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雪子瑜是不是葉諾所知的那位狠辣的女家主,說實話,葉諾目前真的很難弄清楚,總之是無法確定就是雪子瑜的。
幻境之中,彼時的雪子瑜也纔不過豆蔻年華,任葉諾的想象力再怎樣豐富,她也始終無法將眼前的這個小女孩兒和一個他人口中狠辣、麻木、無情的女家主給聯繫起來。
其次還有另一個原因便是雪家的女子實在衆多,且不算雪家旁支中那比雪子瑜年長的姊妹就有十多個,就光她自家一母同胞年長於她的姊妹就又有三個。葉諾唯一能夠確定的一點就是雪子瑜是她家族中最小的姑娘,其餘有關她們家族兄弟幾何,分爲幾支等等細枝末節的內容,至少現在對於葉諾的分析一點兒用處都無。
彼時的雪家勢力還未擴張到如店小二所形容的那般大,並且不爲人知的是雪家其實是一個醫學世家,也並不是一個世代經商,擁有祖宗基業的門戶。
縱使祖上行醫雖也輝煌過但經歷了數代,現在卻已沒落得不成樣子。傳到雪子瑜祖父這一代的時候,說是醫學世家卻也只不過是空留了一些醫學典籍在她們家的書閣之中落灰而已,對於正兒八經治病救人的醫術卻早已是後繼無人也更是無人肯去鑽研了。
因此在當地倒也廣爲流傳了一首關於他們雪家的打油詩,如下:
“醫學世家不學醫,五子俊俏無能力。
老大聰明命不長,老二性情比猴急;
老四生來是草包,老三種田只刨地;
老五不孝人不慈,可憐醫術無人繼!
可嘆可嘆真可嘆,就算世家又咋滴!”
按道理像這種傳承都沒有了的落魄世家,其實最應當着急的應該是培養後代子孫纔對,可就葉諾陪着雪子瑜的這一段時間來看,這個所謂的世家可謂是好的都沒有留下,死板與迂腐倒是得到了完美的傳承。
縱使這家族是多麼的沒落,不論是名副其實的世家,還是名不副實受盡人嘲笑與貶低的世家。世家到底是世家,該有的規矩是一個也沒落下,嚴厲之中裹帶着死板,死板外面還披着個老套。
和那種在規矩之下,人人處事井然有序、爲人嚴肅有條不紊的感覺不同的是,雪家上上下下瀰漫着的是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而這種氛圍哪怕是對於現在已身爲一塊玉的葉諾來說也好似一種於無形之中刀懸於頂的壓力,絲毫也喘不過氣來。
葉諾偶爾想想,雪子瑜似乎唯一一次露出那般毫不設防的小女兒姿態的聲音,也就只有那次於半懵半醒之間脫口而出的一句“穎兒”了。
雪子瑜爲人沉默寡言,也不苟言笑。在家中待得時間最長的地方,就是雪府的藏書閣,常常一待便就是整整一天,雖說雪家規矩森嚴,可在葉諾看來這森嚴卻唯獨沒限制到雪子瑜的身上。在她的姊妹都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時,只有她是可以自由出入,暢通無阻。在她的姊妹都要學習女工之時,也同樣只有她可以成天待在書閣之中,翻閱書籍。
就連父母都直截了當地對家中所有人說了,雪子瑜只需用功讀書即可,其餘的一切她都可以不管不顧。最後她儼然成爲了整個雪家中最爲人所羨慕、最爲自由也是最爲寵溺的存在。
可這些寵溺都是基於一點,她必須要“聽話”。
其中就比如:雪子瑜不論在家還是出門在外穿何種衣服,搭配何種首飾要聽父母安排;出門遊玩去何處地方要提前報備,並要帶有家僕,報備了何地,便也只能去何地;歸家不得夜不歸宿,未時必得歸家;甚至於就連雪子瑜與其好友的所有往來書信,父母皆需得細細一一過目。諸如此類,不可具舉。
在整個雪家除了雪子瑜以外所有的人眼裡,她本應該是最爲幸福無憂的,但在這個幻境裡大概也只有葉諾會通曉雪子瑜的內心了,其實雪子瑜的每一天過得都並不是那麼的快樂。
在雪子瑜的屋中一直都擺有一張古琴,葉諾自然知道“琴爲書室中雅樂,不可一日不對清音”的道理,對於愛琴者,自不會將琴隨意閒置一旁。此琴雖常有人擦拭以保證清潔,可葉諾一看那張琴就知道了,可那張琴卻早已無人彈奏了。琴身表面雖不染一絲灰塵,琴絃亦完好無損,可琴底已有微微裂痕,隱隱已有“塌腰”的現象。
起初葉諾也在想,雪子瑜定是十分不喜彈奏這門樂器。
可直到有一日夜深人靜之時,葉諾隱隱聽到一人輕泣抽噎之聲,藉着清淡的月光,葉諾纔看到雪子瑜終於擁有了一絲情緒的模樣。
那時的她無所顧忌地赤腳蜷膝,席地而坐在琴凳之旁,如墨一般地秀髮披散開來,隻身着了一層白色單衣的她,在那個夜晚裡顯得卻是那樣異常的單薄、孱弱而又孤獨。
那日夜晚的隔日,雪子瑜的雙眼異常的通紅,可她的身邊卻好似無一人看到一般。後來在她不在場的地方里,葉諾才偶然聽到了她身邊之人的竊竊私語。
“喂!你有沒有看見啊?”
“看見什麼?”
“你沒看到嗎?四姑娘的眼睛啊,今早起來腫得如核桃似的。”
“噓!你別多話!該管的管,不該管的別管!”
“老爺,夫人早就說了,誰都不許說四姑娘的情緒有問題!”
“啊?那說了會怎麼樣啊?”那個好心警告他人的小婢女頗有些警惕般地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快速地對那個有好奇心小婢女做了一個手抹脖子的動作。那個女孩兒顯然是被嚇了一跳,有些呆呆的。好心婢女又安慰性地拍了拍被嚇到了的女孩兒的肩膀,後又無所謂地說道:“要我說卻是沒什麼大不了,誰沒有不開心的時候啊!”
“你呀!習慣就好,見怪不怪就好了,要我說啊……”
後面的話說的聲音極其低微,可葉諾依舊聽得清清楚楚,
“這四姑娘就是矯情!說到底還是慾望作祟了,正所謂知足常樂,人呢往往擁有得越多,奢求得也就變得會越來越多。”
“我們做奴婢的人,主子的事,管個屁啊!”話剛一說完,兩個小丫頭就忍不住地直接笑了起來。
自此葉諾才真正認識到原來那些人一直都知道,只不過卻是無人在意罷了。
變爲了一塊玉的葉諾,雖說丟了自由,但同時也因此能比在身爲人時,更加能夠深刻而又客觀地瞭解到一些身爲人所根本無從得知的一些真相。
後來葉諾也才漸漸瞭解地到原來所謂的東山雪氏家族,不論它是沒落還是騰達,它的存在也從不如它所表現得那般光明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