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宮城內,
正侍奉在皇帝殿外的大內官一臉驚駭,壓低聲音的問道:
“你說什麼???”
小內侍語氣驚慌的低聲說道:“爺爺,宮外傳來消息,說是看到義父督辦的神保觀外幡杆,倒.倒了!”
大內官面色凝重的皺眉說道:“可有砸百姓如此之多,怎會沒有死傷!這!唉!”
“咳咳。”
殿內,聽到皇帝的咳嗽聲,大內官趕忙說了句:“再探,有消息立馬讓人告訴我。”
“是,爺爺。”
大內官一轉身,調整了自己的面部表情從宮女的手裡接過茶盅,給皇帝端到了御案前。
皇帝拿起茶盅喝了一口,看着御案上的奏章點了點頭。
待喝完了一盅茶水,皇帝舒服的深出了一口氣,然後他看了一眼大內官的神色和腦門兒上的汗珠子問道:
“怎麼了?”
大內官聽到皇帝的問話趕忙跪在了地上道:“回陛下,奴婢義子懷保在內修司,前些日子督建了今年神保觀外的幡杆倒了。”
皇帝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道:“你就是這麼辦差事的?死了多少人?”
“奴婢.有罪,奴婢惶恐,只知道倒了,不知多少人”大內官聲音顫抖的說道。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大內官深吸了口氣道:“速速查探百姓死傷,多加撫卹!”
大內官擦了擦自己額頭上沁出的汗水,趕忙磕了一個頭,爬着後退了幾步後才起身朝外走去。
一出大殿門,差點和疾步走來的小內侍撞個滿懷,小內侍一看人,立馬跪在了地上低聲道:“爺爺,義父派人回來稟報,說是隻傷了一人。”
大內官閉上了眼睛,一陣慶幸從心頭涌出,他如釋重負的呼出了一口氣道:“謝天謝地!還好,還好。讓他好好撫卹!”
“爺爺,義父說,傷的是勇毅侯家五郎!”
大內官雙目一瞪,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低聲問道:“誰?靖哥兒?”
小內侍趕忙點頭,大內官閉上了眼睛只覺得有些眩暈,那幡杆他也是見過的,倒下來傷着,怕不是斷了胳膊腿兒了!甚至是隻是沒砸死,還有一口氣兒!
想到這些,他就有些站不住了
看着自家老祖宗的樣子,小內侍趕忙扶住他。
“傷的如何?”大內官一邊尋思着自家義子懷保會怎麼死,一邊問着小內侍。
“說是胳膊給砸的腫了,五臟六腑也受到了震盪!”
“嗯,還有呢?”大內官問道,省的如剛纔一般樂極生悲。
“回爺爺,沒了。”
“讓他滾到我跟前來,一字一句的和我說清楚!”
“是,是!”
魏芳直,剛過十一歲的她,今日乃是跟着教坊裡的樂師師父前來神保觀殿前演奏音樂。
她師父雖然已經年老色衰,但是彈得一手好琵琶,在京中也是有名的很。
得了將要上場演奏的自家師父應允,她便興致勃勃的溜出了道觀,買了一把幹甜的牙棗,一邊吃一邊在觀外逛着。
忽的她看到路上一位貴女的打扮十分的好看,又聽到貴女和自己的女使說着關於六月之景的詩詞,她便不自覺的跟在了身後豎着耳朵聽着。
那官眷貴女的女使也察覺到了她,看了她一眼後倒也沒說什麼,只是示意旁邊的僕役女使離得更近了一些。
見聽不到那姑娘的聲音,魏芳直正要回神保觀的時候,
一聲煙花的炸響,
讓觀外的人羣有些騷動,幾個呼吸後,那高高的幡杆便出現了傾斜。 щшш•ттkan•¢ ○
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的魏芳直被這等罕見的景象吸引的呆呆的看着,雖然有讓離開的聲音傳來,沒有意識到危險的她還是瞧着幡杆頂上的那人。
直到幡杆被繩子一拽,猛地向這邊掃過來,
她直接嚇得手腳發軟,手裡的棗子都掉到了地上。
視線裡,剛纔在她前面說話的官眷身邊的女使,尖叫了起來。
她看着掃來的粗竹幡杆,聽到前面一聲“姑娘!“的喊聲後,居然有女使擋在了那貴女的身前,然後她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她看到了不遠處有個比她大些的少年郎扔掉了手裡的東西,聽到了周圍人們的稱讚,還有神保觀道士的大聲疾呼找郎中。
她看了這位貴少年一眼後,也看到了神保觀門口涌出來的禁軍鈞容直(軍樂團)士卒和教坊司的一衆樂師,其中就有她的師父,
還有一個宮中內侍打扮的人神色惶然的帶着士卒朝着這邊小步跑了過來。
魏芳直矮身撿起自己掉在地上的牙棗,吹掉了上面的塵土後放進了荷包中。
撿棗子的時候,她聽到了剛纔官眷女使的話語:“姑娘,你快看,是徐家五郎!”
魏芳直記住了女使說的名字。
隨後她便朝着神保觀門口跑去,在門口看到了神色有些着急的師父後趕忙報了平安,還遞上了她買的牙棗。
而她的師父則是掃視了她一眼,從她的頭髮上摘掉了一根黃色的竹子碎屑。
內官懷保來到徐載靖身前,看着一地的竹子碎屑,也沒人呻吟痛呼。
剛纔那突發的情景,如若沒人擋住,這一片幾十人,尤其是站在前面的一幫子女眷姑娘們.
不死也是得重傷!
他的心放進了肚子裡,細細查看周圍,他也大體的看出了剛纔的情景。
“謝過英雄,救了黎民百姓啊!奴婢定會給.靖哥兒???伱!怎麼!”
懷保說不出如今的心情,這時正好有周圍的百姓都在傳着找郎中,
有一位中年人從人羣裡走到了神道觀道士身邊,拱手道:“道長,我乃是骨科傅家的,還請讓我給這位好漢查看一番。”
隨後又有一位少年,一位老者聽到百姓們的呼傳聲後來到了這裡。
剛纔這番驚險的情景,幾位都是看到的,紛紛來到徐載靖身前查看一番。
六月底,天氣已經是有些熱了,徐載靖穿的也是大袖的寬鬆衣服,
第一位來到的傅郎中查看傷勢心切,直接一把就擼起了徐載靖的袖子,這個動作讓周圍的所有人都有些始料不及。
徐載靖和郎中都沒有感覺有什麼,但是幾家官眷貴女們卻是紛紛用扇子或者手絹擋了一下眼睛。
看到周圍的百姓們都在關切的看着郎中查看徐載靖的傷勢,她們也就緩緩的放下了擋着眼睛的事物,側頭瞅了起來。
此時已經有人在清理人羣外的幡杆,圍觀人羣距離徐載靖也更近了一些。
視線裡,少年修長健壯的胳膊露了出來,在傅郎中的吩咐下或是用力,或是翻轉。
剛纔的奔跑和力扛也讓徐載靖的身上微微的出了些汗,
一番動作下來,有力而充滿美感的肌肉讓圍觀的大姑娘小媳婦大飽眼福。
那位少年也站在徐載靖身邊,看着他胳膊上的傷痕微微點頭,顯然是心中有數了。
最後是那位鶴髮童顏的老者,看到老者在一旁有些着急的內官懷保也是趕忙一禮道:“見過醫官。”
老者也是回了一禮後來到徐載靖身邊道:“這位小郎君,有禮了,還請脫下衣衫.”
“大人,不如讓靖哥兒去到觀裡”
“不可,如若小郎君五臟六腑有了傷損,胡亂走路會壞事的!”老醫官嚴肅的說道。“可”
“讓人圍一圈就好。”
“是是是,來人,快,站到此處!”懷保趕忙喊道。
很快徐載靖身邊被放了一個茶攤的凳子,坐下後有鈞容直的士卒湊了過來圍成一圈稍稍阻擋了圍觀百姓的視線。
待徐載靖脫了衣服,老醫官仔細的按了按他的身體各處,還在徐載靖的腰間靠近肋骨的地方,發現了一處紅紫。
之後又細細的把了把脈,臉上凝重的神色稍稍的緩和。
這時,在遠處看到沒什麼事的徐安梅也在青雲的跟隨下來到了人羣裡。
“那是我弟弟,讓一讓!”
“那是我家公子,還請讓一下!”
“海家妹妹,你沒事吧?”
很快,安梅和青雲來到了徐載靖的身邊,和內官懷保一起聽着三位郎中醫官的診斷,聽完後衆人才鬆了口氣。
徐安梅則是掀開了帷帽,眼中滿是淚水的對徐載靖說道:“小五,你擔心死我了!我不該求着父親出來玩的!”
“二姐,你胡說什麼呢。”
待徐載靖被醫官看完,穿上了衣衫後就準備着回到自家馬車回家中。
這時有一頂四人擡着的肩輿停在徐載靖身前,有一位管事模樣的人拱手道:“郎君,我家主人感念郎君義舉,特命小人請您乘坐此物!”
徐載靖正想說什麼,老醫官在一旁點頭道:“不錯,小郎君雖然只是內臟震盪,還是多多休息爲好。”
安梅也是在一旁道:“小五,你別亂走了,坐上去吧。”
看着衆人的神色,徐載靖點了點頭。
這一段診療的時間,事發之處遠處的貴人百姓們也紛紛打聽發生了什麼,可有人傷亡什麼的。
很快,徐載靖的所作所爲被傳了開來。
所以,當徐載靖乘坐着肩輿,真·高人一頭的在人羣中朝着徐家車馬走去的時候,周圍不時的有人拱手行禮,也有人大聲喝彩的。
徐載靖離開後,內侍懷保這才和神保觀的道士瞭解了事發的原因,陰狠的看了一眼不遠處被士卒圍在一處的中山侯、韓國公等人家的兒郎。
還沒等懷保說什麼話,就有氣喘吁吁的禁軍帶着小內侍來到了神保觀外,隨後懷保便騎上了小內侍的馬匹後吩咐了一句,又指了指不遠處的韓程雲等人後,便朝着汴京鞭馬而去。
巳時剛過(上午十一點後)
孫氏正在和謝氏覈算着徐家的賬目,
“婆母,我娘說已經尋好了一位奶媽,說有時間讓您過過眼。”
“你母親做事是可信賴的,還需我過什麼眼?”
聽着孫氏的話語,謝氏微微一笑。
這時小丹從外面走了過來看了一眼謝氏後,蹲身一禮後道:“大娘子,安姐兒和靖哥兒回來了。”
孫氏笑着看了謝氏一眼道:“這倒離奇了,昨日安梅的樣子,應該是玩到下午纔對,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對了,媳婦我剛得了一塊好料子,小竹,帶着去看看。”
“是大娘子/婆母”
待兩人走出了屋子,孫氏道:“怎麼回事?”
小丹躬身到:“大娘子,靖哥兒受傷了。”
“什麼?”
孫氏一下子站了起來,她的小兒子自出生,連個風寒噴嚏都是少有的!
去了一趟揚州更是什麼事兒都沒,怎麼去個廟會還受傷了?
孫氏皺着眉便朝着徐載靖的小院兒快步走去。
來到院兒門口,孫氏就看到侍立在屋子裡的青草和葉兒,看着她倆沒什麼緊張的神色,
孫氏也就放心的走到了房間裡,看到了有些不一樣的安梅。
安梅沒了往日裡的跳脫,正坐在椅子上發呆,眼中還有些溼潤,一個淚珠還在腮上。。
“安兒,怎麼了這是?你弟弟呢?小丹說他受傷了?”聽到孫氏的話語,安梅回了神。
徐載靖聽到自家母親的聲音,剛換了一身衣服的他,從一側的屏風後面走了出來。
看着活蹦亂跳的兒子,孫氏稍稍放了心,又看了一眼安梅,她覺得反倒是自己的姑娘似乎問題大了些。
“母親,要不你和姐姐說說,兒子我都說了一路沒事,但是姐姐老是哭。”
聽着徐載靖的話語,孫氏道:“哪裡傷着了,和母親說說。”
“母親,小五他胳膊和腰都受傷了!”安梅看着孫氏說道。
孫氏一聽,皺起了眉道:“讓我看看。”說着就讓徐載靖撩起了衣服露出了腰。
“嘶,這!”孫氏皺起了眉。
“娘,沒事,宮裡的醫官給我看過了,說只是震了一下,沒事的。”
聽徐載靖說完,孫氏看着安梅,看她點了點頭孫氏放下心來。
看着孫氏的樣子,徐載靖趕忙道:“母親,我都沒事了,你不放心就請個郎中來看,可姐姐她”
孫氏抓着徐安梅的手道:“走吧,和我走走。”
安梅點了點頭。
母女二人出了院子,安梅頭靠在自家母親肩膀上說了說城外發生的幡杆歪倒的事,然後說道:
“娘,我以後再也不貪玩了。”
“怎麼?被嚇到了?”
孫氏看着安梅,安梅離開她的肩膀搖搖頭,又點點頭。
看着自家母親的表情,安梅道:“我沒有被幡杆歪倒嚇到,我是被小五衝出去救人嚇到了.要不是我求着父親出去玩,小五也不會遇到這些事。”
“也不會遇到這些危險,娘,我不該這麼貪玩的。”
“你能想到這些,想來沒白疼你。你弟弟是個心有成算的,他能去自然是知道有哪些危險!”
“小五纔多大,能有什麼成算!”
孫氏搖了搖頭,之前那麼小的年紀,能自律的習武讀書練字,又怎麼會沒有成算呢?。
正走着,有女使來到孫氏身前蹲身一禮後道:“大娘子,大門外有個姑娘跪在了地上,說是要報答咱家公子的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