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一次流血淚,是獨闖地獄的時候,剛進入地獄的大門我就血淚不止,但是那一次是救我弟弟的命回來,我自己孝敬不了父母,我不能讓我弟弟早死。我硬生生把他從閻王殿裡帶出來,最後被陰差包圍,要不是狐仙來救我,我早就死了。”沐珺聲音低沉的說,“我的眼睛是我最敏銳的感官系統,這一次的血淚比上一次流的更多,絕塵,我擔心……”
三叔拍了拍沐珺的背,聲音雖然微小,但是卻十分堅定的說道:“沐珺,我送你出山,這個地方你不能呆下去。”
“可是你們……”沐珺看了看我和三叔,不放心的說道,“我把你們留下來,你們會不會出事?要不,我們一起走吧。”
三叔說兩個大老爺們,怎麼會出事?
而且三叔說他的心跳不劇烈,他的身體沒有發出信號,說明我們是安全的。
“那爲什麼我感到了危險?”
三叔說:“沐大師,你是驅鬼師,我是修道的人,我們兩個出處不同,不能比較。萬一那裡面是你的死敵呢?是你曾經抓過的厲鬼呢?你的仇人,當然對我們不構成威脅,你說呢?”
“我還是不放心……”沐珺說,“絕塵,我們還是一起離開吧。關於長生媽媽的事情,我們出去報警。”
三叔說:“沐珺,這是我們的家事,還是由我們自己來處理。你回去是有任務的。你準備再一次進山找扎紙匠,我和長生留在這裡看看那個人是不是長生的媽,看完就走。我們在進山的那個小鎮會合,不管誰先到,都在那裡等着。”
三叔跟沐珺反覆說,總算是讓她放心,沐珺那樣子,簡直就像要丟下自己的丈夫和兒子,十分戀戀不捨。
我們向村民打聽了出口,那個村民也是一個老人,坐在冰冷的風裡,手上拿着一把刀在做工具。
“走吧,天黑之前離開這裡……”
老人就像是自顧自的說話,也不擡頭看我們一眼。
我悄悄看了看老人的側顏,這一看把我嚇一跳!
如果不是穿的衣服不同,這個老人就是我們進村的時候招呼我們的大爺啊。
像,實在是太像了。
剛纔沐珺說,這個村除了接待我們的那個大爺,其他的人都像是複製品。
可這個老人,又複製了那個大爺。
這個村口四面來風,我覺得從頭冷到了腳底,我要不是懷疑那個女人就是我媽,我也叫三叔我們跟着沐珺一起走。
“大爺,你說天黑之前都要離開這裡嗎?”三叔禮貌的問。
“我們石頭村從來不留宿外人。”老人說,“除非特殊情況。”
“什麼特殊情況呢?”我問。
“我們村向來只留宿村裡人和死人。”
老人說這話還是沒擡頭,仔細的削着手上的工具,就像是在說着無關緊要的話。
我們趕緊把沐珺送出村,三叔不放心,把沐珺送上了大路口,能看到別的村莊爲止。
沐珺有些不捨,三叔倒是灑脫的揮揮手,說做驅鬼師的人了,把告個別弄得像生離死別似的,多忌諱!
沐珺說三叔窮忌諱,叮囑幾番就走了。
我們目送沐珺的身影消失,三叔說道:“沐珺在這裡,我們會更方便些,她的功夫很好,很多我們看不清的她能看清。但是……她的眼睛流出血淚,那就說明對方已經給了她警告,她再插手這裡的事情,恐怕沒那麼容易走出去。萬一狐仙不來救她,她不就完了?”
“你還很仗義呢,三叔。沐大師人挺好,我也不想她出意外。”我說,“三叔,和沐大師非常般配,真的。你爲什麼不喜歡她?”
“你又想八卦了?”三叔慍怒,“長生,現在不是說兒女情長的時候,沐珺走了,我們就要格外小心。剛纔那個老頭在削什麼你看見沒有?他削的是鋒利的竹刀,說的那些冷冰冰嚇人的話,只有一個目的,讓我們離開村子,今晚不準在這裡過夜。”
“那我們辦完事情就走。”
三叔壞壞的一笑:“老子這個人就是這麼怪,你越是不讓我知道,我越是想知道,你越是讓我滾,我偏不滾!”
“三叔,我們還是小心爲妙。”我說,“如果那個人不是我媽,我們就走吧。”
“走什麼走?這裡還是秦嶺,萬一這個地方就是飛獵門的據點呢?我要是走了,下一次怎麼找得到?長生,反正我不會死透,死完了又活過來,我就豁出去了,不讓我晚上在這裡,我晚上偏要來看看。”
我怎麼勸三叔都不聽,性子犟得幾頭牛都拉不回來。
這時候,村裡響起了熱鬧的鞭炮聲,新娘子到了。
我和三叔趕緊往回走,路上碰見了兩個中年男人,揹着大大的背水木桶,水在木桶裡晃晃悠悠的,水質有些渾濁。
我很想問水是從哪兒來的,三叔一個白眼飛過來,頓時就滅了我的好奇心。
不過我也看出來了,那兩個男人一個留着偏頭,一個留着板寸,臉型和五官確實是一樣的,只不過年齡相差一些,所以看起來不是那麼明顯,乍一看就是兩兄弟。
我們跟着他們回到村裡,辦喜事的院子裡十分熱鬧,男男女女走來走去,可就是沒看見新娘子和新郎官。
因爲沐珺的話,我就多看了幾眼這些男女,讓人驚悚的是,這些人確實長得差不多,的確也都沒小孩,這麼熱鬧的場合怎麼會沒孩子呢?
我按捺住心中的焦慮,故作輕鬆的問一個女人:“大姐,新娘子美不美?”
大姐說:“你怕是膽子不小啊。你敢看新娘子?我們這裡的習俗,新娘子不是拿來給別人看的,要是被外人看了新娘子,那是要挖掉眼睛的。”
旁邊一個女人也跟着說:“是,看了不該看的東西,眼睛就要被挖出來,眼睛就要一直流血。”
我一驚,他們是隨口說說,還是影射沐珺剛纔流血淚那事?
她們說新娘子迎進去了,全身蒙着,誰也看不成,就連腳尖兒都不能看。要想看,就只能等到新婚三天後,新娘子自己出門回孃家,那大家就可以明目張膽的看了。
我和三叔假裝沒事轉了轉,又從人羣裡走出去,走到僻靜的地方,我問三叔這怎麼辦纔好?我們見不到那個新娘子,要想看到也只能三天後。
“長生,我們不能着急。”三叔還是那句話說,“反正老子今晚不走,我就看看這裡有什麼蹊蹺。我們等着三天就是了。這裡山大,我們隨便往哪兒一藏,誰能把我們找到?”
三叔說得很輕鬆,我想起村頭那個老人以及剛纔那兩個女人有意無意的話,我就覺得這個村裡的人,似乎知道我們的來頭。
不然的話,他們怎麼會說出這些話來威脅我們?
這明顯是要我們離開這裡,在他們沒有動手之前自己離開,好歹也能保全體面,因爲我們一開始進來的時候,他們對我們還是挺客氣的。
我們在村外坐了一會兒,三叔說,這村子還有一個怪事,家家戶戶不養家禽豬狗牛羊。
一個不養孩子,不養家禽豬狗牛羊的村子,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三叔不斷有新發現,他像個孩子似的非常興奮,沐珺感受到了危險離開,我感覺到了村民們的敵意,就三叔一個人覺得好玩。
他真不是普通人啊。
我們在村外逗留了一會兒,我在想如何才能看到那個新娘子,村頭老人說不準過夜,我們怎麼才能等三天?
我的觀點是,我們直接找接待我們的大爺幫忙,去找村長說明這個情況,私下裡幾個人就把事情解決了,不驚動村民。
如果那個新娘子不是我媽,我們就給人家賠禮道歉,如果是我媽,我相信她一定會和我們離開的。
三叔說,他想弄清楚這個村子的秘密,我們就佯裝是來遊玩的人,他們晚上不讓住這裡,那我們就上去住之前那個懸崖,或者在森林裡燃起篝火住一夜。
我覺得三叔之前非常謹慎,爲什麼要在這件事情上這麼倔強?
“長生,我就實話告訴你吧。”三叔想了許久終於說道,“當我來到這個村子的時候,我跟沐珺一樣,身體有異常的反應。沐珺是感覺到了不適,而我是感覺到腦子裡有一宗畫卷在展開,這裡的一切我都非常熟悉,有一種以前來過的感覺……”
“三叔,你的意思是,你來到這裡,就好像要找到你丟失的記憶?”
三叔點點頭說道:“沒錯,我走過這裡的路,見到這裡的房舍,特別是見到沐珺不讓我們看的石碑的時候,那種感覺就更加強烈,我總覺得我跟這裡息息相關,恍若隔世。沐珺有恐懼感,你感受到了敵意,爲什麼就我一個人覺得這裡給我的感覺很好呢?”
我問三叔是不是以前來過,自己給忘記了。
三叔說就是因爲自己也不清楚,所以想把這件事弄清楚。
說不定那一片石碑林就是他恢復記憶的關鍵。三叔說,好不容易有這樣的反應,他不想錯過。
我還能說什麼?當然只能聽從三叔的意思,只是村頭那個老人手上尖尖的竹刀在我眼前閃爍,以及他那冷冰冰的話在我耳邊迴響,讓我覺得今晚一定不會那麼順利。
果不其然,簡單的婚宴結束之後,接待我們的那個老人慢吞吞的從石頭路上走來,對我和三叔說:“兩個年輕人,你們看也看見了,我們村貧寒,要不是今天擺酒,連招待你們的飯食都沒有,趁着天色還看得見,你們出村吧。”
說着,他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看了看三叔,我覺得這個大爺看三叔的時候,表情很複雜,從進村開始,他的目光時不時的就在三叔的身上停留。
三叔說了些客套話,大爺淡淡的說粗茶淡飯不足掛齒,到了這裡就是有緣人,幫助一下是應該的。
三叔忽地就不說話了,站在那裡像入定了一樣,一雙眼睛裡瞬間就蒙上了一層白霧。
他是想起了什麼?還是看見了什麼?
突然,三叔一步衝上去,緊握住了大爺的手,用顫抖的聲音,急切的問道:“南巫大叔,你還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