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淵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安國公家的幼子。
小小年齡,卻知曉邊外一些情況,不愧是勳貴子弟,從小受到的教養就與別家子弟不同。
至於太子趙曦,明顯是被趙禎與曹皇后寵壞了。
“衛卿,不,衛師,你過來。”
趙曦朝着衛淵招手。
後者拱手道:“見過殿下。”
趙曦道:“衛師,你瞧瞧,我的排兵佈陣,可有問題?”
說着,他又將那些散亂旗幟收拾妥當,插在沙盤雁門關外附近的地勢中。
衛淵瞧了一眼,哪有什麼排兵佈陣?
不就是一股腦的將軍隊都拉到關外麼?
若是交戰時真用這種行軍方式,只怕將如一盤散沙,任敵殺戮。
衛淵看到‘張’字旗幟,將其插在應州城外,又拔了幾個旗幟,全部圍在朔州城,
“朔州距離應州有百里之遠,多山路,遼國的騎兵難以發揮巨大優勢。”
“張帥善以攻爲守,擁兵二十萬,足以借地勢抵抗應州一帶遼兵。”
“顧侯善攻城,擁兵三十萬,圍住朔州。”
“其餘五十萬兵力,兵分三路,其中兩路,直取寰州、雲州,令各州自顧不暇,屆時遼兵必從武州調兵馳援雲州。”
“另有一路,在敵軍馳援雲州之際,橫跨山脈,突襲武州,那時敵軍只得收攏兵力保雲、武二州,我軍可趁此時機,合圍朔州,一舉拿下此城。”
說到這裡,衛淵又向太子拱手:
“太子殿下的排兵佈陣,總體上沒有太大毛病,只需隨着戰事發展,用臣的法子,即可立於不敗之地。”
紙上談兵而已。
衛淵所言進攻路線,其實與周太宗當年北伐時定下的策略頗爲相似。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啃下朔州卻不能啃下雲州,最終,多路大軍被兵力集結起來的遼軍逐個擊破,直至滿盤皆輸。
衛淵所言,雖有明顯漏洞,但糊弄糊弄小孩子還是可以的。
趙曦趾高氣昂道:“看到沒?這就是我朝衛大將軍的實力!”
“那遼狗騎兵即使再多,又能如何?”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燕雲十六州,遲早被咱們收下來!”
安國公幼子朝着衛淵作揖道:“受教。”
衛淵笑道:“總歸只是紙上談兵而已。”
王安石靜靜地聽着他們之間的對話。
他意味深長的看向衛淵。
堂堂忠勇伯,對小孩子之間的玩鬧,卻顯得這般認真,當真是難得。
隨後,趙曦裝作大人模樣,負手而立,看向衛淵與王安石,
“今日衛師與王師爲何來此?”
“不是說,要到年後,你們二人在正式教我學識本事麼?”
王安石拱手道:“年關將至,我與衛將軍,特意來問太子好。”
趙曦笑道:“我很好,最近父皇母后也沒怎麼給我安排功課。”
“王師,我不喜歡讀書,我喜歡練武,年後你與衛師來時,你就在旁邊看着衛師教我練武就行。”
“至於什麼聖人學說,等我年長些再學也不遲。”
王安石一臉尷尬。
衛淵道:“臣年後就要領兵出征,只怕要等到六七月左右,才能回京教您武藝。”
出征?
趙曦頓時眼前一亮,神采奕奕道:
“我能去嗎?衛師,我想看你大殺四方!”
衛淵搖了搖頭,“您貴爲國之儲君,怎可輕易涉險?”
趙曦臉色當即拉胯,“本殿下就要去!我要做馬上儲君,我要當武帝!”
衛淵連忙道:“太子殿下慎言!”
王安石將頭扭到別處,全當沒有聽到。
趙曦毫不在意道:“這有什麼?大朝議散後,晚膳時,父皇問我,將來要做什麼天子,我說,要做就做馬上天子!”
“比什麼秦皇漢武唐宗,還要厲害的馬上天子!待我百年之後,廟號只要一個‘武’字!”
“此生,本殿下必收復燕雲十六州,使我大周萬邦來賀!”
聽到這裡,衛淵頭都大了。
這都誰教給他的啊?
好端端的一個太子,不想着研究聖人學問,整天想着喊打喊殺是怎麼回事?
嗯.不對勁,很不對勁。
這真是趙家的種嗎?
然而,趙曦似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本殿下不僅要拿下燕雲,還要做第一個封狼居胥的天子!”
話音剛落。
不遠處,響起一道聲音,“好,吾兒有吞天之志!”
說罷。
就見趙禎緩緩走來。
身後跟着一堆太監宮女。
皇帝駕到,卻未有人通報,顯然是皇帝授意。
“臣衛淵(臣王安石)拜見陛下,恭祝陛下萬年!”
“拜見陛下.”
“.”一時間,包括那些陪着太子玩耍的勳貴子弟們,所有人,都向趙禎下跪叩首。
太子趙曦乖巧的來到趙禎跟前,作揖道:“兒臣拜見父皇。”
趙禎笑着說道:“以前從未聽說皇兒還有封狼居胥的念頭,今日倒是讓父皇刮目相看。”
趙曦直言道:“父皇仁義,治國數十載,國富民豐,正是國力蒸蒸日上之時。”
“若將來有朝一日,兒臣能收復燕雲,也是父皇的功勞。”
衛淵聽到這話,眉頭深皺。
太子也太勇了,這是在咒自己的父皇死嗎?
怎麼聽,都不像是誇趙禎的話。
也就是趙禎只有趙曦這一個兒子。
不然明年怕是就要廢太子了。
想來,也是年齡小的緣故,說話不經過大腦。
這樣的人,倒是好掌控。
趙禎並不在意,寵溺的摸了摸趙曦的小腦袋,問道:
“若是有朝一日,有權臣欺你年幼,你不得掌國之權柄,會怎麼做?”
這時,年紀輕輕的趙曦,不知從哪蹦出來一股狠勁,道:
“殺!”
“兒臣既然要收復燕雲,自然不怕掀起一場亂世!”
說巧不巧,聽到這番話以後,衛淵與王安石竟是下意識相視一眼。
趙禎搖了搖頭,語重心長道:
“皇兒,殺人不過頭點地,這個世上,沒有比殺人更簡單的事情了。”
“身爲國之儲君,未來天子,伱要學會做一個堯舜之君,要學會以堂堂正正恢弘之勢,收攬朝政,整肅朝綱。”
“喊打喊殺,只會讓世人認爲你是個暴君,只懂權謀,也只會讓世人覺得你是一個昏君,無能之君。”
“要做皇帝,做天子,就不能靠着殺戮、陰謀詭計成事,你明白嗎?”
趙曦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父皇的意思是說,要以德服人,以直報怨?”
趙禎一愣,我有說以直報怨嗎?
這孩子,怎麼回事?
罷了,反正還有時間,慢慢教導就是。
“吾兒聰慧,可爲堯舜。”
趙禎笑了笑,而後看向跪在地面的衛淵與王安石,
“你們兩個,將來要好生教導輔佐太子。”
二人陸續應道:
“臣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請陛下放心!”
趙禎擺了擺手,“都起身吧。”
隨後,趙禎坐在椅子上,趙曦站在他身邊。
趙禎指着衛淵與王安石,問道:
“皇兒,他們兩個,你最喜歡跟着誰學本事?”
趙曦二話不說的看向衛淵,
“當然是衛師!”
“衛師的練兵實紀我看了,寫得很好!”
“若由衛師教兒臣兵陣之道,兒臣必於此道有所精進。”
趙禎莞爾一笑,“去玩吧,朕有事要向你的兩個老師說。”
緊接着,趙曦與那些勳貴子弟們便離開此間。
趙禎唉聲嘆道:
“這孩子,也不知怎了,自從聽了有關衛卿的一些事蹟後,就對兵家學說頗爲喜愛。”
“朕總覺得,這不是一件好事,王卿,你要多教教他。”
王安石作揖道:“太子殿下聰慧,如今正值年幼,只需加以引導,必如陛下所言,將來成爲堯舜之君。”
衛淵保持沉默。
得太子喜歡,真不知是好是壞。
趙禎看向衛淵,
“朕聽說,年關過後,新軍會有一次比武?”
後者道:“臣剛想向陛下說此事,臣有意,在新軍中組建重甲騎兵。”
“大比武中優勝者,當爲重騎。”
重騎?
趙禎想了想,道:“這件事,要多上上心。”
“朕昨兒個見了倭使,其中有個什麼武士,傲慢的很。”
“朕年後在大慶殿設宴,衛卿,趁此機會,教訓教訓那些倭使,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做天高地厚。”
能有機會揍倭使?
聽到這個,衛淵頓時來勁兒,很是激動,
“官家,到時,能籤生死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