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十天,我忙得焦頭爛額,每天下班後就要趕到店面監督裝修隊的工作質量。我發覺自己越來越挑剔了,常常爲了一點小瑕疵就和裝修監理辯論得面紅耳熱,直到他按照我的要求改過來我才肯罷休。
??一轉眼十天過去了,店面裝修好了,招牌掛上了,人員也基本到位,請了三位女店員,還有一個從香港來的鑑定主任。這時輪到高楓忙活了,她負責聯繫那些富貴朋友,讓她們把家裡堆積如山的名牌手袋衣服送到店裡鑑定和估價,一時間,店裡被闊太太闊小姐們圍得水泄不通。等貨品收集上來,又要送去消毒和翻新,忙得高楓整整瘦了一圈。
??這一天是星期五,下班後,我和高楓一起到店裡培訓店員,之後又商量搞什麼炫目的開業活動,兩個人支着下巴,挖空腦袋想了好一些方案,但是沒有一個是大家都滿意的。
??我和高楓都有一半山東人的血統,都是性情爽直的女人,聊着,聊着,離題萬丈,開始聊起不着邊際的話題,高楓一邊吃巧克力,一邊談起她媽媽,果然如高正說的那樣,高楓和高澤的媽媽已經在春節期間在美國再婚了,嫁給一位美籍華裔大學教授。高楓和嚴俊去了出席婚禮,但高澤卻執意不肯去,反而跟我們一幫同事去了跨省自駕遊。
??說到這裡,高楓無奈地嘆息一聲,然後對我說道:";小諾,你別看我弟弟表面上嘻嘻哈哈的,其實他心裡一點也不快樂!";一聽這話,我的心頓時顫抖了一下,忽然間醒悟道:我認識高澤兩年了,平日裡除了挖苦他,折磨他,好像從來都沒有去認真瞭解他的內心世界!
??正想着,高楓又接着對我說道:";我還記得,當年媽媽一氣之下自己跑了去美國,留下我和弟弟在香港由外公照顧,那是弟弟才五六歲,外公對弟弟又心疼又溺愛,就算他要天上的月亮也會摘給他的。於是,弟弟被外公寵壞了!不但調皮搗蛋,還目中無人,甚至連爸爸都不放在眼裡!";說着,高楓又長嘆一聲,一副心疼的表情,看上去她不像是高澤的姐姐,反倒像高澤的媽媽。
??對於這一點,我並不感到意外。不過從高澤最近的表現來看,他好像有進步了,最起碼學會了與人爲伍。想到這一點,我連忙勸高楓不要太擔心,又稱讚高澤越來越懂事了,高楓一聽,馬上笑眯眯地打量着我,彷彿要在我的臉上尋寶似的。不知是什麼緣故,我的臉頰無端的發燙起來,於是沒好氣地推了她的手肘一下,然後吃起了巧克力。
??過了一會兒,高楓突然興致勃勃地對我說:";小諾,明天是蘇玉寶的生日派對,我們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把她比下去!";說着,高楓對我露出一個調皮的笑容,我立即記起這回事,大約是一個禮拜前,高亮就和我商量過這件事,他認爲我最好不要去,因爲他擔心蘇玉寶的親朋好友會趁機擠兌我,讓我難堪,我明白高亮的好意,所以打算找個理由缺席。
??高楓好像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她一針見血地問我:";小諾,你該不會是打算不去吧?";我皺着眉,點一點頭,算是回答了。高楓攤一攤手,然後一臉不以爲然地說道:";小諾,如果你不去,蘇玉寶會很失望的!我認爲她搞這個生日會就是要向你示威!";
??這一點我心裡有數,所以繼續皺着眉,一言不發。高楓嘟着嘴,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小諾!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就會打扮得要多漂亮有多漂亮,成爲全場的焦點,讓她知道我不是好欺負的!";說着,她忿忿不平地叉着腰,有失大家閨秀的儀態。
??我被高楓提醒了,心裡滑稽地想道:對啊!我與其像只縮頭烏龜似的躲開蘇玉寶,不如跟她痛痛快快地來一次較量,即使到最後高亮被她搶走了,我起碼能挽回一點自信和自尊啊!接着我又臭美地想道:蘇玉寶有什麼了不起的,她如果不是生於豪門大戶,那麼她和我比起來好像沒什麼優勢,至少我比她漂亮吧?一想到這個,我忍不住撲哧一笑,在心裡笑自己是個臭美的傻瓜。
??我正胡思亂想的時候,出人意料地,蘇玉寶攜着高亮的媽媽一起進來了,蘇玉寶看上去還是那麼優雅得體,穿着一身杏仁粉色的雪紡長袖連衣裙,脖子上戴着單顆鑽石墜子,那顆鑽石如小紅棗一般大,起碼有三克拉,熠熠生輝,璀璨奪目,差點兒把我的眼睛刺瞎了。高亮的媽媽也是一身珠光寶氣,而且看上去比以前富態了,氣色很不錯。
??瞧着這對貴不可言的";準婆媳";,我心裡偷偷想道:看來高正沒有騙我,高亮的媽媽如今心想事成,她的兒子已經做了蘇氏家族的準駙馬!所以她根本不在乎自己能不能當上真正的";高太太";。想到這兒,我依稀感覺出,也許高正先生並不是像外間說得那樣,風流倜儻,妻妾成羣,他內心的荒蕪和孤寂,是無法對外人說的,不知怎的,我驀然感到一陣清冷,忽地想起了一句:高處不勝寒!
??高楓和蘇玉寶寒暄了幾句,然後找了個機會,躲進倉庫裡和幾個店員聊天,我看得出高楓不怎麼喜歡蘇玉寶。高楓開溜了,留下我一個人應付蘇玉寶和高亮的媽媽,我覺得窘極了,幾乎想打電話到110報警求助,不過想一想,還是硬着頭皮和蘇玉寶閒聊了幾句,至於高亮的媽媽,我莫名其妙的感到怨恨,所以連正眼都沒有瞧她一眼。
??聊了一會兒,蘇玉寶禮貌地提醒我:";小諾,明天你一定要來我家參加我的生日派對哦!";我目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蘇玉寶笑了,笑得有點兒得意,看樣子,她彩排了一場好戲就等我明天去看。這時候,高亮的媽媽插嘴了,她一臉討好地對蘇玉寶說道:";玉寶,我們該回去了,你不是約了美容院的人上門爲你服務嗎?";蘇玉寶點一點頭,優雅地笑着和我道別,然後又跑到倉庫門口和高楓說再見。
??蘇玉寶一走,高楓馬上從倉庫出來了,見我一臉愁雲慘霧,就勸我早點回家休息,我";哦";了一聲,拿起肩挎包正要走人,不料,看見高澤那傢伙單手插着褲袋進來了,他看上去疲倦不堪,還有一對國寶似的眼圈,不知道是工作太累的緣故,還是因爲忙於應酬美女們。
??換了是往常,我會裝着沒看見他的,可是今天因爲聽了高楓的一番話,我忽然覺得高澤其實是挺可憐的,所以停住了急促的腳步,對高澤認真地打量了一眼,然後,溫和地說道:";高澤,如果你哪一天沒飯吃的話,就來我家吃飯喝湯吧,我爸爸媽媽挺想你的!";說完,我便飛快地走出了店鋪,剛打開車門,高澤已經飛撲過來,把我壓在車門上,然後用一種詫異的神情看着我,彷彿不認識我似的。
??我問高澤幹嘛這樣盯着我看,高澤愣了一會兒,忽然用手摸着我的額頭,同時狐疑地問道:";小諾,你今天是不是哪兒不舒服了?我記得你以前嚴厲禁止我到你家的!你忽然對我這麼好,讓我受寵若驚啊!";說着,他伸出雙臂抱着我,以極誇張的動作,在我的臉頰上親了幾下,弄得我一臉口水,我本能地推開了他,沒好氣地責備道:";高澤,你真噁心!";
??高澤依然是嬉皮笑臉的,而且不失時機地邀請我去玫瑰園喝咖啡,我開始後悔了,後悔剛纔不該對高澤表示關心,他這個人給點陽光就燦爛,給點雨水就氾濫,一旦給他好臉色看,他就自作多情了。於是,我瞬間換了一張冷若冰霜的臉孔,對高澤說道:";我今天累死了,明天下午還要去蘇玉寶的生日派對!";不料,當我一說完,高澤的笑容馬上消失了,並且一臉擔憂地對我說道:";小諾,我看你明天還是不要去那裡比較好,我怕你心裡難受!";
??非常湊巧,昨天韓晨也對我說過類似的話,我知道他是怕我觸景傷情再次暈倒。可我沒想到,一向粗心大意的高澤竟然會說出這麼體貼的話,呆了片刻,然後對高澤感激地說道:";沒事的,你不用擔心我,其實我早就有心理準備了!";說着,我飛快地鑽進車裡,打開方向盤鎖,高澤弓着腰,把頭伸進車裡,然後對我笑了一笑,笑得溫和而誠懇,並且用手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似的說道:";那好吧,你早點回家休息,明天下午,我和韓大哥來接你一起去吧!";我點一點頭,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