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協前陣子派了個女青年和男青年跟隨肖義學習怎麼給即將下鄉的知青做思想工作,順便幫他處理一些瑣碎雜事。
進入蘇漪視線,叫她覺得不妥的那位女同志,名爲簡衛紅,是市委某位領導的女兒,師範大學中文系大二肄業生。
四十天前,簡衛紅被調到肖義身邊工作,爲他的人格魅力所傾倒,對他暗生情愫。
起初,簡衛紅表現得還算剋制。可某次她被幾個鬧事的青年圍着推攘,被他們辱罵,差點捱打之際,叫肖義偶然碰上,打退鬧事分子,爲她解圍。
此後,她便再也無法剋制自己對肖義日益澎湃增長的感情,明知他有妻兒,還頻繁給他獻殷勤。
每天給肖義準備飯盒,潤喉的溫熱蜂蜜水,親手給他繡手帕,做鞋墊和鞋子……雖然這些肖義都沒收。可這並不能打擊到她,反而叫她覺得肖義不是貪圖便宜的人,覺得他更可靠。
簡衛紅最近總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絞盡腦汁找藉口接近肖義,努力創造和他獨處的機會,含蓄地表達自己對他的喜愛和仰慕,意圖誘.惑肖義。
可惜肖義對此統統視而不見。他每天要忙的事兒太多了,再說,他一向不關注年輕女同志。
家裡已經有了世上最好的他所愛的女人,他對別的女青年也沒有任何興趣。
遲鈍如肖義,接二連三被簡衛紅攔住問問題,也發現了她的不對勁。肖義怕被人誤會,刻意和她保持距離,讓其他人給簡衛紅答疑。
簡衛紅的父親正當權,職位還不低,在湛江市影響力很大,肖義也不能隨意把她調走,只得儘量避着她走,減少和她見面的次數。
可簡衛紅這個感情熾烈如火的女青年,發覺肖義有意迴避疏遠她後,做了個大膽的決定——她在一個傍晚,在戲院大廳後的一個辦公室堵住正要下班回家的肖義,大膽地和他表白了。
蘇漪和直播間的觀衆剛好通過遠景模式圍觀了這一幕。
蘇漪氣得炸毛,以最快的速度騎自行車去戲院,打算罵走這個意圖搶她男人的女青年。
直播間的觀衆們一小半跟蘇漪同仇敵愾,揚言要手撕了那個想染指肖哥哥的女人;一大半當起吃瓜羣衆,蹲守直播間,看主播怎麼和情敵撕架。
這些唯恐天下不亂的觀衆,在蘇漪飛奔去戲院的路上,還在火上澆油。
‘主播,那個簡衛紅太過分了,你看她,跟肖部長說什麼她敬仰他已久,特別感謝他一直以來對她的幫助,還算正常,結果馬上就紅着臉說她想一直跟在他身邊,和他一起工作,共同進步。沃滴天!這不是那個年代特有的告白語錄嗎!’
‘這個女人看肖部長的眼神多麼火熱啊,她的愛意都要從眼睛裡溢流出來了。老實說,她比咱們主播年輕漂亮,家世也好,有個高官老爸,還那麼愛慕肖部長。@主播,很替你擔心啊。我覺得肖部長很可能會動心,被這樣的女青年熱情如火地愛戀着,哪個男人能不心動?’
‘這個小姐姐各方面條件都很好,人家還說願意默默地跟着肖哥哥,只求他不要刻意疏遠她,和平常一樣對她就好。多麼癡心啊。感覺主播遇上強敵了。一般這種白蓮花的女人都很難纏。’
‘咱們主播的臉都氣綠了,嘖嘖。其實吧,主播你放寬心。像肖部長這般出色的男人,肯定不缺女人往他身上貼。他到現在纔給你整出個紅顏知己,也算對得起你了。’
蘇漪心想:他敢!紅顏知己什麼的,只要他和她還是夫妻一天,就別想找!否則,看她不抽死他!
肖義這個臭男人也是,他就那麼站着,任那個女人滔滔不絕地訴說對他的仰慕和愛意,爲什麼不拒絕她?爲什麼不轉頭就走?難道他真的動搖了?
他那張撲克臉下,究竟藏着什麼情緒?他的真實想法和心意,是什麼?
蘇漪說不清自己是憤怒多一點,恐慌多一點,還是傷心多一點。
她一心二用,腦電波注視着直播器拍到的肖義和簡衛紅相處的立體影像,眼睛看着路,拼命踩動腳踏板,朝戲院飛飆。
等蘇漪把車停在戲院外,大步朝肖義和簡衛紅所處的辦公室走去,她通過直播器,看到肖義終於出聲了。
蘇漪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凝視着肖義。
“簡同志,你說完了?我也有話想和你說。”
簡衛紅兩隻手擰着衣角,一會兒低頭,一會兒擡頭,看向肖義的目光,嬌羞中滿含情意和期待,“你說。我聽着呢。”
“今天的話,我就當沒聽過。請你以後和我保持距離,不要再和我說這些不知所謂的話,我並不想聽。如果可以,希望你能馬上申請調回知協。我這兒已經沒什麼可教你的,知協那邊,還等着你回去工作。另外,我媳婦還在等我接她回家吃飯。你擋着門了,麻煩讓一讓。”
肖義早就想走了,可是門被簡衛紅擋着。他沒想到簡衛紅會如此膽大!他本想給她留點面子,假裝不知,等捱過這陣,她被調回知協就好。
肖義慶幸這裡沒有第三個人在。不然傳出什麼流言被蘇漪知道,那個小醋罈子肯定要生悶氣,還會牽怪他。
萬一她氣極不理他了,或者跑去劉坪跟老爺子和費老他們告狀,那他可要頭疼死。
蘇漪背靠牆,深深吐出卡在心間的那口悶氣,笑意從嘴角往上,滑過臉頰,爬進她的眼睛。
她的底氣又回來了,特別驕傲地在直播間發言:‘@吃瓜羣衆,看到了吧?我男人就是這麼愛我,任那個簡衛紅再出色,再喜歡他,他也不會動搖一分。哼!’
簡衛紅本來有五成把握讓肖義爲她側目,甚至動心,聽他這麼說,她第一反應是幻聽了,晃晃頭,眨眨眼,強撐起笑臉,問他:“肖部長,我剛纔沒聽清,你能再說一遍嗎?”
肖義很冷酷:“我說我只把你當成普通同事,並無他意。你的行爲已經對我造成困擾。眼下你該學的,都學得差不多,可以申請調回知協開展工作了。還有,我真的要走了,去晚了我媳婦會擔心,請你讓一讓。”
“可是、可是……”簡衛紅背靠着門,哭喊道:“你怎麼可能不喜歡我呢?你不喜歡我,爲什麼耐心幫助我?你不喜歡我,那天爲什麼救我……”
“簡衛紅!”肖義陡然拔高聲音,喝得簡衛紅一怔,“我幫助你,是組織上的要求。替你解圍,不過是順手而爲。那天被人欺負的不是你,換做任何一個人,我照樣會救。我和你說不清,趕緊讓開。”
肖義簡直怕了簡衛紅,他很反感她,根本不想和她有接觸。而且他怕自己動手去扯她,控制不住力道,不慎傷了她,又叫她糾纏不清。
他現在滿腹怒火,暴躁得想打人。
這個簡衛紅的腦子怕不是有問題,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居然覺得他對她有意思。
他可是有婦之夫!她也好意思來糾纏他!還是受過大學教育的黨.員呢,這思想覺悟,也是叫人不敢恭維。
簡衛紅捂着耳朵,不停搖頭,有些崩潰地哭喊:“我不信,我不信!你肯定是騙我的。你明明對我有意思……你是不是怕承認了別人說我們的閒話?”
簡衛紅的神情有些癲狂,她一步步走近肖義,“你別怕,他們不敢亂說的!我什麼都不求,只想陪在你身邊,照顧你,這也不行嗎?我這麼年輕漂亮,家世學問都好,你不可能不喜歡我的。你抱抱我呀,我那麼喜歡你……”
肖義看簡衛紅撲向他,往旁側跳一步,躲開她的擁抱,“你真是不可理喻。”這個女人怕是瘋了,居然想抱他。她想害他被人安一個流.氓.罪嗎?
蘇漪再也看不下去,一腳踹開被簡衛紅從裡面反鎖的門,氣勢洶洶殺進來,擋在錯愕不已的肖義和簡衛紅中間,冷冷警告簡衛紅:“這位女同志,請你自重!否則,我會去派出所告你對我丈夫耍.流.氓。”
蘇漪此話一出,現場一片死寂。
肖義和簡衛紅被她震得忘了呼吸,呆滯着臉,張大嘴,傻傻無言,直播間的觀衆都笑瘋了。
肖義比簡衛紅先回過神,他牽着蘇漪的手,笑問她:“你怎麼來了?”
“這個不重要。”蘇漪不耐地揮手把他推開,眼睛直視簡衛紅,氣場至少有三米八:“我警告你,以後離我丈夫遠些。不然,我就把今天你意圖對我丈夫耍.流.氓的事兒,報告給你的家長和領導,以及派出所風化組的人。知道了嗎?”
“你胡說!我沒有對肖部長耍、耍.流.氓!明明是他先……”
“他先什麼?你說啊?”
“他先……對我那麼好,讓我爲他動心。要說耍.流.氓,也是他不對在先。我沒有錯!我不過是順從自己的心意……”
“他有明確告訴你他喜歡你,想和你處一處嗎?除了工作上的事兒,他和你可有過別的交流?他對你動手動腳了?他有沒有主動和你保持距離,表示不想和你發展同事以外的其他關係?!”
蘇漪一連串逼問,把簡衛紅問傻眼了,也撕掉了她的臉皮,讓她沒法自欺欺人。
蘇漪雙手抱胸,臉上寫滿“我很兇”:“同志,我看你還年輕,又是女同志,給你留點面子。只要你保證以後和我們肖大哥保持距離,今天的事兒,我就當沒發生過。”
簡衛紅感覺自己的表皮被蘇漪剝下,內裡的不堪暴露在他們面前,讓她羞於見人,雙手捂着臉,頭埋得很低,低聲抽泣。
蘇漪感覺自己欺負了小孩子,摸摸簡衛紅的頭:“你說你一個處處優秀的女同志,怎麼就想不開,看上他這個有婦之夫了?這世上那麼多優秀單身男青年,你條件這麼好,想找什麼樣的對象找不到?幹嘛非和這個不解風情的木頭死磕?姑娘,你聽我一句勸,回家冷靜一下。別爲了棵歪脖子樹,放棄外面大好的森林,毀了自己的前途,也害了別人。”
簡衛紅忘了哭,擡頭從指縫看蘇漪。這個女人怎麼不按常理出牌?她爲什麼不像之前一樣恐嚇她,或者直接臭罵她不要臉,甩她耳光?
她這樣,豈不是顯得她更無恥。叫她怎麼討厭她?
肖義卻是對蘇漪說他是歪脖子樹很不開心,他拉着蘇漪的手,讓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氣鼓鼓問她:“小蘇,你什麼意思?你在嫌棄我?還是後悔嫁給我了?”
“別鬧。我在開解誤入歧途的女青年呢。你的事兒,咱們回家再說。”
蘇漪看簡衛紅哭得一臉是淚,把自己的手帕塞給她:“擦擦臉,回家吃飽點,什麼都別想,好好睡一覺。等你醒來,就發現這些都不算問題。你要是想找對象,我可以給你介紹。我認識不少年輕有爲的單身男青年呢。”
蘇漪最後這句話,觸到了肖義某根敏感的神經,他的臉黑得跟鍋底沒差:“蘇漪,你何時認識許多年輕有爲的單身男青年了?別忘了你可是有婦之夫……”
“閉嘴。我還沒和你清算呢,你還敢質問我?”蘇漪一句話,把肖義打住,現在還有外人在,他決定先保持沉默,回家和蘇漪好好理論。這事兒不能就這麼算了。
簡衛紅猝不及防被他們塞了一肚子狗糧,那些羞恥、自厭、懊悔、傷痛的情感,很快被無語、呆滯、歉疚和羨慕取代。
這會兒冷靜下來,她沒臉面對這對夫妻,衝蘇漪和肖義一鞠躬:“對不起。”然後挎着自己的包飛快地跑了。
蘇漪看着她的背影,問肖義:“她這是想通了?聽懂了我的話?”
肖義左邊嘴角一斜,冷笑:“我又不是她,我怎麼知道。我更想知道,你何時、何地、怎麼認識許多單身、年輕有爲的男青年?你抱着什麼樣的目的和人家相交?”
“該不會想當紅杏吧?嗯!”他的臉逼近蘇漪的,鼻子抵着蘇漪的鼻尖,額頭貼着她的額頭,目光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蘇漪眼中,似乎想透過她的眼睛,照進她的大腦深處,摸清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