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因爲快到見到小貝還是難得見時衍這副樣子,阮安汐說完忍不住露出個笑來,頓了下又看了眼外面:“不過這天色……等咱們到了小貝別是已經睡下了吧?”
“睡了就在那陪着她,或者直接抱走也可以。”
時衍見她臉色舒緩也跟着鬆了口氣,前面司機插了一句:“外面這樣是要下雨,現在不過才三點鐘呢。”
不知是不是老天爺格外給當地人面子,這話剛落下音,車窗上便被糊了密密集集的水滴,三人楞了一下後全都失笑,司機更是自嘲:“我這趕得上Q城龍王了吧,哈哈哈哈。”
只是說笑歸說笑,司機神色間卻隱隱掛着一絲憂色。
暴雨天跑盤山公路是再危險不過的活兒,誰也不知道老天爺什麼時候一個不開心就能把人埋了,如果不是要給孩子掙點奶粉錢,他怎麼也不可能接下這單生意。
兩位“客人”卻顯然沒精力多去注意司機的擔憂,阮安汐念着好容易要找到的小豆丁,時衍除孩子外還要擔心着阮安汐的情緒,一時車中竟沉默了下來,也顯得本來微弱的“隆隆”聲更爲明顯。
“打雷了?”
時衍率先發現了這絲異響,司機隨後反應過來,臉色瞬間煞白:“不是,恐……恐怕是山崩!”
話音剛落,“轟隆隆”的聲音便彷彿從天邊到了眼前,可怕的是他們現在還在盤山公路上,躲都沒地方躲。
時衍的臉色終於也凝重了起來,握住阮安汐肩頭的手卻是收的更緊了些,後者本來聽到“山崩”之後僵白的面色終於從僵硬中緩了些許,目光不自覺地轉到了他臉上。
司機這會兒已經是滿臉的絕望,車子更是從剛纔就停在了一派空闊的山腳下,眼見泥石流滾滾而下,時衍一手抓着阮安汐,半個身子探過駕駛座握住了方向盤,隨後對司機道:“踩油門!”
他沉凝的聲音如驚雷般響起,司機下意識的踩下油門,卻還是哭喪着臉道:“咱們就算飛也趕不上山崩的速度,這次怕是要交代在……”
“閉嘴!”
時衍冷聲打斷了司機的話,透過被雨刷刷的稍乾淨些的擋風玻璃死死盯着前面的路,司機這會兒滿心都是面臨死亡的慌張,被吼了一聲也忘了生氣,下意識的閉了嘴轉頭看去,就見車子在時衍的控制下直直衝着左側的山壁撞過去。
就算心頭還壓着被山體滑坡埋住的恐懼,司機還是忍不住去搶方向盤:“你幹什麼!就算被衝下去也不一定會死,你這……這非要死在自己手裡才安心啊!”
時衍不管他,只盯着前面時不時調整方向,但衝着山壁去是絕對的了,司機見人不聽勸,當下就要搶方向盤,卻因爲時衍一句話頓住了動作:“不想死就別動!”
司機下意識的偏頭看他,不過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他下意識的偏頭看了一眼後座的女人——那人不知是身體不好還是被嚇得,面上還帶着不正常的蒼白,眼睛卻是直直看着剛吼過自己的那個人,竟然絲毫的慌亂都沒有。
阮安汐並不知道自己的神態已經落在了別人眼中,或者說她無暇顧及自己臉上是個什麼表情。
方纔聽到司機說“山崩”的時候她心裡空了一下,隨後不自覺地泛起來恐懼與絕望,可被時衍緊緊抓住肩頭,看着他探身搶過司機手裡的方向盤後,她的心卻又漸漸安靜了下來。
一方面她相信時衍的能力已經成了習慣,你看就連一點線索都沒有的小貝,不也還是被這人找到了蹤跡麼?
再者說來,就算這次真的是死局,她好像也沒有想象中那麼怕了。
小貝已經有了蹤跡,憑着林煥那些人的能力總能將人找回去的,她這次過來本也是帶着情緒,想第一眼看到那孩子,所以這方面不用擔心。
還有……
不管是四年前還是現在,跟在時衍身後她總是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許是因爲兩人的差距太大,她總覺得不知什麼時候自己就會抓不住這個人,兩人總會再次分開。
可在這場天災之下,所有的差距都彷彿被襯成了一個小點,他們或許會死在這裡,兩個人一起。
生命的最後一刻會跟這個人待在一起,這個念頭帶來的滿足感壓過了恐懼,她心中甚至起了一點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竊喜。
不管她心中怎麼想,這會兒面上不自覺流露出來的對時衍的信任卻是安撫了司機的情緒。
總歸三個人在一輛車上,就算租車的老闆不把他的性命放在心上,可看他從酒店裡出來的時候一臉緊張的護着身邊的女人,想來也會最大程度的確保她的安全的。
想到這裡,司機索性一咬牙直接放開了方向盤,時衍瞥了他一眼沒多做聲,可能過了兩秒鐘,也可能過了幾分鐘——這會兒人體對時間的感知已經完全失靈了,總之司機覺得“轟隆隆”的聲音幾乎在頭頂響起的時候,他聽到身邊人斷喝一聲:“剎車!”
緊繃着的神經讓他第一時間按照指令動作,隨後車子猛地一個漂移,他聽到車廂後上方好像撞上了什麼東西,但是不等他想明白眼前便是一黑——
車子停穩後時衍便迅速縮回後座將阮安汐抱到了懷中,許是男人的肩膀懷抱太過安全堅定,阮安汐竟連震動都沒感覺到多少,但瞬間的黑暗與隨之而來的安靜還是讓她好半晌才找回聲音:“時衍?”
沒有迴應。
她心中猛地被揪了一下,方纔的信任鎮定一時間全都被拋到了腦後,她能感受到自己還被人圈在懷中,便去拍摟着自己的那條胳膊:“時衍?你醒着麼?時衍?”
就在絕望漸漸瀰漫過來時,她終於聽到了一聲略顯虛弱的聲音:“在呢。”
阮安汐卻絲毫沒有放鬆,時衍方纔的安靜與現在聲音中的虛弱變成了一個錘子,混着黑暗帶來的恐懼狠狠的敲擊在她的神經上,她好容易才壓住自己太陽穴那兒跳得歡快的神經,轉手去摸覆在自己身上的人:“你沒事吧?哪裡受傷了沒?”
她的手指一點點的仔仔細細的從男人臉上往下滑,劃過脖子肩膀蝴蝶骨,要再往下的時候卻被人緊緊抓住了。
她聽到耳邊有人深吸了口氣,像是控制不住疼痛一般,聲音中還是掩不住的帶上了擔憂與懼意:“怎……怎麼了?你那裡疼?受傷了嗎你讓我看看……”
“沒事。”
時衍又吐出兩個字,比起之前聲音聽起來鎮定了些,還帶着些許笑意:“不過只是暫時的,你再摸下去可不一定了。”
阮安汐根本沒反應過來,她這會兒心中滿滿都是但由於恐懼,聞言差一點忍不住哭腔:“怎麼還暫時的呢?你哪裡疼啊是不是受傷了?嚴重嗎?自己能感受得到嗎?你讓我摸一下……”
“不行!”
許是男人的聲音過於堅決,阮安汐的聲音不自覺的頓住,還沒等她再來的及想什麼,耳邊便傳來男人帶着熱氣的聲音:“現在要保存體力,他起來了我只也能忍着,很痛苦的,你體諒一下我別亂動了,乖。”
時衍的聲音比前兩次都要低沉,帶着些許蠱惑的意思,阮安汐先是因爲他話中的“痛苦”着急,又被最後一個“乖”說的心中慌亂,好一會兒纔將整句話連在了一起,頓時所有的擔心與旖旎都褪了個乾淨:“你說什麼呢!”
時衍低低的笑起來,許是想到了她這會兒面上的懊惱與薄紅,還拿指尖蹭了一下她的臉頰,將對方急出來的淚水盡數抹淨了纔再次開口:“實話實說啊,我是個生理正常的男人,你那麼摸我硬起來不是很正常的事兒麼。”
“你……”
往日裡時衍大多時候都是正經甚至冷漠的,卻不想現在他們幾乎稱得上生死一線了,這人反而開了黃腔開起玩笑來,阮安汐又氣又惱,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半晌還是將羞惱都壓了回去:“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說這些!”
時衍但笑不語,感受到溫熱的氣息撲在耳邊,阮安汐終於停下了冒失的動作,但還是忍不住追問了一句:“那我不摸了,你告訴我你哪裡傷到了好不好?”
頓了下又追了一句:“我聽到你剛纔痛的都吸氣了,肯定受傷了,流血了麼?”
時衍安靜了一下,之後才道:“背上像是被什麼颳了一下,可能出了點血,不過沒什麼要緊的,別怕。”
就算平常時候兩人也難得有這麼平心靜氣說話的時候,這會兒兩人被困,時衍不僅跟她開玩笑,連聲音都溫柔了不少,簡直不像是同一個人了。
不知道是因爲心境變化還是因爲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剝奪了視覺,聽覺與觸覺前所未有的明晰了起來,兩人的呼吸在小小的範圍內糾纏在一起,緊貼在一處的皮膚也溫熱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