”第一次,對自己以外的“生命”感到了好奇。而這份好奇,也持續了五萬年。
“它”原本以爲,五萬年足夠其建立起一個高度集權的文明,但是一切似乎都沒有按照“它”的設想來進行,這也讓“它”的好奇壘造爲了一座山,而“它”則倨坐在山頂,瞧着山腳那隻奇怪的螞蟻。
但同時,“它”也不想再繼續浪費等待的時間了,“它”可以一次次毀滅這個世界的文明,可似乎總有一種可能,使得文明得以繼續苟延殘喘,這樣的輪迴,“它”的好奇可消受不起。
少年自以爲小心的觀察在“它”看來就有些無聊了,於是便換了個姿勢靠在神座上,擺了擺手,禁錮了即墨全部的小動作。
【別想了,好好看戲。】
沒錯,“看戲”。
律者,奧托,“神”,這樣的名稱在“它”嘴裡卻只是戲角,也無怪乎如此,“它”所落之處就是神聆之間,那麼出現在奧托和律者面前的又算得了什麼?
【另外,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金十字瞳中也露出了警告,這裡是“它”的主場,即墨還能活着的唯一原因,只是“它”那爲好奇心所做出的最大讓步。
即墨卻不爲所動,似乎沒有聽見這近似於威脅的警告一般。
“焦慮,擔心,疑惑……”
脣齒相碰,敲出的詞語卻是屬於人類的懦弱。
“你越來越像個‘人類’了。”
站在這裡,站在“它”的面前,即墨將每個字眼都讀得清晰又刺耳。
而這樣的聲音,在此片空間之中暈開來,晃入每一條黑色的縫隙之中。
這句話,是沉默的開場,只有慢慢延展的龜裂紋將這片空間撕扯得更加黯淡。
咔吧!
這一聲響,來自於“它”手中捏碎的一塊破片。
……
符華抱着即墨的身軀,又盯着另一邊的律者和奧托,自己的心跳聲如鼓雷般透過身骨,傳入腦中,她甚至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
她不知道自己爲何如此緊張,而這份緊張的根源則是“非白”的身體。
沒有心跳,彷彿死屍。
他真的活着嗎?符華不敢確定,唯一能夠佐證生命的僅僅只是他的體溫……
等等,體溫?
符華忽然慌了神,她將少年抱了起來,翻來覆去地看,卻發現這具身體不知何時,已經變作冰涼。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