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彼此的呼吸聲,他們一起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沈曼歌醒來的時候,電話已經掛斷了。
她想了想,竟想不起自己是什麼時候掛掉的電話。
心裡有點甜蜜,又有些悵然若失。
拿起手機,她沉吟片刻,改了一下個性簽名:【我有所念人,隔在遠遠鄉【玫瑰】。】
推開窗戶,倒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
子安在海邊,而她遠在北亰,倒正好跨越了華夏整個地圖。
等陸子安看到她這條更新的時候,正在吃午飯。
開了一上午的會,討論來去,最終他們還是決定先帶他去現場勘察過後,再另行商議。
他倒也不着急,畢竟這些事情,拉扯了幾年都沒有得出確切的結論,又怎麼可能他一來立馬就得到解決。
因爲時間有些倉促,所以他們準備吃完飯就出發。
不過他提出的修建四處人工島的建議,倒是得到了一票通過。
人工島是人工建造而非自然形成的島嶼,一般在小島和暗礁基礎上建造,是填海造田的一種。
雖然我國已經有了吹沙填海造島的經驗,但是傳統的吹沙填海造島是在已有礁岩的基礎上進行,相對難度要小一些。
如果用吹填沙石傳統的方式來造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時間會很長,需要兩三年時間。
不過林總工倒是提出了一個新的創意,鋼圓筒造島。
就是用一個巨大的鋼圓筒,直接插到海里面,然後就是往鋼圓筒中注沙。
“幾個不夠,我們就放他幾十個,把周邊堆起來,再把中間的海水抽乾,然後就和陸地上一樣了!”林總工說得兩眼放光。
對於他說的這法子,陸子安也不知道作何表情。
簡單粗暴,卻又確實是直接有效。
如果今天勘探完現場,確定計劃可行,那這樣做倒也確實是不錯的。
反正別的不說,往筒裡頭填沙子是絕對沒問題的。
“陸大師,您的飯。”警衛員端了飯過來,打斷了陸子安的思緒。
“謝謝。”陸子安道了聲謝,起身接過後坐下吃了起來。
警衛員微微漲紅了臉,連忙說不用謝,自己也去端了盤飯,坐在離陸子安不遠的地方吃着。
“師父。”應軒端了盤子過來,在陸子安旁邊的空位上坐下了:“崇杉最近折騰了一個新玩法,他說給你發了郵件,你看到沒?”
陸子安一怔,搖了搖頭:“郵件……還真沒,我看看。”
說話間,他掏出手機,打開郵箱。
“也是關於一項國家級非遺的技藝的。”應軒吃了口飯,往這邊抻長了脖子瞅了一眼,正好看到下邊的一封郵件,換了隻手拿筷子,手指伸過來一指:“吶,這個。”
點開之後,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介於明暗之間的照片。
上面是暗藍的穹頂,下面是如煙如霧的“雲朵”。
很難想象得到,竟然有人能穿行在這些雲朵之間。
輕盈如煙霧的雲,繚繞在這名女子的周圍,襯托得她像是下一秒就要飛起來了一般。
難得的是,這些雲朵極具空間感。
每一團形狀各不相同,像是真的雲朵一樣有着立體感。
這讓陸子安都感覺有些奇怪,定睛看時,才能隱約看到那雲朵上方細若蠶絲的線。
這是什麼啊?
陸子安還真是來了點興致,細細觀察後,挑了挑眉:“紙?”
確實就是紙,而且是手工傣紙。
“怎麼樣,怎麼樣,很漂亮吧?哈哈。”應軒看得不過癮,索性坐了過來:“這個法子吧,本來是崇杉折騰着玩兒的,結果還真弄出點名堂了。”
陸子安把圖片放大了些,讚許地點了點頭:“確實不錯。”
這種把傳統技藝與現代審美相結合的行爲,很難得。
郵件裡,趙崇杉把自己的靈感來源寫得極爲詳盡。
傣紙,是西雙版納保留的最原始造紙術,它被稱爲“雨林守望之紙”。
傣族最早用於書寫的紙是“貝葉”,傣語成爲“非蘭”,是用棕櫚科植物貝多羅樹的葉片加工而成。
1126年,曼召的一位老人研究出另一種用構樹皮做原料加工而成了現在我們傳統手工造紙“噶拉沙”。
這種造紙方法,與北魏賈思勰在《齊民要術》中記載的構樹皮造紙方法一致,傣紙工藝可謂是華夏古代造紙術的“活化石”。
而他的創意,則是閃現於一次偶然的登高。
站在山巔,他想將這些流雲握到掌心。
回來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直到後來從玉雕中抽身,偶然跟着沈曼歌做了一回浸染,忽然就來了靈感。
層層疊疊的布,在染料中來回滌盪,如一團一團豔麗無雙的雲霞。
伸手一掬,便是一捧虹。
可是,他想要的雲,要夠軟,夠蓬,還要能夠流動。
他做過很多種嘗試,百工門裡的人,都有陸子安骨子裡帶來的倔性。
中途不記得浪費了多少原材料,趙崇杉只知道,當自己用刻刀,將薄如蟬翼的傣紙,如玉雕般雕琢出細密的紋路,然後捏住頂端,輕輕一抖,最終顯現的這一團煙霧,讓他終於找回了山巔流雲的觸感。
輕盈無暇,層層疊疊。
陸子安翻看過後,也忍不住目光微凝,眼底迸發出一絲驚喜:“很不錯!”
這是非常有想法的一種創新!
“師父……”應軒有些驚喜地看着他:“你不生氣咩,崇杉生怕你不高興,都不敢直接跟你說來着……”
“我爲什麼要生氣?”陸子安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將目光移到了照片上:“這創意很不錯啊,這種裝置藝術也很有特色。”
應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喝了口湯:“這個,崇杉是說,擔心你覺得他不務正業,還糟蹋技藝來着。”
畢竟,拿琢玉技藝,去雕傣紙,這行爲,怎麼看怎麼不正經。
“沒有的事。”陸子安皺了皺眉,發了條長語音給趙崇杉。
在他看來,這正是傳統技藝的一次創新和蛻變,如果維持得好,甚至可以讓古老的非遺進行一次華麗的轉身,成爲契合現代審美的一種新風尚。
他不僅大大地讚揚了趙崇杉這次的創新,而且還讓卓鵬幫趙崇杉開辦一次展覽。
這種獨特的工藝創新,需要被更多的人看到並支持。
那些歷經千百年流傳的傳統技藝,如果能變身內秀的文創產品,或者變身炫酷的裝置藝術作品,甚至與包括文學詩歌、表演藝術在內的不同藝術領域展開跨界,那將會如何?
他非常樂意向人們呈現出非遺優雅“活”在當下、走進日常的無盡可能。
趙崇杉本來頗爲忐忑,沒想到竟然得到了師父如此高的評價,幾乎樂瘋了。
對於他的這種想法,陸子安沒有責備,但卻慎重其事地與百工門所有徒弟都認真地說了一句,但凡是他們所想,但凡是他們所創,有他在,就有無限可能。
百工門,從來不該是死板的學習技藝,然後維持傳承。
他們應該做的,是將這些技藝學以致用。
各人熱烈地發言,羣裡討論得頗爲熱鬧,陸子安一邊看一邊吃飯,竟然感覺胃口都好了不少。
他剛放下筷子,警衛員便走了過來:“陸大師,他們說十五分鐘後出發。”
“好。”陸子安跟徒弟們說了一下,便沒再看手機了。
十五分鐘後,所有人都穿戴整齊,在前坪集合。
陸子安站在人羣中,慢慢登上了勘探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