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慶府,
城內一片狼藉,
具體時辰未知,
只知是很早的清晨,
看不到星星,
陰沉的天色中颳着風。
拽厥府外的街邊,
不知是翻到的燭火還是留存的竈火,已經將不遠處的屋子引燃,在風的助力下熊熊的燃燒着。
火光照着遠處幾個牽着馬的身影。
火光近處,
“啪啪”
“忒!”
徐載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吐出了一口滿是灰塵的口水。
就在徐載靖不遠處,三個渾身都是土的,兩大一小的白高國人正跪坐在地上。
一男一女兩個大人語氣激動的朝着徐載靖用白高國說着什麼。
然後他們看到了拍打幹淨塵土後,徐載靖身上的不同於白高士卒的大周紅色騎軍服。
兩個大人眼中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又朝青雲、龐萬椿等幾個看了看,一時間話都說不出來了。
徐載靖側頭朝着兩人懷中睜着大大的眼睛,呆呆看着他的小孩兒微微一笑後道:“走,去下一處。”
徐載靖等人朝前走去,跟在後面的拽厥忠定用白高話道:“這些是大周皇帝陛下派來救你們的天兵天將,是勇毅侯徐家的兒子!”
說完後,便快步跟了上去。
“阿依!阿依!.”
後面是一段徐載靖聽不懂的白高話。
倒塌的院牆後,一個穿着睡衣,渾身都是塵土,破了額頭的的白高少年正在一處倒塌的屋子前哭嚎着。
額頭上的鮮血和塵土混成了黑色。
聽到哭喊聲,徐載靖帶着人走了過去。
走到近前,看到徐載靖等人的身影,那少年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朝着徐載靖等人指着倒塌的屋子大聲的說了幾句後,跪在的衆人身前。
“五郎,這少年郎求咱們救救他的祖母。”
徐載靖頷首,看着身前被磚瓦壓着的門扇,衆人忙碌了起來。
不到半刻鐘,
拽厥忠定幫躺在地上的一個白高老婦人合上了眼睛後,朝着一旁的白高少年搖了搖頭,用白高話說了幾句。
那跪着的少年聽到後,瞬間軟在了地上。
說完,拽厥忠定跟上了徐載靖的步伐,繼續朝前走去。
徐載靖走在路上,
又看了一眼南邊還未倒塌的磚塔,
在昏暗的晨色中,徐載靖憑着出色的目力發現高高的磚塔附近,有青煙黑塵朝着天空飄着。
順着徐載靖的視線方向看了一眼,身後的拽厥忠定道:“五郎,那邊的承天寺磚塔旁,就是興州的草料場,昨晚父親便已派人去看護了!應不是那裡起火。”
徐載靖點了點頭。
繼續幫了幾處後,
徐載靖等人從一倒塌的土屋下,救出了兩個劫後餘生的白高國男子。
這兩人一老一少,身形都很是壯碩。
年紀大些的男子,腿被砸的有些變形。
但被徐載靖等人救出來後,這壯碩的老人卻咬着牙想要忍痛讓站起身,行躬身撫胸禮。
一旁年輕的白高國人趕忙上前攙扶。
可老人的手剛放到胸口還未躬身,看清了徐載靖等人的打扮後,眼睛就一下瞪了起來,後退半步,面上很是兇戾的叫喊着!
王演在徐載靖身旁看着廢墟中的挖出來的大高劍劍鞘,恨恨的忒了一口口水道:“五郎,這老東西想要幹咱們。”
徐載靖還未說話,一旁的拽厥忠定卻上前幾步,用質問的語氣說了幾句話。
似乎是被問到了關鍵處,
這老人雖是一臉的忿忿,但被拽厥忠定問的連連後退。
到最後似乎是一股氣泄了,癱軟的坐到了廢墟之上。
拽厥忠定一甩袖子,走回了徐載靖身旁。
青雲朝着王演看去,道:“王大哥,他說什麼了?看把這老東西給訓的。”
王演道:“拽厥大人問這老東西白高國的習俗是什麼,面對恩人該怎麼說話,救命之恩他該如何報答。”
衆人離去,
還沒走遠,
方纔被救的年輕人就追了上來,跟在徐載靖等人身後。
天色變亮了許多,
又有人被從廢墟下的人被救了出來。
徐載靖看着伏在親人身上痛哭的婦人,嘆了口氣後從腰間解下水囊,猛喝了幾口。
“嗚嗡~~~”
聽着不遠處城門樓上示警的號角聲,徐載靖將手裡的水囊放到那婦人身旁後,對拽厥忠定道:“這西門叫什麼來着?”
“五郎,鎮遠門。應該是大周的騎軍到了。”
這時,
身上全是灰塵的拽厥家僕人來到了此處,躬身撫胸說了幾句。
“五郎,父親和司相請你趕緊去宮裡。”
拽厥忠定翻譯道。
徐載靖頷首後道:“走吧,去看看。”
說着,
徐載靖朝後走去,
上馬前,還看了一眼方纔跟上來同衆人一起救人的壯碩年輕人。
帶上兜鍪翻身上馬,徐載靖朝着白高皇宮奔去。
路上,
看到徐載靖一行人,
大部分劫後餘生的興慶府百姓趕忙躲到一旁,生怕引起這幫兇悍騎士的注意。
可,大災之後,
有忙着救人的,
也有忙着害人的。
騎在小驪駒背上,
聽着前方女子發出的尖叫聲,
看着路邊那顧不上塵土,光着屁股如同禽獸般撕扯女子衣服的賊人,
徐載靖指了指:“殺!”
“我來!”
跟在後面的龐萬椿喊道。
說話的時間,
徐載靖已經經過了賊人所在。
青雲、王演和拽厥忠定等幾人騎馬而過。
衆人頭都沒回,
隆隆的馬蹄聲後,
路邊,
方纔還爲非作歹的賊人,
此時脖頸後深深插着一根羽箭,
但賊人還未死,只是無力的趴在了一旁,眼中滿是發生了什麼的疑惑,以及無法感覺到四肢的驚恐。
被救下的女子,手腳發軟有些虛脫的爬到一旁,眼中滿是慌亂的大口喘着粗氣。
隨後,
看着插着羽箭趴在地上還活着,眼睛驚恐的眨個不停的賊人,她四處看了看後雙手搬起一塊青磚,朝賊人走了過去。
白高國宮城中也是一片混亂!
有揹着包袱的太監和宮女不顧危險,驚恐的縮在有些損毀的大殿下,
遠遠看着西側門門內的空地,
那裡有幾個身上插着羽箭,倒在地上的太監。
顯然是靠近西側門門口的那一隊甲冑齊全的白高悍卒所爲。
這時
門口附近一陣忙碌,
西側門被打開,
一隊與白高騎軍甲冑迥異的騎軍衝了進來。
爲首的騎軍,騎着神俊的黑色駿馬,手裡還擎着一杆長槊。
白高皇宮,
正殿前的空地上,
站着狼狽不堪的白高皇帝樑乙輔和許多重臣。
周圍有穿着甲冑的白高步、騎軍護衛着。
昨晚深夜,白高重臣們還在爭論到底是戰是降。
然後,一場地動將所有的爭論給消除了。
晚上來到殿外空地躲避的白高君臣,
已經開始討論獻哪家的貴女給大周來議和了。
聽到遠處傳來的馬蹄聲,
白高國君臣紛紛看了過去。
待看清徐載靖等一行人的甲冑樣式,
白高國君臣一時譁然。
周圍護衛的騎軍鐵鷂子紛紛戴上了兜鍪,放下了面甲。
與此同時,
之前在克夷門要塞外指揮白高大軍的仁多大將軍並未戰死。
他額頭上綁着透着血色的白布條,看着跟在徐載靖身旁的拽厥忠定,眼睛一瞪:
“大周騎軍?他們是怎麼進來的?”
隨即朝着站在白高皇帝樑乙輔身邊的拽厥老大人吼道:“拽厥,你不是說你兒子戰死了麼?還把戰死的責任扣到我弟弟身上!”
此話一出,
白高皇帝樑乙輔朝着拽厥老大人看了過去,眼中滿是驚訝。
皇子樑乙仁從徐載靖身上收回視線,眼中滿是怒色,道:“這麼說,被老大人說成是謠言的事情,是真的了?”
兆泰峰身旁的拽厥老大人,臉上滿是疲憊,撫胸急聲道:“殿下!終究是身爲要塞統帥的仁多犯了大錯!是他敵情不明便貿然出擊,造成大敗呀!”
仁多大將軍出言,厲聲道:“要不是拽厥忠定貽誤戰機!按照本將的佈置,就是輸了,克夷門也不會失守。”
拽厥老大人也大聲反駁道:
“哈?”
“按你的佈置?”
老大人指着徐載靖道:“之前忠定與老夫說了!就這一員小將,便在那山路上將大軍阻滯,就是沒忠定這事,你弟弟也不能按時將大軍帶到戰場上!”
“真帶過去,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
“還有!至關重要放哨的斥候,也不是我拽厥家提拔的!”
皇子樑乙仁聽得直搖頭,指着拽厥忠定道:“別的不管!來人!先殺了拽厥忠定這狗賊!”
此話一出,周圍的白高步軍中拽厥部的士卒一陣騷動。
正在與仁多大將軍爭辯的老大人眼睛一瞪,趕忙出聲。
但是,
白高衆人外圍,
有鐵鷂子打扮的白高騎軍將領,已經聽到此話回過頭朝白高皇帝樑乙輔看去。
透過面甲的縫隙看到白高皇帝樑乙輔點頭,
鐵鷂子將領正過身子,用白高話下令。
在拽厥老大人急聲大喊‘不可,其中有勇毅侯小兒子.’的聲音中,
不遠處,
拽厥忠定看着鐵鷂子將領的動作,眼中有些惶然。
拽厥老大人的喊聲並未起作用,白高皇帝樑乙輔不爲所動。
看着身前正在下馬的徐載靖,拽厥忠定急聲喊道:“五郎,你幹什麼?鐵鷂子就要衝我們了!”
一身大周甲冑的徐載靖道:“你們別動!我家馬兒沒着甲,與他們撞起來,吃虧!”
“我不騎馬,我家馬兒便不吃虧!”
說完,徐載靖自顧自的握着精鋼長槊朝前走去。
徐載靖身後,除了青雲面色還算正常外,其餘王演、龐萬椿等都已經一邊出聲大喊,一邊準備用槍出弓。
青雲趕忙大喊着制止衆人,讓他們別給自家公子添亂。
青雲說話的時候,徐載靖已經朝前走了好幾步。
白高國衆人身前已經有三騎鐵鷂子,前一後二的朝徐載靖衝了過來。
徐載靖說完話後,直面白高重騎鐵鷂子的他也緩緩的跑了起來。
白高皇帝樑乙輔不可置信的問道:“這大周騎軍下馬乾什麼?被嚇傻了?”
拽厥老大人:“陛下,那是勇毅侯小兒子!”
“啊?是麼?”
樑乙輔裝傻的話剛說完,他的眼睛就瞪了起來。
周圍的白高羣臣更都是一片驚呼。
徐載靖緩步跑着,看着前方急速向自己靠近的重騎。
目力優秀的他,能清楚的看到鐵鷂子騎士面甲後木然的目光。
當重騎剛進到徐載靖長槊的攻擊範圍時,
鐵鷂子騎士還沒反應過來,
就看到下馬步戰的敵人手中的長槊被揮舞出了虛影,
眼前的白光一閃,
“嗚!!!”
“崩!”
棍棒揮舞的嘯聲傳到了鐵鷂子耳中,
與此同時,鐵鷂子就感覺自己的坐騎猛地朝下栽了下去。
馬兒慘烈的嘶鳴聲中,
巨大的勢能作用下,
鐵鷂子直接重重的砸到了地上。
在空中的時候,鐵鷂子腦中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心中閃過幾個想法:
他怎麼敢直面鐵鷂子?
而且我馬腿上有鐵護腿的呀!
遠處,
着徐載靖身前的鐵鷂子坐騎的前蹄,
直接被徐載靖從中間砸變了形,
青雲身旁的衆人紛紛瞪大了眼睛。
一是因爲徐載靖的力氣居然這麼大,
二則是後面的兩騎鐵鷂子已經揮舞着鐵骨朵朝徐載靖砸了過來。
這般速度過來,徐載靖被蹭到了都要出事!
然後,
衆人的嘴巴也不由自主的張開了,
他們視線裡,徐載靖並未跳躍,
只是將手中的長槊豎在身前後,重重的用力砸了下去。
巨大的力量下,
那兩個朝着徐載靖揮舞鐵骨朵的鐵鷂子,手中武器直接被徐載靖給從手中砸落。
隱約的能看到,其中一個鐵鷂子的手腕都有些變形了。
兩個鐵鷂子反應過來的時候,
兩人的坐騎已經從徐載靖身邊跑了過去。
徐載靖收回長槊,看着後面又衝來的三名鐵鷂子,搖了搖頭後,一邊快跑一邊將手中的長槊舉到了身側。
然後邊跑邊用投短矛的動作,將手裡的精鋼長槊奮力投了出去。
在衆人目瞪口呆中,
徐載靖的長槊徑直洞穿了鐵鷂子的甲冑,長長的槊刃從鐵鷂子背後透了出來。
巨大的力量和痛苦,讓鐵鷂子根本舉不起自己手中的武器,
鐵鷂子的視野裡,一個黑影忽然跳了起來,鐵鷂子感覺自己胸口再次劇痛。
在旁人的眼光中,
徐載靖將長槊投出去後,
待鐵鷂子經過,
極其自信的在鐵鷂子身側跳了起來握住了槊刃下面,
藉着馬兒奔跑的力量,直接從鐵鷂子身後將自己的長槊抽了出來!
這般駭人兇殘的動作,嚇得後面的鐵鷂子趕忙勒馬。
但,
已經晚了,
在空中落下的徐載靖,
已經順勢將長槊往前送,握住槊柄後用力的舞了出去。
看着遠處,
不一會兒就死傷六騎的場面,
拽厥忠定的手有些哆嗦,心裡極其的發虛!
瞬間感覺自己真的是在鬼門關門口溜了一遭,半隻腳都踏進去了!!
他感覺,
當時自己在山路上直面五郎的時候,
要是不調轉馬頭,
剛纔那個被長槊洞穿胸口的死法,
就是給他準備的。
當時他看得清楚,五郎舞了個槍花後,長槊都舉在右手裡了!!!
“謝天謝地!”
拽厥忠定心中默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