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就是賣文房四寶的，偶爾也做點古玩生意，平時主要播的也是這個，所以江靈雨的粉絲大多都懂一點古董知識。
剛開始的時候，他們還以爲是個附庸風雅的公子哥帶了個內行，看架勢肯定是要買幾件的。但看着看着就不對勁了：戴金錶的胖子全程都不說話，分明還是以年輕人爲主。
問題是，這年輕的過分的年齡、這新潮的裝扮、這眼睛長腦袋頂上似的傲氣……哪哪都不像是懂古玩的啊？
用行話說，這就一棒槌，就差腦門上寫上“冤種”兩個字了。
接下來，事情也確實像他們期待的一樣，李定安就跟逛街似的，跑馬觀花，敷衍潦草……上百號網友的眼睛壓跟就跟不上，鏡頭裡出現一件東西，粉絲還在辯認這什麼玩意，是碗還是盞，就“譁”一下的閃過去了。
“就這速度，你說他能看的出真假嗎？”
“我們連什麼物件都沒看清，他能看出他雞兒的真假？”
“你不懂，要的就是這個氣勢！”
“氣勢個毛線，就是九分的眼兒釘一寸的棍，硬裝！”
“嘖嘖，看來是錢多的沒地方花，送上門挨宰的！”
“絕對的……沒看那經理跟那麼緊？就等着下刀呢。”
“沒事，這哥們有錢……”
就這樣嬉嬉哈哈的，李定安已經看完了三座展櫃，鄭萬九一直陪在旁邊，經理又跟在鄭萬九身後。
心裡怎麼想的不知道，但跟的越久，經理的眼睛就越亮，態度也愈發謙恭。不但讓店員切好了水果，還燒了好水，分好了茶葉，就等着他看完後坐下來談價錢了。
再後面就是姐妹倆，又跟着看了一陣，江靈雨狐疑的轉過頭：“姐，他怎麼看這麼快？”
錢金玉沒說話，只是撇了撇嘴：這算什麼，還有更快的？
想當年……哦不，幾個月前，他半個小時就能逛完潘家園的一條街。
呵呵，這女人還想宰他？
不走寶就不錯了……
暗暗樂呵着，李定安也看完了描金粉彩碗，然後就發生了剛纔的那一幕，以及他與鄭萬九之間的對話。
再然後，粉絲們開始不淡定了：
“@屌毛飛上天，你不是大四歷史系在讀嗎，給科普一下：明朝還和俄國有過貿易？”
“學倒是學過，但沒記住……等會，我查一下……我去，他還真沒說沒錯，給伱們發一下：
萬曆四十一年，莫斯科公國正式脫離蒙古金帳汗國，大公自封沙皇……萬曆四十六年，第一代沙皇派遣團出使大明，兩國正式建交，開始相互貿易……兩國既然貿易了，自然少不了瓷器……”
“沒看出來，這位還是個學霸？”
“光是學霸還不行，我又查了一下，就牛角圖騰那個，歷史書上就沒有，得到專門的國外歷史網站查……我再給你們發一下：錐形紋，又稱牛角紋，由俄羅斯人的祖先，8世紀左右遊牧在東歐平原的東斯拉夫人崇拜的畜牧保護神，牛頭人身的‘薩瓦’演化而來……”
“歷史書上都沒有，他卻一清二楚，還是張口就來，跟印在腦子裡似的？”
“確實挺厲害……那這隻大盤子呢，真是外銷瓷？”
“這我哪能知道？”
“十有八九是說對了……看不到經理的表情，但他說外銷瓷，又說只值八九十萬的時候，經理的手抖了一下……”
“這知面廣的有點離譜了……不會是專門瞭解過這一類東西吧？”
“有可能……”
彈幕剛發出一半，後面一句“專門跑來裝逼了”還沒打出來，直播間裡又傳來李定安和鄭萬九的對話：
“老鄭，你再看，這青花紋的顏色是不是稍有點暗……你再換個角度……對，就這，是不是有些發灰？”
按照李定安的指點，鄭萬九變下腰，又偏了一下頭，一抹灰色映入眼中：“我去……用的全是石子青？”
“也不全是，畢竟是出口瓷，又涉及到政治外交，回青料多少還是含一點的……而如果是純民窯，只會用石子青，顏色也比這個更暗，更灰……這也是官窯青花與民窯青花最大的區別……”
鄭萬九稍一愣，又倒吸了一口涼氣：那這一件，豈不就等於半真半仿，半官半民？
要不是李定安，今天他鐵定走眼了……
“什麼是回青和石子青？”
“就是繪製青花瓷的顏料，前者賊貴，還是進口的，所以極少，官窯都不夠用。後者國內就有，比較常見，當然就很便宜……因此民窯燒青花瓷，只會用石子青……不用崇拜我，他說的時候我順手查的……”
直播間的網友又愣住了：現在誰還敢說他是瞭解了一點，專門跑來裝逼的？
“不是……他戴個墨鏡，能看這麼清楚？”
“如果是內行，戴不戴眼鏡都不妨礙，一眼就能看個八九不離十。”
“好傢伙……這麼年輕的行家？”
“英雄不問出處，高手不問歲數……但這也太年輕了？”
“說不定就是古二代……”
網友們議論個不停，但不知不覺之間，就收起了看熱鬧的心思，同時對李定安身份也無比好奇。
“姐，他說的是真的？”
錢金玉翻了個白眼：我怎麼知道？
但既然是李定安說的，那就一個字都不會錯。
江靈雨頓時就明白了：表姐即便比她強點，也強的有限……
轉着眼珠，她靈機一動，又瞅了瞅經理……嗯？
經理依舊保持的得體的微笑，但怎麼看，這笑的都有些假，感覺跟硬擠出來似的。關鍵的是，眼睛裡已經沒有了光，反倒是一臉苦相？
哈哈……被他說中了？
經理其實也很鬱悶：以爲是個新手，不料竟是位行家？
而且不是一般的內行，絕對是高手中的高手：就這隻青花盤，可是專門請瀋陽故宮博物院的專家看過的，研究了快一個小時，才說有點像民窯仿的青花。
包括總公司的名譽首席鑑定師，京城某古董研究協會的會長，也沒他說的這麼詳細：只說回青用的太少，應該是民窯青花，而壓根就不知道什麼牛角，更不知道什麼出口瓷和俄羅斯。
但東西，確實是從俄羅斯收回來的……簡而言之，想讓他打眼，賺個十萬八萬的提成看來是別想了……
經理越是嘆氣，江靈雨就越是好奇，緊緊的跟着李定安，一步都不帶落下的。
跟着到了大廳中間，錢金玉又捅了捅她：“多少粉絲了？”
她拿起手機瞄了一眼：“還是一百多！”
這不行啊？
想了想，錢金玉拿出手機，在一個名叫“鐵桿中的鐵桿”的羣裡發了一條信息：@所有人，進“江南靈雨”的直播間，有驚喜！
還發了個紅包，整整一千塊。 小能手：“一分也是愛……嗯，一塊……賣毛筆的精分了？”
營養快線：“我搶了三塊三……哈哈，問一問，是不是被綁架了？”
三千丈：“我搶了十塊，夠買兩瓶啤酒了……”
滴不盡：“賣毛筆的，又在給你表妹吸粉嗎？日常勸一句，一不露球，二不發嗲，誰特麼看……我去，三十？好吧，看在晚飯有着落的面子上，我就勉爲其難的看一看……”
打着字，他順手點開鏈接：“嗯，這是哪，哦，古玩商店……怎麼鏡頭裡的人都是半截……”
我鑽巷子：“是不是很熟悉？李安之直播時就這屌樣：光拍下半截……估計是賣毛筆的支的招……”
扯着馬尾：“不是……李安之直播的時候，至少還能看到人脖子，這又是啥？全是腰以下……”
我最大你們都別說話：“忘了，咱表妹踮起腳尖才一米四五……”
奶牛：“這店倒是挺大，還是專賣瓷器的……喲，東西挺多！”
小能手：“這三個又是誰？”
品藝軒：“穿着套裙跟在後面應該是店員……這兩位……嘖，挺有錢啊？看，那塊表，江詩丹頓……還有這位的手串……嘖嘖，正陽綠的翡翠，少些也值三四百萬……唏，好傢伙，戰國玉？”
“哈哈……表妹傍大款了？”
正調侃着，手機裡傳出一個有點熟悉的聲音：“老鄭，怎麼樣？”
“感覺沒什麼看頭！”
“那到中間再看一下……”
我鑽巷子一個激靈：“我剛……就剛進這直播間，是不是說了李安之？”
“沒錯，你確實說了，但這聲音……我幻聽了？”
“絕逼沒有，要不是他，我把手機吞了……”
“我靠，他逛古玩市場……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我靠靠靠？”
“@所有人，大家出來看上帝……”
“我最大，你@錯了，不是這……”
“哦對對對……”
一時間，一幫土著粉個頂個的懵逼：從哪冒出來一幫神經病？
但隨即，他們就愣住了：一百……五百……一千……三千……八千……
就跟坐火箭似的，一小會的功夫，直播間的人數直接突破三萬。
好傢伙，江靈雨的粉絲攏共都還沒這麼多。
真心話，頂流明星開直播，腦殘粉都來的沒這麼快的，而這些又是從哪冒出來的？
江靈雨也懵住了，看着直播間右上角越漲越快的粉絲數，眼睛瞪的像超大號的玻璃球。
再看這些暱稱，一個賽一個的眼熟，好像是哪位主播的後援會成員，也全被她表姐拉過來給她捧過場……
稍一頓，她猛的擡起頭：“這是……潘家園撿漏的那位？”
“早不撿了！”錢金玉回了一句，又慎之又慎的交待：“記住，千萬不能拍到臉！”
“明白……”江靈雨用力點頭，忙扶正了手機，“哈哈，賺大了……”
確實是賺大了：禮物一波接着一波，而且全是大傢伙……跑車、火箭、直升機、獨角獸、嘉年華，就跟下起了暴雨似的，一秒鐘都不帶停的……
直到這會，土著粉們才反應過來：被他們當成超級二代、公子哥的這位，卻是位大主播？
“這人什麼來頭，明星？”
“看清楚，新進來的都說這位是玩古玩的！”
“但這陣勢……頂流開播，也就這樣了吧？”
“扯什麼淡……你讓明星開播的時候光露個半身試試？還打賞……直播間都能給你衝爛了……”
“哈哈……來，給你們發一下這位的詞條，保證亮瞎所有人的狗眼……”
有人又發出了一條鏈接，土著粉不假思索的點了進去，然後，眼珠子齊齊的一瞪：這是什麼？
白手起家，三月賺三億？
一件國寶……兩件國寶……三件國寶……全特麼是國寶？
京大研究生在讀，卻是國家博物館、故宮博物院特聘研究員，享受正高級待遇……
兩部委聯合、高校質量工程項目負責人？
詭異的是，光有內容，沒照片？
更詭異的是：京大認證，國博認證，故宮認證……但這文旅部認證又是什麼鬼？
要不是有這麼多的認證單位，而且來頭一個比一個大，他們還以爲誰在開玩笑，弄出了一堆假詞條。
真的，不喝兩斤老白乾，誰特麼敢這麼吹？
漲見識了……
然後，就像起了連鎖反應，你@他，他再@他……涌進直播間的粉絲越來越多，不大的功夫，就衝到了地區熱點前三。
第一是某明星離婚，第二是某搖滾明星到瀋陽開演唱會……不用懷疑，全是花錢買的。
與此同時，也引來了不少行內人……不奇怪，視頻的推送機制就是這樣，優先推送附近的人。而恰好，這裡不但是瀋陽最大的古玩城，而隔着一道街，就是瀋陽故宮。
所以其中不乏資深收藏家，更不乏博物院的真專家，不過大都是窺屏，沒人吱聲……
李定安猶然不覺，專心致志的看着櫃子裡的一隻瓷杯。
標準的斗笠杯，顧名思義，就像倒扣過來的斗笠。無花無紋，白瓷質地，但看着不是很純，有點像定窯的六成白。
乍一看，包漿倒是挺自然，但再仔細點，就能發現釉面好像並非定窯白瓷的風格，稍有些烏濛濛的感覺，就像蒙上了一層霧。
鄭萬九眯了眯眼：這玩意，有點像是現代仿的？
正狐疑着，李定安手一伸：“經理，拿出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