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過後,米管事來回話。他的神色不太對,說不上來的焦灼。
“大小姐,麥家姑娘出事了。我問過門房,說有人找過阿肆,說了兩句話,阿肆就跟那人走了。派去的僕人沒見到阿肆,但聽鄰居說,今早上有官差將麥姑娘帶去官府了,居然說她殺人什麼的。”
采蘩身後的桃枝捂住嘴。她已經知道麥子是姑娘家,自然不會再抱有不善,聽到這樣的消息嚇了一跳。
“不可能。”采蘩的反應也同樣驚愕,“麥子不可能殺人。”
“小廝打聽完就趕緊回來報信了。大小姐,要不要我再去衙門打探一下?”米管事在童府十年,知道這種事要從哪裡着手,“恐怕需要費些銀子。”
采蘩則有過牢獄之災,明白裡面多黑,立刻讓雪清取了錢匣子來,拿出銀票給米管事,說聲有勞。
米管事不敢耽誤,接過銀票就快步出了屋子。
沒過多久,姬鑰衝進來,後面儼然跟着蟒花和鬍子。他隨顏輝在新杭會的一家酒樓吃飯,正巧遇到往童顏居趕的蟒大,聽說事態嚴重,所以急着回來同采蘩商量。
蟒花見到采蘩就道,“采蘩姑娘,麥家兄妹讓官府捉拿入獄,明日就要大審了。”
采蘩聽見麥家兄妹,心裡委實一驚,“不是隻拿了麥子麼?蟒大哥,這究竟怎麼回事啊?”
蟒花大嘆口氣,“說實話,我都稀裡糊塗的。阿肆今早匆匆來找我。說他妹子讓官差抓了,因你去了紙官署,沒法請你幫忙,便想到我岳丈了。我岳丈雖說只是個小小碼頭主。但幹這行的,哪能沒些當官的朋友。於是我岳丈,我。還有阿肆去了官府,找到和我岳丈認識的一個書記,本來就是塞點錢的事,不想正要套話,恰巧走出來幾個大漢,看着阿肆就說他也是同謀。結果,阿肆便被捉了進去。後來。那書記官說是南郊大地主鄭老爺讓人殺了,就在百香坊外不遠的林子裡。麥家兄妹在數日前與鄭老爺發生過沖突,而且鄭老爺遇害當晚出門,經那幾個大漢作證,是因爲收到了麥姑娘的邀約。什麼人都沒帶,騎馬去了。鄭老爺的後腦勺碎裂,顯然受到重擊而死,阿肆又天生神力。官府懷疑兩人對之前的事懷恨在心,所以殺人報復,纔將他們捉拿關押。”
采蘩倒抽一口冷氣,想不到那日的色鬼老爺死了,更想不到麥家兄妹竟因此受到牽連,所以一時拿不好主意。只覺得事情出得突然,有些慌神。
“蟒大哥可曾見到麥子?”她問。
蟒花搖頭,“鄭老爺是大地主,他的夫人又是官宦家的小姐,此案已經驚動朝廷,官府不讓探視。”
“恐怕不過是想多要錢罷了。”采蘩想清了這一點。強自壓下慌張,“沒有撬不開的牢門。想辦法救人之前先見到麥子的面,同時將鄭老爺這件案子打聽得更仔細些,前因後果知道的越多越好。還有,他們被押在府尹那兒,還是州牧那兒?”
蟒花答道,“府尹大人那兒。”
府尹是康城地方首官。采蘩不知道是誰,得趕緊打聽。她突然想起那日在場的另一個人來,眼睛不由亮了。
“蟒大哥,我們分頭行事,你和鬍子只管去查這件案子,我則從府尹身上着手,想辦法讓麥子和阿肆少受罪。”
蟒花和鬍子連連稱喏,返身去辦事。
“姐姐,我們與府尹無交情,如何着手?”姬鑰想幫忙。
“先打聽關於府尹的消息,再找合適的人替我們出面。”采蘩吩咐備車,看姬鑰緊跟着,就道,“你照常上你的學,我會想辦法救他們兄妹二人。”
姬鑰不聽,“姐姐嫌我年紀小,我明白。可是阿肆大哥與我一向不錯,我不能袖手旁觀。要不,我回府裡跟祖父和大伯說一說,興許他們肯出面。即便不放人,也不至於讓阿肆和他妹妹吃大苦頭。”
采蘩一急,把姬家這個顯貴士族忘了,但她猶豫,“好是好,但我怕他們不肯幫忙,畢竟連我們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姐姐放心,我知道怎麼開口問。”姬鑰口才厲害。
“好吧,不過也別勉強。我已經讓米管事打聽消息去了,你等他回來再走,萬一有什麼緊急的。”采蘩答應了,又關照雪清她們,“我現在出城,今晚肯定回不來,你們照顧好雅雅。”
婢女們忙躬身領命。
采蘩上了馬車,照例由充車伕的央駕車,兩匹馬撒開蹄子往城門方向跑去。她要去的地方,是百香坊。
魏吳姬得了通報出來迎她,身上還穿着釀酒的布裙,擦着手笑道,“妹妹這會兒真是稀客,怎麼突然想來與我把酒言歡?”這時候城門已關,肯定要留夜了。
“吳姬姐姐,麥家兄妹出事了。”當日在場有四個人,采蘩希望自己的無力能得到這位能幹的女子支撐。
魏吳姬神情一怔,笑模樣收起來,拉着采蘩就往她的屋子裡去,“妹妹莫急,坐下喝杯茶潤個口,再慢慢說。”
她的沉穩,讓采蘩心裡頓然踏實不少。
兩人落座後,采蘩喝了半杯香茶,說道,“百香坊外的林子裡發生了命案,就是上回想要調戲麥子的鄭老爺死了,對不對?”
魏吳姬聽到這事,不由嘆氣,“可不是嗎?官差來來去去,看熱鬧的一大堆,把我這兒的生意都弄淡了。姓鄭的那個老色鬼,真是死了都不讓人安寧。不過,這件事同麥妹妹有何干系——”腦子裡轉過念頭,卻覺荒謬,“總不會官府當她兄妹二人是兇手,給抓起來了?”
采蘩手中茶杯一抖,沉默看着魏吳姬,點了點頭。
魏吳姬半啓脣,無比驚訝,“真是如此?”
“真是如此。今天一早官差先抓了麥子,後來又把前去探聽消息的阿肆也給抓了。現在不讓探監,明日就要開審,我想着吳姬姐姐人脈廣,因此來跟你打聽有沒有能跟府尹大人說情的法子?不管怎樣,我想都要見見麥子。鄭老爺的那幾個打手說,鄭老爺來林子的那晚收到麥子相邀的傳信。”采蘩捧緊了杯子,麥家兄妹都幫過她,她完全沒辦法清冷來看待此事,且置身事外。
“肯定是無中生有,或者有人故意栽贓嫁禍。”魏吳姬微眯眸子,抿攏了脣,又道,“麥妹妹根本不可能邀鄭老爺見面。”
“我也這麼認爲。要麼就是那些打手撒謊,要麼就是有人假借麥子的名義,我以爲後者的可能性大些。那些打手是酒囊飯袋,撒謊也不像。可是,是誰要害麥子?她以前是信差,到處走,不太會得罪城裡的人吧?如果是阿肆那邊的仇家,感覺又不像。”采蘩想不通。
“與其說是誰要害麥子,不如說是誰要殺那個老色鬼。”魏吳姬冷笑,“他聲名狼藉,喜狎少年,常仗勢欺負貧戶,榨了他們的孩子來玩弄,死了也就裹張席了事。這樣的人會少仇人嗎?連他夫人都跟他過不下去日子了。”
“他是死有餘辜,但麥家兄妹呢?若真是假借麥子的名義,我也委實不恥真兇所爲。”不應該牽連無辜的人。
“的確。”魏吳姬垂眸想了一會兒,起身道,“妹妹稍待,我去去就來。”
沒多久之後,她抱了一疊黑皮簿子進屋,翻開其中一本,說道,“府尹大人和我夫家一個姓,叫魏環,今年三十有八,家中一妻二妾,共有子女四名。魏妻張氏,康城人氏,是長沙張氏一門的庶出小姐。魏環出身寒門,借妻不少光,因此對她極爲尊重。此人喜好金玉之器,爲官頗爲刁滑,但能力極爲一般,去年當的府尹,想來要在這個位子上做到老了。他與城中張氏一門走得頗近,卻因出身,還有他妻子不過是庶出姑娘,不受他們嫡系看重,也就是面上客氣。和他還算有交情的,是向家四公子。”說到這兒,她衝采蘩眨眨眼,“這個多好,你一句話就能辦成的事。”
采蘩卻對魏吳姬的簿子有興趣,想去翻,卻讓她輕打了一下手,佯嗔道,“姐姐藏着這樣的好東西,居然隻字不提?讓我看一眼唄。”
“你知足吧。這要是換了別人,得掏錢來換,而且還不便宜。”魏吳姬笑道。
“姐姐還賣消息?”她看來是慧眼識人了。
“我相公家裡三代賣酒,這百香坊也開了幾十年,還能少事聽?聽多了,乾脆拿本子給它記下來,有人想知道,就賣出去,也是一個進項。不然我一個寡婦如何支撐得下去?”人脈乃經商決勝道之一。
“那以後我要想知道什麼消息,問姐姐就是。”她得了一寶,“還有,向四公子姐姐比我熟,麥子也是你叫了妹妹的,你去讓他幫着通融通融。”
魏吳姬沒法辯駁,“我開口也不是不行,不過你爲何聽到向氏就不幹不脆的?”
“以後跟姐姐說,現在麥子的事要緊。”采蘩笑了笑,“姐姐,叫上幾個人,咱們去林子裡看看……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會比較晚,九點左右。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