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倒了。
奧托站在程立雪的背後,躲在掩體的保護下,看着那倒塌的絕景。
他曾親眼看着雪原黑塔起,也親眼看着科技攀登向緊急;
也在今天,親眼看着它坍塌。
“師傅!——”
程立雪當即就想衝過去,卻被奧托拉住了。
“放開我!奧托主教!師傅有危險!你放開我!”
“你去了又能做什麼?”
與程立雪的慌亂相反,奧托的聲音鎮靜地有些冷酷。
“讓你的師傅分心?還是自己去送死?”
程立雪沒了聲音,但她的身子卻還在往前傾,像是急尋脫口的逃魚,想要從重重網眼中找到那一線生機。
她又掙了一會,手伸着,探着,最後卻還是垂了下去,抿着嘴。
她在顫抖,邁出的雙腿卻收了回來,她還能說什麼?語言能給她帶來力量嗎?
不能。
可程立雪的眸子卻還牢牢地盯在那片坍塌的廢墟上,似乎連每一片瓦礫破碎的軌跡都要印在腦子裡。
奧托看着這位女武神,這位老友的弟子。
他很熟悉這樣的眼神,多少年前,他也有過這樣的模樣,這樣的痛苦。
這就是所謂的“無力感”。
“好好看着。”
奧托的心裡突然起了幾絲同情,拍了拍這個女武神的肩膀。
好好看着吧,然後記住,記住此刻的無力,此刻的弱小。
奧托注視着程立雪的雙手,看着它們一點點收起,握緊,爆起一片骨骼的輕響。
轟——
終於,那座高塔徹底成爲了廢墟,倒塌的餘響及撼動彷彿巨獸垂死的低吟,從這片冰原泛出去,盪開來,最後,又被一聲啼嘯所掩蓋。
昏黃的天空下,亮起了一道嶙峋的“柱”。
晶瑩,閃爍,瑰麗,從是視覺的角度幾乎分辨出這是虛幻還真實,但是,隨着崩塌而一同長鳴的尖嘯卻給這片土地渲染上了更加恐怖的顏色。
人類無法形容這樣的聲音,儘管這嘶嚎來自於人體本身構造的喉管之間,但卻無人能夠理解這嚎嘯的含義。
有人能夠聽到痛苦,有人能夠聽到憤怒,有人能夠聽到仇恨,也有人能聽到悲傷。
這幾乎凝聚了人類全部的負面情緒,甚至於會讓心理承受能力不強的人墜入崩潰的深淵。
這就是律者,哪怕是一聲嘶嚎所漏出的力量也遠超於普通人類可以承受的極限。
在那光晶輝柱之下,擡起了一對“翅膀”。
切割空間的翅膀。
它們張牙舞爪地撕扯着這片雪原,露出了漆黑的裂痕。
而在這黑翼之下,廢墟之上,踉蹌着那瘋狂的律者。
“人類!人類!人類!!!”
它的聲音已經被憤怒裂解爲了含糊晦澀的吼叫,唯一能夠辯認出的詞彙就是這個代表着種族的名詞。
她的面目已經被蓋上了一層金色的創痕,沿着她的耳鼻目脣淌下來,將那幼小的容顏也改造爲了最單純的恐怖。
只是看着,就能感覺到從骨子裡散發出的恐懼。
在生物層面上被壓制的恐懼。
“人類啊啊啊啊啊!!!——”
它如同野獸般四肢着地,權柄的偉力在它身後撕扯着脆弱的空間。
“切!”
即墨隨手把符華攔到了身後,往地上啐了口血沫:
“他媽的,老了……”
但他的手中的鐮刀似乎並不打算承認這句話,依舊撐在那裡,掛出滴答着鮮血的鋒刃。
那是屬於“西琳”的血,也是律者的血,不再是人類的紅,而是燒紅的銅料裹上金箔的赤色。
“你——”
符華搭着即墨的肩膀,她受的傷不多,還都是輕微的擦碰,在律者的狂轟濫炸之下,她被即墨很好地保護在了身後。
這讓她有些難言,但並不是那種蠻不講理的傲,儘管現在她的身體獲得了極大的增幅,可面對着律者那玩弄空間的力量仍有些不足,甚至有好幾次暴露在了亞空之矛的軌跡下。
可在這個時候,那黑色的斗篷總會出現在自己的身旁,或者是爲自己擋下,或者是將這落矛撥開。
他似乎極其瞭解自己,就連自己每一招每一式可能存在的破綻都幾乎完美地周旋了下來。
可也只是“幾乎”,符華能感覺到“非白”的虛弱,與符華自身相反的,來源於身體的虛弱。
律者的每一次攻擊都能被他所捕捉,可他的身體卻好像生了鏽,總會慢上那麼一絲,又或者是弱了那一分氣力,這讓他的每一次躲閃騰挪都變得有些笨拙。
“那傢伙爆種了,你的狀態還能維持多久?”
即墨卻打斷了符華的問,甚至有些暴力,好像完全沒有在意符華投來的關心。
可他卻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面具已經碎了一下半,就算他的身子面對着律者,但露出的一隻墨瞳卻時不時地看向符華,時而是她身上的擦傷,時而又掃過她的身周,彷彿是怕虛空之中又飛出一根長矛。
“我沒問題。”
符華吸了口氣,將自己的注意力從他的眼上移了開來,身上散出的熒白也攏了起來,凝成了一弧輝光,如甲冑般貼在身上,實而不發。
而他腳底的一雙爆響,則是他的回答。
進攻!
符華立刻跟了上去,幾乎就是在踏步的一刻,她就已經潛意識地尋找到了最好的支援位,就好像演練了無數次一般。
符華本身的武藝便偏向于敏捷與靈巧,但在對抗上缺乏一定的自御手段,比起與律者正面對抗,遊走突襲反而是她更加擅長的領域。
而“非白”的出現,卻爲她填上了這塊短板,她可以完完全全地將正面對抗的任務交由這位戰友,放心地展開遊走追擊。
符華笑了,僅僅只是微笑,卻透着一絲暢快。
她已經很久沒有在戰鬥中感到這樣的暢快了,這種無需束手束腳的行動甚至和記憶的深處相連,連帶着牽引出一種懷念的情緒。
或許……等這場戰役結束後,可以向奧托說一下,算是作爲一個搭檔?
符華這麼想着,跟隨着那黑色的身影,她居然還生出了一種信心。
勝利的信心。
咕咚!
突然,她聽到了心跳。
這一聲動撼直接踩在了符華的呼吸上,讓她差點在恍神間失了平衡。
律者擡起了手,那隻手上,是光,是熱,是權柄,是殺生的魔王!
那是瀕臨崩毀的能量!一旦觸爆,先不論這片雪原,甚至這個國家都會被崩壞能感染!
不能讓它得逞!
符華這麼想,但即墨的行動更快,快到她只看見了鐮刀的影!
但此刻的律者也更加危險,僅僅是它身周散溢的崩壞能都讓即墨身上染出了崩壞能侵蝕的裂紋!
暗金與黑色的能紋相顫,哪怕只是從面具一角露出的肌膚,也被這衝突的顏色給塗成了交鋒的戰場!
可即墨卻沒有在意此刻體內紛亂嘈雜的能量衝擊,他只在乎前進,衝鋒,擡鐮!
“華!——”
他嘶吼了起來,頂着崩壞能風暴,卻爲身後留出了相對輕鬆的空白。
而與此同時,一道銀白的流影突刺而來!
拳鋒前指,毫無滯澀,向錨核心!
“寸勁——”
“——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