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零～”
視頻那頭突然傳來計算器的聲音。
穆勒這個德國佬，竟然拿出了菜市場裡常用的計算器，在算他到底虧了多少錢。
人家還很嚴謹，匯率都是按最新的1歐∶7.87RMB來算的。
結果算下來，光這一件“骨擦”，他就虧了兩千六百歐。
看穆勒掐自己人中的動作，虧的錢對他來說，應該也不是個小數目。
“主播你好，我還有一件寶貝，是我從一個大師手上求來的。”
“那件寶貝，不會和你這件擦擦是同一個地方買的吧？”張揚問道。
“是的，而且是一件法器。”
“好，那你拿出來吧。”
張揚猜，應該又是一件假貨。
還法器……
德國人要是都能在外面的地攤上買到真品的話，直播間那些被割的韭菜可怎麼想啊？
很快，穆勒拿出了一個長方體的紙盒子。
看外包裝，有點像裝瓶裝白酒用的那種盒子。
穆勒拿出盒子裡面那件東西的時候，表情非常的嚴肅，甚至還先雙手合十，唸叨了幾句不知道什麼經文。
【德國人不是信耶穌的嗎？】
【這人一看就是德奸】
【裝模作樣的，還是趕緊拿計算器出來吧】
【他能買到真東西，我直播切點什麼】
一番禱告之後，一件通體泛着黑色金屬光澤的法器被拿了出來。
張揚一看到器物中間那黃色的部分就懂了。
這是一件嘎巴拉碗。
除了靈長類動物的頭骨，幾乎沒有什麼法器會是這個樣子、這種顏色。
這個嘎巴拉碗和直播間之前見過的都不一樣，不僅有底座，還有個蓋子，蓋鈕的部分，甚至特意雕刻成了金剛杵的形狀。
張揚指揮穆勒把蓋子打開。
這纔看清，原來在碗沿的部分，還包上了一圈銀，並且雕刻出了具有宗教特色的紋飾。
碗的底座是木製包銀的，光看上面的氧化痕跡，就不像是新東西。
“這是清朝的。”
“伱應該知道清朝吧？”張揚問道。
穆勒連忙點頭：“我知道。”
“清朝是華夏封建社會的最後一個政權，是由滿族的貴族建立的……”
“好了，你就不用給我們本地人科普歷史了。”張揚擺擺手，打斷了對方。
“你這件東西，是藏傳佛教密宗的法器。”
“相傳是用高僧的顱骨製作而成，供奉在護法神殿和密宗大師、行者的修煉禪房裡。”
“這種碗一般是用來盛水的，有時也盛法酒，用來幫助僧人修行。”
“等等。”穆勒擺擺手，指着自己的腦袋說，“主播你說的是這個顱骨嗎？”
“不然呢？”張揚攤攤手笑了。
“WTF！”穆勒一臉震驚，尖叫着問道，“用人類的顱骨製作法器，真的不是邪教嗎？”
“你們竟然把邪教的東西，當作古董在市面上光明正大的售賣，這太瘋狂了。”
“啊？”
張揚是真沒想到，穆勒會說這樣的話。
這是想讓自己的直播間被爆破啊。
他趕緊對着直播鏡頭打了個補丁：
“本直播間連麥的寶友的全部言論，都屬於寶友個人看法，與本直播間無關，也和主播本人無關。”
“大家如果要批評的話，請認準這位寶友的賬號，約翰穆勒在華夏。”
“沒錯。”穆勒點點頭，“就是我，我覺得這樣不對，如果你們覺得拿顱骨做碗是對的話，歡迎來我的賬號討論。”
“現在，我想採訪一下主播你，你覺得這樣是對的嗎？”
“這件東西距離現在幾百年了，而且是用自然死亡的僧人的頭骨做的，我認爲沒什麼問題。”
“這是宗教習俗。”
張揚聳聳肩，他還見過良渚文明的顱骨水瓢呢。
論血腥，嘎巴拉真就一般。
這麼精緻的嘎巴拉，好歹是高僧的顱骨做的，問題真不大。
“什麼？你竟然不覺得這有問題？”
穆勒一臉震驚的問道，好像張揚說了什麼有違天和的話。
“呵呵，提醒一下你，穆勒，在這件嘎巴拉碗製作出來的同一時間，歐洲人正在瘋狂的販賣黑奴。”
“我覺得你有功夫的話，應該去聖多明各島（黑奴起義的地方）朝拜一下，而不是在這裡批評一個已經沒落的傳統宗教。”
【說得好，一個德國人鬧麻了】
【一個嘎巴拉在這兒上綱上線，不如咱們聊聊奧斯維辛？】
【意思這貨買到了真的嘎巴拉碗？憑什麼啊？】
【嚴重懷疑賣這件東西的人沒安好心】
“好吧，我確實沒資格批評什麼。”穆勒有些無奈的聳聳肩。
他又把計算器拿了出來。
“主播，我請這件神器，用了六萬歐，請問是虧了還是賺了？”
“奪少？”張揚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確定六萬的單位是歐元，不是RMB？”
“是歐元，我很確定。”
“大師告訴我說，這是神器，看我是有緣人才便宜賣給我的。”
“那大師沒告訴你，只要出得起錢的人，都是有緣人嗎？”張揚笑着問道。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這件東西雖然是真品，但市場上的價格應該也就在五萬RMB左右。”
“你花了八倍的錢買下他，當然是有緣人吶。”
張揚笑着搖了搖頭，果然國內簡單的騙術，對這些洋鬼子來說，還是太高端了。
沒辦法，要知道現在市面上還在用的套路，都是千百年來，數不清的騙子不停內卷出來的招數。
成功率稍微低一點的騙術，都被淘汰了。
這些套路，用來對付一個人傻錢多，還完全不懂行的外國佬，實在是信手拈來。
……
連續碰到三個被騙錢的寶友，張揚暫停了直播，稍微緩一緩。
平時也會遇上寶友上當，但從來沒像今天這樣集中出現過。
估計是因爲今天開播忘記看黃曆了。
趁這個機會，張揚也給直播間的寶友們，預告了一下自家網站即將上線的事。“現在網站還沒有建起來，等以後建起來了，每一件經我鑑定，確定是真品的古董，後臺的工作人員都會私發一個二維碼給你。”
“這個二維碼，就是你這件古董，在我們這個直播間的電子身份證。”
“當然，出了直播間就沒用了，不能當作是真品的證據，主播也不負責。”
“有人問，那這東西有什麼用？”
“就只在網上鑑定的話當然沒用，但是如果你帶着有二維碼的古董，來海林博物館線下，或者參加海林之光的鑑寶活動，經過實物確認話，那麼就有機會進入咱們官網認證的在線古董交易平臺。”
“之後要是想交易的話，我們這個網站就幫忙做中間人，且只收取郵寄的費用，以及3%的保管費……”
“這個價格真的很便宜了，提現都不收手續費的。”
“我看到還有彈幕問，這和拍賣會不是衝突了嗎？”
“你們仔細想想，衝突嗎？不衝突，完全不衝突，因爲有些東西，是真的沒法拿到拍賣會上拍賣的，就比如剛纔那件清代的嘎巴拉。”
“要是在拍賣會上拿出來，分分鐘上熱搜。”
“又或者是那些就值個幾千塊，但是非常特殊的古董，比如說枷鎖、刑具之類的，也很適合在網上賣。”
其實線上交易平臺這個新興事物，掙錢是其次的，關鍵是張揚想在拍賣會的基礎上，拓展一下平臺。
這和他辦拍賣會的初衷是一致的。
傑克馬不是說，他創辦某平臺，想讓天下沒有難做的生意嗎？
那張揚就是想讓天下沒有難買的古董。
相比於拍賣會，中介平臺的風險稍微大一點，但是依然可控。
張揚自己可以控制能入網上平臺的古董的質量，那些容易複製的東西，比如玉器啥的，完全可以篩選掉，防止被人訛上。
“好了，新事物介紹完了，有興趣的寶友以後可以來試試。”
張揚說完，接受了排隊在最前面的那個連麥申請。
“哈嘍，寶友你好啊。”
“主播好。我先聲明一下，我不是來要二維碼的，這樣應該可以鑑定吧？”
“可以啊，二維碼是幾天以後的事了，現在還沒有呢。”
“哦哦，那就好。”
寶友回答完，一雙白手套拿着一件白色的寶貝，出現在了鏡頭裡。
“臥槽，牙！”
“寶友，你這是象牙根部的地方吧？這麼粗。”
“是的，而且這裡面是鏤空的，做成了筆筒的造型。”
寶友拿起象牙筆筒轉了兩圈，給大家展示了一下上面精美的紋飾。
不得不說，象牙確實是最好的雕刻材料之一。
這件筆筒上面浮雕的庭院畫，有好幾個層次，底下還有鏤空的梅花形底紋，相當的有水平。
要是換做木頭的話，感覺一下子就沒了。
不過張揚只看了兩眼象牙，注意力就被其他的東西給吸引走了。
寶友白色的手套很專業，但更專業的，應該還是手腕往上的天藍色襯衫衣袖。
張揚在市公安局見過很多次。
“寶友，你這個職業也要來找我鑑定嗎？”張揚繃着笑意問道，“會不會不合規矩啊？”
“哈哈哈，被老師你發現了。”
寶友放下筆筒，鏡頭稍微往上移了一下，露出了上半身的着裝，果然是天藍色的襯衫，加上藏青色的領帶。
【臥槽，條子】
【警官好，好久沒看到警官來連麥了】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趕緊報警，把警察給抓起來】
【這是收繳的贓物嗎？】
【羨慕警察叔叔，可以隨便玩象牙】
“這是我們今天剛剛收繳的象牙製品，嫌疑人說，這東西是老象牙古董，不違法。我們地方有點偏，一時半會兒也申請不到資源，所以想請您幫忙簡單的看一下。”
“沒問題啊。”張揚點點頭。
以前張揚可能還有點顧慮，覺得自己是不是多管閒事了，但是現在，他是文物局的人啊。
某種程度上，他和連麥的警察是廣義上的同事。
“這牙，是新的。”
“應該是盜獵的非洲象牙，到現在應該不到十年的樣子。”
“不到十年嗎？但是這個顏色有點發黃了，上面還有很多細小的裂紋，可能手機鏡頭照不出來……”
爲了證明自己說的話，警察拿出了一塊嶄新的象牙無事牌，呈現出非常柔和的純白色，和這件象牙筆筒完全就是兩個顏色。
“你這塊無事牌，應該是猛獁象牙漂白的。”
“這個象牙筆筒發黃，是用煙燻的；有裂痕，是驟冷驟熱做舊出來的，聽說放在微波爐裡轉一轉，也能出這種裂紋……”
聽到張揚這麼專業的解釋，視頻那頭的民警沒有一點脾氣，再沒糾結象牙筆筒新舊的問題。
反倒是無事牌，竟然是用猛獁象牙做的，這讓民警有點難接受。
“這種無事牌，我們這次收繳了很多，您確定這是猛獁象牙的嗎？”
“確定啊，你們送去檢測一下就知道了。”
“如果嫌疑人把它當象牙賣，還涉嫌詐騙呢，一點兒不比賣象牙的罪行輕。”
既然是警察，張揚的回答自然也就比較簡單。
反正最後量刑的時候，證據都是要經過檢驗的。
“好，謝謝老師，那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這種違禁動物製品的案件，我們所還是第一次碰到，想問一下，這件東西，嫌疑人是按古董的價格賣的，賣給人家三十萬，成交以後被我們抓獲了。”
“但是我們找到的動物製品價格鑑定標準，這種不是整根的象牙，應該按41667元每千克來估價。”
“這時候，我們到底要報哪個案值上去啊？”
“當然是成交價。”張揚不假思索的說道。
【臥槽，一整根象牙案值也才25萬啊】
【賣假貨給自己加刑是吧】
【爲什麼啊？】
【那我要是賣一個億，最後定一個億的案值的話，豈不是死立執？】
“爲什麼呢？”民警也有同樣的疑問。
“首先，動物製品交易是有這方面規定的，鑑定的價格偏低的話，以實際交易價格爲準。”
“其次，你並沒有辦法知道，人家三十萬的交易額，是不是真的就只交易了這一根象牙，說不定還有額外的服務呢？比如說線下狩獵服務，或者送了一包犀牛角粉，人家直接就着開水沖服了。”
“這個時候，我們要充分尊重市場規律，相信人家花三十萬買，肯定有人家的理由，東西也真的就值三十萬。”
“原來是這樣，妙啊。”
民警點點頭，對着鏡頭豎了個大拇指。
“謝謝主播，我代表所裡的同事感謝您的幫助。”
“客氣了，下次碰到這樣的事，記得再來找我鑑定，隨時歡迎。”
“對了，你們所有沒有收繳到什麼文物啊？我這邊也免費幫忙鑑定，不收取任何費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