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彷彿平地起雷,震耳欲聾的巨鳴炸破耳膜。我在原地身軀搖晃,楚度向後退出了一小步。妖力相較的結果,竟然是我佔了少許優勢。
“痛快!”龍蝶和我齊聲狂吼。我縱身撲上,雙翅捲起濃黑色的風雲,暴漲的妖力在全身酣暢淋漓地奔騰,舉手投足,彷彿都能毀天滅地。
不等我挾勢追擊,楚度的拳頭又出現在我面前,雙方再次硬碰。“轟”,第三拳,第四拳※#8226;※#8226;※#8226;※#8226;※#8226;※#8226;,雖然楚度步步後退,我步步緊撲,但他的拳頭總是後發先至,猶如呼嘯的海潮永無止盡,連成一片紛密的影子,與我一次次撞擊。
無數氣浪在四周炸開,隆隆的爆破聲形成一個狂暴轟鳴的天地,方圓數裡,片雪不沾。
我的妖力急劇消耗,同時又在源源不斷地補充。黑色的洪流像一條詭秘的臍帶,貫通了我和另一個天地,帶來無窮無盡的幽冥氣息。
“這就是黃泉天的力量!這便是奪天地之造化!這纔是真正的逆天改命!”龍蝶的吶喊彷彿藏着妖魔般的誘惑,“強大嗎?你喜歡嗎?盡情宣泄,恣意踐踏!這是屬於黑暗,屬於死亡,屬於幽冥的力量!”
“來得到它!你屬於這裡!”龍蝶的雙目猶如兩團邪惡地火球,在我神識內燃燒。這一刻。全身的妖力高漲到了一個我無法想象的頂峰。站在頂峰上,我神擋殺神,魔阻殺魔,天地萬物盡是芻狗!骨骼經脈化作了一條條黑暗奔涌的洪流,所向披靡,令我暢快迷醉。
楚度不斷倒退,幾乎被我逼到了懸崖邊。
仰天狂吼。我擊出了最強的一拳!
“好。”楚度眼中閃過一絲讚賞之色,舉起拳頭。白亮的光芒在拳鋒綻放。燦爛得讓人睜不開眼。剎那間,肌肉骨骼組成的拳頭化成了一團耀目地光!
“轟!”雙拳交擊,地動山搖,岩石崩裂。楚度挺立的身軀巋然不動,猶如沙羅鐵樹,深深紮根在了沙羅峰。
我簡直不能相信自己地眼睛,天崩地裂的強悍一擊。竟然被楚度從容接住了。
難道從一開始,他就沒有使出全力?我忽然想起楚度在清虛天的決戰,每一次,他都任由對方一展所長,再以泰山壓頂的絕對優勢,擊敗對手。這是真正意義的完勝,不僅在法術上,還從精神上徹底擊潰對方的信心。
“能引導黃泉天的死氣。加以利用,楚某也不得不對你說一句佩服。只是你道境太差,根本控制不了這種幽冥地力量。死氣會逐漸吞噬你的精氣,最終把你拖入黃泉。”楚度微微搖頭,拳頭完全光化,流轉閃爍不停。
我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沉迷於龍蝶的幽冥力量當然不是好事,但面臨危急,我只能飲鴆止渴。盯着楚度的拳頭,我試探着問道:“大光明境的甲御術?”羅生天名門陷滅,典藏的法術秘笈毫無疑問被楚度掃蕩一空。
“不完全是,取其精華而已。”楚度踏前一步,拳頭微微晃動,白熾的耀芒令空間產生了一絲絲奇異的波動。
我心中涌起一絲無力感,楚度集清虛天、羅生天、吉祥天、魔剎天、紅塵天衆家之長,實力地提升一直沒有停止。我在進步。他也一樣水漲船高。
楚度的光拳閃電般砸來。一拳快似一拳,視野中盡是亮晃晃的光斑。
來不及多想。我全力迎上。“轟轟轟!”,我不斷倒退,陷入楚度狂風暴雨般的攻擊,被迫轉爲防禦。
雙方不知交擊了多少下,我的手近乎麻木,全賴黃泉天的死氣苦苦支撐。這種硬碰硬地方式並不聰明,但我無法退縮,楚度沒有給我一點喘息反擊的機會。
“砰!”楚度再次將我震退,一拳又逼了上來。
四面八方倏然氣勁動盪,浮出一個個拳影。所有的拳頭在剎那間光化,跟隨着楚度光芒萬丈的拳頭,形成無數呼嘯的流星雨,將我淹沒。
莫可沛御的力量順着拳頭一直衝入內腑,我跟蹌後退,口中鮮血狂噴了一地。龍蝶紅亮的目光變得黯淡,發出猛獸負傷般的怒吼。
楚度也不追擊,好整以暇地望着我。
“你每擊出一拳,都留有餘力。這些餘力暗藏在空中,一旦你發動氣機牽引,就能引爆所有的餘力,形成千萬拳的疊加。”我瞪着楚度,大聲咳嗽着,血沫順着嘴角蜿蜒留下,很快被凍結成塊。
楚度淡淡一笑:“你倒是明白得快。能接下這一拳,你也讓我頗感意外。”
我心知肚明,如果沒有六慾元力和息壤護體,我早被密集地光拳打得千瘡百孔。知微高手對力量地巧妙運用,比我高明瞭太多。
深吸一口氣,我強行振奮自己的鬥志。面對楚度壓迫性地攻擊,一旦我產生畏懼,結果必敗無疑。
拳頭指向天空,我沖天而起。
神識氣象術流轉不休,白茫茫的天色迅速變暗,濃厚的烏雲密佈,捧出了一輪太陽。
一輪烏黑色的太陽!
四周已被黑暗籠罩,幽深的黑芒繞着我的拳頭涌動,太陽彷彿被我託在了半空。
楚度臉上第一次lou出震驚的神情:“破壞六字真訣居然被你練到了這個地步!”
黑暗洪流滔滔不絕地涌入太陽,與神識氣象術水乳交融。加入了龍蝶的力量。我不但能引動天象,還能將天象完全改變!
這近似於傳說中呼風喚雨地仙的力量。
“轟!”我大吼一聲,挾着烏黑色的太陽衝向楚度。
“鏡法!”楚度神色凝重,身後浮出清澈的菱鏡,一根白玉般的手指從鏡中緩緩點出。指尖急速顫動,劃出一道道玄異的線條。
烏黑的太陽無聲無息裂開,被鏡法切割成幾十個殘塊。紛亂墜落。“轟”字訣地威力頓時大減。楚度左拳微動,目光緊緊鎖住我下撲的軌跡。顯然是在尋覓最佳地出擊時機。
我可以斷定,一旦轟字訣勢盡,等待我的絕不是什麼好果子。
我下轟的勢頭驟然一變,體內氣息震盪,拉短氣波,幽靈般出現在楚度背後。“轟”字訣順勢轉成“刺!”字訣,四周的太陽殘片激濺。碎成無數根黑色利箭,刺向楚度!
這一擊變招完全出乎楚度的意料,他反應快得驚人,頭也不回,輕飄飄向前躍去。
我猶如附骨之蛆,銜尾緊追,逼得他無法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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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度的大袖呼地張開,向後甩出。赫然是袖裡乾坤甲御術。不斷膨脹的袖口吞噬了大部分黑箭,楚度十指輕巧彈出,以柔巧地蝶戀花秘道術,將追擊的剩餘黑箭眼花繚亂地卸開。
與此同時,楚度步伐忽變,斜向邁出。一腿悄無聲息地向後踢來。
我一咬牙,不閃不讓,六慾元力護住腹部。哪怕硬吃楚度這一腿,也決不給他喘息的機會。
“砰”,我結結實實地中了一腳,小腹疼得痙攣。同一刻,我的螭槍噴射而出,在空中劃過一道絢麗的赤焰。楚度始終無法轉身,被迫向前急掠,雙掌化刀。佈下層層金色的脈經刀氣。擋住螭槍。
我口中默唸千千結咒,晶絲在楚度前方結成大網。“刺”字訣化作“卷”字訣。遠處的冰雪鋪天蓋地般卷向楚度。
一匹晶瑩剔透的瀑布從楚度周遭浮出,形成柔軟地屏障。水波盪漾起伏,融冰消雪,同時破開晶絲。
眼看楚度就要轉身反擊,“卷”字訣頃刻變成“化”字訣,將水瀑化作無形。螭槍趁勢而入,以驚人的高速疾刺數百下,死死將楚度壓制住。
“花法!”楚度身形驟然一頓,一根枯枝從虛空探出,花開花謝,榮枯流轉,花枝在剎那間擋住了螭槍。
我心叫不妙,楚度已從容轉身,被動的局面立刻扭轉。
“裂!”、“纏!”、“封!”、“斷!”,我一口氣連換數種字訣,不要命地瘋狂進攻。空中天象變幻,時而狂風暴雨,時而電閃雷鳴。楚度屹立不動,各種法術千姿百態,跟隨着我的神識氣象術相應變化。
一時間,我不由得心急如焚,再這麼相持下去,哪裡還有機會?
“衡!”
我破釜沉舟地施出了神識氣象術最奧妙的一式。
心靈霎時變得空靈清寂,我彷彿立於天地的核心,悠悠拍出一掌。天象變得混沌一片,我地手掌似快似慢,至柔至微,彷彿從不同的時光中穿越而過,與花法正面交鋒。
花枝化作粉末飛散,螭槍立刻射向楚度,不讓他有時間施展月法。我體內氣息震盪,壓縮氣波,閃電般出現在楚度身側。
似乎早預料到我這一手,楚度忽地躍起,身軀如龍捲風一般急速旋轉。無數個拳頭從颶風內探出,凌厲披靡的勁氣瞬間將我籠罩,耳畔響起密集如雨的爆裂聲。
我心知肚明,此時無論招架還是閃避,我都將陷入被動。橫下一條心,我不管不顧地迎拳而上,在楚度詫異不解的眼神中,雙臂張開,全力抱住了他。
“砰砰砰!”短短一息間,我身中數百拳,鮮血從七竅噴出,全身被打得血肉模糊,不知斷了多少根骨頭。但我的手臂緊緊箍住楚度兩肋不放,元力發動。“咯嚓咯嚓”,楚度肋骨斷裂的聲音清晰耳聞。
“我說過,輸光了的賭徒,什麼都敢押。”我嘶聲道。手臂不斷加力。望着楚度震驚的神色,我喚出了絞殺。
從我進入鯤鵬山起,她就保持着螞蟻大小,一直悄悄潛伏在我地衣衫內,緊貼背肉。
這是我最後地殺手鐗。
絞殺地觸手刺得我生疼,我兀自死死抱緊了楚度。
冰冷、邪異、粘滑的觸手,無聲無息從我後背地肩胛骨鑽入。穿過皮膚、肌肉、血液,再從我右胸射出。以猝不及防的速度。刺進楚度的胸膛。
這是以命換命、玉石俱焚地絕殺。
這一刻,我和絞殺已經演練了很多次。
“噗”,絞殺的觸手如中敗革。楚度直挺挺地倒下,化作一段僵硬地木頭。
“李代桃僵!”剎那間,我心如死灰。
“轟!”楚度的拳頭從背後襲來,將我擊飛出去。龍蝶的痛吼撕心裂肺,洶涌的幽冥長河也被這一拳打斷成兩截。昏迷的龍蝶在半截洪流中載浮載沉。飛快退逝入了另一個天地。而另半段黑暗的洪流還留在我的體內,一點點消散。
“實在可惜了。”楚度地聲音好像離我非常遙遠。我趴倒在地,掙扎着擡起頭,濃稠的血水順着我的眼皮流淌。
楚度的身影有些模糊,彷彿在晃動。在他衣衫的胸口處,一朵鮮豔的血花緩緩滲染開來。
“不愧是阿蘿的弟子,居然差一點殺了我。”他抓起我的衣領,飄然走下了沙羅峰。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今日你我只有一人可以走下此峰。”這句話地意思。
我是被楚度一路拖着下山的,身後留下一條蜿蜒的血漬。
魔主宮前,五大妖王面面相覷。他們顯然聽到了一些東西,神情侷促不安。
“砰!”楚度就像丟一隻破麻袋,把我扔到巍峨輝煌的宮門前。他冷冽的目光從妖王們身上一一掃過,彷彿要看透他們隱藏的內心。
“這個人。據說是天定地魔主。”楚度淡淡地道。
紛揚的雪花彷彿一下子凝固在半空,空氣沉悶得令人窒息。
妖王們的神色猶如翻騰的狂風暴雪,急劇變幻,但最終變得面無表情,像是沉澱入地的積雪,冷厚又僵硬。
躺在寒冷的雪地上,我一動不動,彷彿只剩下一具絕望的空殼。體內的精氣被震散,經脈、內腑各處都受了重創,一時半會。我休想恢復。絞殺也在楚度一擊下元氣大傷。逃進我的耳朵後立刻陷入了昏睡。
幸好丹田處一點生氣仍在流動,保持着與天地的感應。生生不息地循環猶如甘霖。緩慢而微弱地療愈着我瘡痍遍佈地身體。最幸運的是,六慾未損,元力仍舊可以發揮出七、八成地威力。因此我看似病懨懨,其實還有一搏之力。
“這不可能!”夜流冰像是突然從噩夢中驚醒,歇斯底里地大叫。“無稽之談!太可笑了!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怎麼可能是魔主?”
其他的妖王並沒有開口,四周死寂得只剩下風雪的呼嘯聲。
夜流冰面目猙獰地指着我,眼中閃動着憤怒的兇光:“魔剎天的千古神話,會被打得像灘爛泥?這樣的人也配稱爲魔主?誰能相信?這分明是他怕死編造出來的藉口!”
他直直地瞪着龍眼雀等人,厲聲喝問:“你們呢?難道也聽信這種鬼話?天地間最傑出的、最完美的,爲所有妖怪帶來希望的傳說,怎麼能讓這樣的人來玷污?”
四個妖王瞧了瞧楚度,又瞧瞧我,欲言又止。我不由生出一絲僥倖的心理,如果阿凡提、龍眼雀和碧大哥挺身而出,公開支持我對抗楚度,未必沒有翻盤的機會。
“夜妖王不必這麼激動。”阿凡提眼珠轉了轉,輕咳一聲,打破了沉默:“依老夫愚見,亙古傳說都是一些虛妄的東西,不足爲信。無論是誰,只要是魔剎天的最強者,就有資格做魔主,否則如何號令天下衆妖?”
我暗罵一句老狐狸,他的話模棱兩可,十分油滑。表面上,他旗幟鮮明地擁戴了魔剎天第一強者楚度;暗地裡。又爲我留了點餘地。他無非是在暗示,哪怕我是真正的魔主,但如果沒有強橫地實力保障,說什麼都是白費功夫。這麼看來,即使我與阿凡提早有協議,但他不見兔子不撒鷹,形勢未明之前。絕不會擺明了幫我。
“阿凡提你盡扯些廢話!什麼叫不足爲信?魔剎天的魔主永遠只有一個!”夜流冰面向楚度,虔誠伏倒。眼中閃耀着崇慕的異彩:“只有魔主大人您,纔是魔剎天最完美的神話。也只有您,才能統帥魔剎天的千軍萬馬,爲我們尋找到傳說中的自在天。”
他轉過頭,望着我的目光透出冷酷地殺意:“殺了他!殺了這個玷污魔主清譽的賤徒!”
“他不是林飛嗎?怎麼一下子變成了魔主?我都糊塗了。”龍眼雀從懷裡摸出幾顆梅子,津津有味地咀嚼着,嘴裡含糊不清地道。“反正我是搞不明白地,也沒那個本事去搞明白。”
悲喜和尚怪笑一聲,cha口問道:“桀桀,連你的龍眼也搞不明白嗎?”
龍眼雀嘆了口氣:“身處世俗之中,我的龍眼早已成了世俗之眼,看到的東西也只是世俗之物。”
她浮出一絲苦澀的神情,目光緩緩從我臉上移開,彷彿有些悲哀。“既然是天定的魔主。又怎會倒下?”
我心知大勢已去。在楚度的積威下,妖王們根本不敢違逆他地意思。指望他們出頭,實在是我的癡心妄想。
“嘎嘎嘎嘎!”悲喜和尚慢吞吞地走到我跟前,蹲下身,好奇地打量了我許久,像是從來不認識我一般。開口問道:“這個人代表了天意?”
楚度冷冷一哂,不置可否。
“有趣有趣!天塌下來了!桀桀桀桀!”悲喜和尚手舞足蹈,似瘋似癲。他忽地面色一寒,拍了拍我的腦門:“天意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心頭一震,在悲喜和尚手掌觸及我的瞬間,一股清幽之氣流入體內。這股氣精純得駭人,不帶絲毫雜質,彷彿經過了無數年的凝練鍛造,清醇澄厚,近似於汩汩流淌的液體。它一入內腑。立刻環護住了心脈要害。令我精神一振。
這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怎麼也想不通悲喜和尚爲什麼要幫我。能在楚度的眼皮子底下玩出這一手。還未被察覺,悲喜和尚地法術玄妙可想而知。
這樣的絕頂高手,無論到哪一重天都能呼風喚雨,爲什麼要冒充悲喜和尚,追隨楚度?如果他想算計楚度,眼下的魔主之爭便是最好的藉口,他又爲什麼視若無睹?
耳畔傳來悲喜和尚鬼哭狼嚎般的叫聲:“請魔主大人親手殺了他吧!讓我們看看什麼是天意!”
我驀地一震,悲喜和尚笑嘻嘻的表情深處,掩藏着一絲漠然旁觀地清冷。彷彿我和楚度只是兩隻鬥雞,而他則是超然的看客。
只有知微高手,纔會明白真假魔主牽涉的道心之爭的玄妙。無論結果如何,都能爲求道之人提供珍貴的借鑑。這纔是悲喜和尚要楚度親手殺我的真正用意,他把我們當成了道的試驗品。
我不由暗呼厲害,他到底是誰?這樣的人,以前一定擁有輝煌顯赫的身份!
楚度深深地望了一眼悲喜和尚,目光投向碧潮戈。
狂風捲起雪花,碧潮戈的衣衫翻飛如雪,猶如玉樹挺立。
“海龍王,只剩下你了。”夜流冰語含怨毒,嘲弄地努努嘴,“莫非你相信他是魔主?”
碧潮戈神色複雜,彷彿交織着茫然、疑惑、悲哀※#8226;※#8226;※#8226;※#8226;※#8226;※#8226;。我有些愧疚地偏過頭,不敢看他地眼睛。至始至終,我都沒有告訴過他自己是魔主地秘密。
“我相信。”碧潮戈的聲音清洌如冰,如不可折斷地雪亮刀鋒。“我相信飛弟纔是天定的魔主。因爲沙羅峰上的話,我聽得很清楚。”
我胸口一熱,喉頭哽咽。這種時候,也只有碧大哥纔會爲我挺身而出。
“碧潮戈,你好大的膽子!”夜流冰色厲內荏地叫道。
“其實以大家地法力。都聽得很清楚。”碧潮戈淡淡一哂,“夜流冰,你一心沉醉在自己編織的夢幻中,所以不願相信。阿凡提,你左右逢源,所以不能相信。龍眼雀,你的龍眼有了太多的顧慮。所以不敢相信。至於悲喜的心思,碧某倒是看不大透。”
幾大妖王不自然地避開了他的目光。楚度不動聲色:“潮戈你的意思,是要奉林飛爲主了?”
碧潮戈毅然搖頭,斬釘截鐵般地道:“魔剎天地魔主,只能是楚兄!”
“爲什麼?”我如同負傷的絕望野獸,忍不住嘶聲吼道,心彷彿被狠狠捅了一刀,疼痛無比。難道碧大哥也要棄我而去?
碧潮戈望着我。澀聲道:“飛弟,一旦你今日成爲魔主,魔剎天就會立刻四分五裂,陷入自相殘殺地混戰,拿什麼抵擋吉祥天的大軍?所有的妖怪都會淪爲人類的奴隸,甚至被屠戮一空。魔剎天,需要一個實實在在的王者,而不是虛無縹緲的天意。”
我呆若木雞。心中一片空白。碧潮戈的立場,幾乎擊碎了我最後地硬殼。
“你都聽見了。”楚度譏誚的眼神彷彿在這麼說,哪怕他承認了我是魔主,也沒有第二個人敢承認。哪怕是鐵錚錚的事實,也在他面前化成幻沫泡影。
“既然大家都發了話,那就趕緊處死這小子吧!”夜流冰獰笑着道。
碧潮戈忽然跨出一步。攔在我的身前,凜冽的刀氣逼得夜流冰不斷後退。“記得魔主大人答應過,決不傷害飛弟的性命。”他的目光直視楚度,“還望魔主信守承諾。”
楚度凝視碧潮戈許久,道:“潮戈你之所以擁立楚某,是否爲了保全林飛?”
碧潮戈默然不語,我心頭一震,恍然明瞭碧大哥委曲求全的用心。他若是撕破臉支持我,只會令我遭來楚度地猜忌和殺意。反其道而行,倒能爲我爭得一絲生機。
“楚某對你的惺惺相惜。終究抵不過你們的兄弟私情。”楚度發出蒼涼的冷笑。笑聲宛如巍巍山嶽,震得碧潮戈氣血浮動。身軀搖晃。
“請魔主信守承諾。”碧潮戈面色蒼白如紙,咬牙硬挺楚度狂濤怒浪般的氣勢壓迫。
“如果楚某不答應呢?”楚度滿臉陰霾,隱隱的殺氣呼之欲出。
碧潮戈忽然微微一笑:“魔主可知冰海中地琅玕樹麼?它只能折,不能彎。”
楚度沉默片刻,潮水般的氣勢倏地斂去。
“多謝魔主成全。”碧潮戈低聲道,一縷血絲緩緩滲出嘴角。
“楚某不會取他的性命。”楚度冷冷地道,瞧也不瞧碧潮戈一眼,探手抓向我的肩胛。
“咯嚓咯嚓!”我雙臂軟軟地垂下,肩頭的兩塊琵琶骨被硬生生地捏成粉末,痛得我死去活來。體內的妖力彷彿衝破閘門的洪水,宣泄而出。
“一個廢人,當然不值得楚某下手。”楚度漠然道。
我嚇得魂飛魄散,一身妖力轉眼間點滴不剩,全部流出體外。被捏碎了琵琶骨,妖力立破,我辛苦得來的修爲蕩然無存,從一個千萬家財的富翁變成了窮光蛋。
碧潮戈神色慘淡,嘴脣顫慄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想必清楚,他越是勸阻楚度,我遭受的苦難便越多。
楚度地手兀自按在我地肩頭,一縷冷硬似鐵的精氣從指尖射出,穿透肩胛,化成沙羅鐵樹烏黑髮亮地樹枝。
“此乃楚某本體精氣所化,比昆吾石還要堅硬百倍。”楚度緩緩地道,樹枝像一根鐵鏈牢牢鎖住我的雙肩,又向兩側鑽出,刺斷我的手筋、腳筋,將我五花大綁地纏繞。
我像一團綿軟的肉泥匍匐在地,發出野獸般的淒厲嚎叫,終於心如死灰。沙羅鐵樹的鐵枝,竟然將我的氣與天地的感應割斷了!無論如何運轉,體內的氣始終死氣沉沉,僵硬不動。
絕望的洪水將我淹沒,最後一點翻身的機會也被掐滅了。茫然望着蒼天,我的心空空蕩蕩,像無根飄浮的雪絮。
“此人將被終生囚禁在鯤鵬後山的蝕魂壑。”楚度淡淡地道,“魔剎天任何人對他有興趣,都可以前去探望,楚某決不阻攔。”雖然不清楚蝕魂壑是什麼地方,但從夜流冰幸災樂禍,妖王們悚然寒慄的表情,便可猜出一二。
我恍若未聞,無論楚度說什麼,如何處置我,都沒有意義了。我被打回原形,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廢人。就算世上再有一顆逆生丸,也救不了我。
“聽憑魔主大人決斷。”妖王們恭順的話音被風雪吞噬,楚度提起我,飄然遠去。
深入重重山嶂,峰崖漸漸陡峻,險巖犬牙交錯,怪石高低接覆。再向東數裡,鳥獸絕跡,寸草不生。附近兩面山崖猶如光禿禿的鐵門,夾藏起中間狹壑。壑底瘴煙迷濛,陰霧氤氳,似有騰騰戾氣撲之慾出。
楚度抓着我向壑底飛落,四面八方猛地涌來滾滾腥臭。剎那間,我的神識震盪崩裂,混亂不堪,像是有無數只魔爪撕扯,劇烈的疼痛幾乎令我昏厥過去。
“滋”,一條佈滿靛藍色黏液的舌頭鑽入神識,倏然一卷,似將神識吞噬掉了一小塊。螭大聲怒吼,向舌頭撲去,後者閃電般地消失不見。不等我回過神來,“唰唰唰”,一團泛着紫紅色鱗光的霧氣滲入神識,霧氣滾過之處,神識猶如被酸液腐蝕,生出實質般的洞孔。螭驚呼後退,月魂立刻散發出皎潔的清輝,才逼退了紫霧。
沿着狹壑一路直落,途中不斷有稀奇古怪的異物侵入神識,有的如同猙獰可怖的兇獸,有的好似吞吐不定的骨爪,有的只是一汪五彩斑斕的液體※#8226;※#8226;※#8226;※#8226;※#8226;※#8226;。這些異物前仆後繼而來,像是把我的神識當成了可口的美餐,貪婪蠶食。然而我放眼四周,什麼也瞧不見,險惡崢嶸的壑壁佈滿了幽深的裂溝。
壑底,惡水氾濫翻涌,色澤烏黑如墨。一塊尖削的灰白色岩石凸出水面,彷彿從黑咕隆咚的獸口裡刺出的獠牙。
“砰!”楚度把我扔到岩石上,沙羅鐵枝猶如蛇一般穿過岩石,纏繞數圈,將我死死捆鎖在了上面。
“這裡便是蝕魂壑。”楚度悠然道,“此地出產的異物能侵蝕魂魄,吞噬神識。除非你邁入知微,否則決無倖免。”
我目呲欲裂,一言不發地瞪着他。神識內翻江倒海,痛不欲生,炸成了一團滾粥。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