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去盛世荷苑找柴林西。
天氣依舊冷,V城的冬天有一個世紀那麼長,她看着公車外邊的車來車往,越發粗糙的手,不禁想起謝少卿一直說的那個問題。
離開巧家,離開這裡她就安全了。
一個聲音如此說。
另一個聲音卻說:不可以,不能像縮頭烏龜似的活着,戰勝不了的東西此後永遠都是一座越不過的大山。她輕輕嘆息,不覺間,公車已經靠站。
盧笛從公車下來,徑直往盛世荷苑走去,柴林西在2號地的複式樓,這一排複式樓頗講究,不大的面積,設了亭臺樓閣,空中花園,整幢樓透着無可經擬的生氣。
柴林西從一扇門的後面走出來。
他向盧笛招手:“盧總,這邊。”
他特別警惕地護着盧笛進了這套房,看過周圍確定沒有其它人跟過來之後,才閃身進來。他的情緒一直處地緊張狀態,盧笛在屋子裡繞了一圈,奇怪地問他:“你的工人呢,怎麼你的工地看不到工人。”
“這不是我的工地。”
“不是你的。”
不對啊,她記得這套複式樓是他的工地沒錯。
柴林西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拉着她走以廚房位置,他反問盧笛:“這套房以前是誰的工地?”
監理們要管的工地也多,她也記得不是很清楚。
不過,肖總監那邊應該有備案資料:“可以找曹金梅查一查。”
“不用了。”
“嗯?”盧笛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柴林西從廚房一個安裝插座的槽口處拿出一個U盤來,單手捏着U盤神情嚴肅地說道:“我在這裡發現了這個。”
盧笛看着U盤若有所思,龔新亮曾給過她一個U盤,這個U盤看起來還挺像龔新亮給她的那個,她接過U盤,問他:“看過裡面的內容嗎?”
柴林西認真地點頭。
他對盧笛說道:“我真的不敢相信,在工地上會發生這種事情,有什麼深仇大恨,至於讓他們做到這種地步?”
他說他們。
也就是說不止一個人。
保潔員墜樓事件,她一直記得,那件事情後來的結論是意外事故,物業負主要責任,巧家裝飾負次要責任,那次的事情也一直是她的心結。
她很希望得到一個答案。
或許這纔是她一直堅持不肯離開的原因。
“你帶出來的人都信得過嗎?”
柴林西用力點頭,爲了培訓這一批監理,他沒少花心思,盧笛問:“你找一臺能夠聯網的筆記本電腦過來,平板電腦也可以。”
“2號地外邊有一間網吧,網吧裡就能看。”
“把這個帶到網吧,不太好吧。”網吧環境錯綜複雜,又極易中病毒,柴林西知道她的擔憂,她能想到的問題他也能想到。
他當然不會拿着U盤跑去網吧裡看,萬一被人拍下視頻發佈到網絡或者讓黑客截取了U盤裡的信息發佈出去,反而會打草驚蛇。
所以,他把U盤帶到了布藝老闆的店裡,藉口渴想討杯水喝的理由用老闆兒子的電腦打開了U盤,那時,老闆忙着在另一臺電腦上玩鬥地主遊戲,哪有空去管柴林西在做什麼。
“如果你不放心,可以把它帶到謝哥家裡再看。”
盧笛心頭一凜,那件事搞不好還跟他有關係,她很清楚地記得,當時,因爲謝少卿的出現,她爲了看視頻裡的內容想了很多辦法要把他支走,很不尋常的是,每一次剛好她要看時,他又恰好出現在她面前,不知那是不是巧合,但若不是巧合,盧笛不敢深想,她暫時不打算把U盤的事情告訴他。
於是她說道:“不用,我們去網吧。工地的事情你先安排好,現在有幾個監理在工地上?”
“所有監理都在崗,天氣原因,工人無法及時施工,造成工程的進度很緩慢。”
盧笛安慰他:“沒關係,V城的天氣特殊,解釋給業主聽,他們是能夠理解的,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一切都會恢復正常。”
她在V城生活多年,從來沒有因爲天氣煩惱過,下雨下雪下冰雹跟她何干,高興了她躺在牀上看書看影視劇,不高興了大睡一整天,天氣好天氣不好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看她的心情好不好。
如今,不能了。
柴林西領着她離開了這套房,出了2號地直奔外面的網吧,還是布藝那家店,從後門進去之後,她擡起頭看了一眼布藝的招牌,掛在門的一側。
還特麼仿古啊。
她一跨腳,邁進了店門。
“老闆,老闆。”柴林西高聲喊道。
老闆幾步跑了出來,那是一個上了歲數的男人,頭頂一片光亮,光亮的四周有一圈翹起的短髮,盧笛猜他應該有六十歲了吧,但他兒子看起來還小,個子也不高,戴着一副眼鏡,用一種高深莫測的眼神看着他二人。
柴林西向老闆說道:“聽了我的介紹之後,我朋友饞您這兒的茶水,想來你這裡討一杯茶喝。沒臉沒皮的我就給帶過來了。”
老闆滿臉堆笑,熱情地迎着他們:“進門是客,請請請。”
說着把兩人帶了進去。
“大麥茶嗎?還是茉莉,雨前龍井?”老闆對茶頗有情誼,一提到茶整個人都煥發出神採奕奕的光芒來,找到知音似的,跟陪着他喝茶的人有說不完的話。
柴林西詢問盧笛的意見。
盧笛不懂,她沒意見,柴林西說什麼她就是什麼。
老闆悄悄對柴林西豎大拇指:“你女朋友真乖巧。”
在他們的眼裡所謂的乖巧是什麼呢,在男人面前,低眉順眼,男人說什麼,女人做什麼,男人拿主意,女人聽從便好。
盧笛恰好應了這其中兩點。
老闆心裡喜歡,對柴林西也高看了幾分,他認爲有能耐的男人才能找到乖巧又聽話的女朋友,柴林西不安地看了盧笛一眼,盧笛一心只在U盤上,哪裡管他們兩個眉來眼去,私下對她的議論。
柴林西對她說道:“電腦在那邊,你用過之後記得替他小子把電腦關掉。”
盧笛又是點頭。
老闆再朝柴林西豎大拇指:“真是好神氣。”
“不是的,老闆。”他怎麼說呢,說盧笛不是他女朋友,其實心裡另一個聲音期望這是真的,她若真是他的女朋友那該多好。
這麼想着,自然不想戳破,哪怕明知是假的。
“再來點。”老闆將小杯子挪到他面前。
他是不想再喝了,不知道盧笛那邊怎麼樣,她看到視頻了嗎?老闆讓他喝,他也不好推辭,也便一直陪着他喝,但這是茶不是酒,有誰能把茶當成酒來喝呢?
一小杯喝着是文雅,大壺大壺的灌,那是牛飲。
他這裡還沒喝完,老闆的第六杯已經推過來了,他捂着肚子心裡一陣叫苦,盧笛,到底還要多久,會不會到現在連電腦也沒打開,也不是沒可能啊,女人,反應天生不如男人。
“來,喝茶喝茶。”
老闆依舊熱情地邀請柴林西喝茶,他實在喝不下去了,肚子撐得不行,不行不行,他得去一趟廁所,他跟老闆說了一聲,急急忙忙地去了廁所,在廁所裡他被廁所牆面上的一幅畫吸引住了。
從廁所出來之後,他又回到了老闆的茶桌上。
回頭時,他看到電腦桌那邊空空如也,他的心裡涌出一絲慌亂來,他問老闆:“我的朋友呢?”
“她剛纔還在呢。”他也沒有留意,他趁柴林西上廁所的時候偷偷玩了幾盤鬥地主,柴林西不說他還沒注意盧笛不在屋子裡。
“老闆,我去找她。”
老闆一心還在剛纔的鬥地主上,也不強留,客氣地意思意思:“常來啊。”
柴林西飛奔着離開了布藝,出了網吧,他一路小跑着往盛世荷苑趕,跑得太急,不留心將走在前面的一個人撞了一下。
“對不起!”
他要趕快找到她,並沒看被他撞的人。
被他撞到的人卻開口了:“柴林西。”
聽到熟悉的聲音柴林西愣住了,他剛纔太慌亂了,竟然沒有留意到被他撞到的人就是他要找的盧笛,失而復得的心情讓他難以自已。
他一轉身,把盧笛緊緊地摟在懷裡。
盧笛愣住了。
“柴林西,我是盧笛。”他是不是把她錯認成他的心上人了。
他不是錯認,他一直把盧笛當成心上人。
走在路上的第三個人他以爲摟在一起的兩個人是他看花了眼,是他看錯了,他跟其它的路人不一樣,路人以爲錯認會扭頭走開,而他爲了確認是不是他認錯,他還特意走近些看着摟在一起的兩個人。
看清楚之後,他的怒火蹭蹭蹭跟着蹭上來了。
“盧笛!”
隨着這一聲咆哮,摟着的兩個人火速地分開了。
謝少卿滿臉怒容地注視着柴林西和盧笛,盧笛此時百口莫辯,他,她,她都沒弄明白剛纔柴林西爲什麼要抱着她,那她能如何向謝少卿解釋呢。
她心裡期盼的是謝少卿大人大量,別想歪了纔好。
不過,那是不可能的。
他的嘻嘻哈哈,他的柔情蜜意都是有底線的,一旦觸感到他的底線,他就不再是那個油嘴滑舌對她百般討好的謝少卿了。
謝少卿異常平靜地看着她,他的平靜讓她心裡平添了幾分恐懼,她在怕什麼呢?他緩緩開口了:“盧笛,我們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