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岸邊,柔軟的柳枝隨風搖曳出萬種風情,一艘精緻的畫舫在柳條的輕撫下緩緩駛動,離開岸邊,畫舫前邊垂下的一層薄紗,將船內風景掩蓋,月白色的薄紗上用銀線羞上許多或開或含苞待放的梨花。
畫舫裡,小巧古樸的木桌上,青煙自香爐中嫋嫋升起,散發着讓人心安的味道;畫舫內部與其他的船隻佈局不同,右邊的座位很寬,足以睡下兩人,上面鋪着柔軟的兔毛。
蘇小羽頭髮隨意地散開,側身躺在榻上,抱着一個柔軟的枕頭,把腦袋埋在枕頭裡,司千煥坐在她身邊,低垂着眼看着她,一隻大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撫弄着她的頭髮。
“羽兒,別憋着一個人想,跟我說說話,嗯?”低柔的男音,很緩很輕,像是一隻溫柔的手,安撫着人慌亂的心。
“司千煥……”蘇小羽露出兩隻眼睛,無力地眨了眨,聲音軟軟的,在撒嬌。
司千煥把枕頭拿開,捏住她的小臉,稍微用了點力氣,寵溺地笑笑,“小東西,想知道什麼,說出來。”小東西知道的不多,零零散散拼湊起來,只會更亂。
蘇小羽像小貓一樣,在他掌心蹭了蹭,嬌憨的模樣讓人心軟,“雲水間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雲水間的地位不必我多說,你也知道的,雲水間中有蘇、百里兩大家,但蘇家爲主,百里家爲僕,最開始,百里家是心甘情願的,但到了現在,百里家不斷壯大,早已把祖訓忘記,總想找機會取而代之,成爲雲水間的主人。”司千煥眯着眼,輕撫着蘇小羽的腦袋,極像是把蘇小羽當成了貓兒。
“跟醫谷一樣,雲水間主人的交替,同樣需要信物,百里家長達一百年的時間都用來奪取信物,但都沒成功,但這一百年間,兩家交惡,更不允許兩家通婚。”
“如果我是蘇澤……或者別的蘇家人的女兒,我娘是百里家的人,最後肯定不能在一起,他幹什麼還要把娘抓回去?”蘇小羽偏頭,張嘴咬住他的手指,磨了磨牙,但用的力道不重。
“也許你娘跟你似的,拿走了雲水間主人的信物。”司千煥任她咬着自己,也不掙脫,眼裡閃過促狹的笑意。
蘇小羽張嘴鬆開他的手,疑惑地眯起眼,“孃親姓百里,她拿了信物不該送回百里家?若她真的拿了信物,那她喜歡的男人,必定是蘇澤,他一個雲水間的主人,連個信物都保護不了,還有臉把孃親抓回去囚禁!”若不是雲水間主人,誰知道信物在哪?而看孃親眼裡流露出的愛意,她亦敢確定孃親與蘇澤是相愛的,但他要是愛孃親,爲什麼還做出這些事情。
“小東西,腦袋這麼小還轉的那麼勤快,累不累?”司千煥見她因思考緊緊蹙眉,大眼睛炯炯有神,看的他是心癢難耐,忍不住就俯身在她眼上親了一下,“所有的謎團,等到了雲水間自然會解開。”
“司千煥,你什麼時候都這麼冷靜麼?”蘇小羽伸出手,戳了戳他溫柔的臉,有些懊惱,她急的團團轉,他倒好,笑、笑、笑!
司千煥一把把她摟進懷裡,沒好氣的瞪着她,“真是沒良心,我之前爲你着的急,都是假的麼?”
“嗯,假的。”蘇小羽眯着眼笑的開心,與他鬥鬥嘴,心頭那點鬱結也煙消雲散。
“果真沒良心。”不輕不重地在她腰間捏了一下,滿意地看到小女人紅了臉。
蘇小羽伸手摟住司千煥的脖子,輕輕靠在他肩窩,眼裡泛起一層水霧,“煥,我想去找孃親了,她被囚禁了八年了。”最疼愛她的孃親,怎麼可以受這樣的苦,她享了八年福,可孃親卻吃了八年哭。
“我已經讓白一去準備馬車行禮,明日拿了血淵,便啓程去雲水間。”司千煥輕輕地拍着她的背,淡笑着說道。
蘇小羽心裡暖暖的,忍不住勾起脣角,“本想說,明日晚些再奪血淵,先把那老頭兒引出來,可現在他已經找到了,那我動作就快一點,拿了咱們就走。”
“除了來爭奪血淵的人,趙昌還尋了數十高手,可都是這個大陸上頂尖的,小東西不怕麼?”司千煥挑眉,說走就走,這丫頭可越來越囂張了,趙昌自己是沒什麼可畏懼的,但他的人脈卻很可怕。
蘇小羽仰頭,無辜地問道,“你沒有安排麼?”
“羽兒真當我是無所不能了。”司千煥嘴角的笑意愈發深,見她因打了個呵欠變得水漉漉的大眼,眼底柔光幾欲氾濫,“只是不巧,那些人裡有一大半都有求於白家。”
“趙昌這次可算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他把醫谷當寶,寧願當裡面的一根草,可惜,他連當根草的機會都沒有,就得被連根拔了。”蘇小羽懶懶地笑着,眼裡閃過諷刺,不是她狂妄,只是,他錯估了對手的實力,也許五年前,她受累於血瞳訣的反噬,真的會栽在他們手上。
“趙昌要知道你把醫谷當根草,也許會氣死。”司千煥失笑。
蘇小羽瞪他一眼,撇嘴笑道,“把醫谷當根草的人可不止我一個。”還好意思笑她,哼!
“雲水間可比醫谷恐怖得多,羽兒害怕麼?”司千煥淺笑着問道。
蘇小羽挑眉,在他胸前亂蹭幾下,才笑吟吟地揚起腦袋,“煥,你後悔不?跟我在一起後,你的生活可就一點也不平靜了。”又是醫谷又是雲水間,以後也許還要惹來梨月華地那大頭,她還真會惹麻煩啊。
“小東西,這話我不想聽到第二次。”司千煥笑的溫柔,語氣也溫柔,只是那眼裡的寒光很是危險。
“我就問,司千煥,你後悔不?”她蘇小羽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會怕眼前的紙老虎,所以她笑得愈發燦爛。
“膽子不小。”司千煥冷哼,流連在她後頸的大手移到她的腦後,稍一用力,把她按向自己,斜勾的脣狠狠地印上她的,懲罰似的啃咬,毫無溫柔可言。
蘇小羽皺眉,擡起小拳頭就往他背上輕錘,見他吻得更粗魯,眼裡閃過無奈的笑意,腹誹一聲幼稚,緩緩閉上眼,張開小嘴任他泄忿。
司千煥自然不捨傷了心上人,最初帶着懲罰的吻不多時便溫柔了下來,稍微睜開一些眼,見她乖順的模樣,琥珀色的眸子裡的柔光混上一抹金色,眷戀地再看她一會兒,便也閉上了眼,乘機咬住她僵硬的小舌。
“嗯……”蘇小羽身子一顫,羞惱地睜開眼瞪他,可那害羞的水眸卻瞪不出半點威嚴,反倒是風情萬種惹人憐。
司千煥並未睜眼,只是嘴角的笑容帶着壞意,傾身,把她壓倒在榻上,肆意地享受着她的嬌喘低吟……
清風不解風情,吹起遮蔽着舫內風景的白紗,讓這等美景落入了旁人眼中。
趙若星站在船上,死死地盯着前面畫舫內相擁的兩人,嫉妒在心中發酵,眼被嫉恨薰得發紅,嘴脣被她咬破,鮮血順着嘴角流下,她也絲毫感覺都沒有。
畫舫裡的人,她化成灰都認得,那身白衣依舊是早晨離開時候他穿的,當時她覺得這白衣穿在他身上幾乎迷炫了自己的眼睛,可現在,卻刺目異常。
原來他對自己不屑一顧,不是因爲自己不好,而是他喜歡別人!
“小、小姐……”畫兒被趙若星周身散發的憤怒氣息嚇得不敢靠近,她不知道趙若星是怎麼了,只知道她此刻根本沒有了平日的美麗,那張臉扭曲得嚇人。
“啪!”
趙若星用力地甩了畫兒一巴掌,幾乎把所有的恨意都加在了畫兒的身上,看着她臉上刺目的紅巴掌印,心裡痛快不少,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加濃郁的憤恨。
“你說,我不美嗎?我不好嗎?爲什麼他不喜歡我,爲什麼他可以對我冷眼待我,現在卻在船上跟別的女人廝混?”趙若星幾欲瘋狂地低吼,狠狠地揪住畫兒的衣領。
畫兒被打得吐出一口血來,多年來積攢的恨意在這一刻爆發,她圓睜的眼裡充滿了恨意,只是盛怒之中的趙若星沒能察覺。
“小姐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畫兒陰冷地笑着,聲音也平靜得嚇人,“小姐想知道他爲什麼不要你,何不自己去問問?”
“對我是最完美的,我要去問個清楚!”趙若星魔怔了一般鬆開畫兒,低聲不斷重複着,然後恨恨地看着前面的畫舫,縱身一躍,施展輕功飛向那艘船。
畫兒臉色蒼白地咳嗽着,臉很痛,但她卻很開心,侍奉趙若星五年,她吃過的苦比誰都多,別人只知道趙若星是個驕縱的千金小姐,只有她知道,趙若星根本就是個變態,她在外面受了氣,永遠都會回來打她,有時候她恨不得自己就這麼死了算了,但現在,她應該可以報仇了。
那個白藜公子,真真是天人之姿,否則又怎麼會讓這個驕縱的女人服軟,對他上心,趙若星沉浸在癡戀中,她看不清,但她作爲一個旁觀者,卻看得清清楚楚,這個男人不好惹。
她現在激趙若星去打擾人家的好事,那個白藜公子,一定不會放過她!
“白藜,你就這麼對我?”趙若星一把扯開畫舫上的薄紗,發出刺耳的“呲”聲,而她的聲音更加刺耳,看着眼前纏綿的二人,她的雙目猩紅,嫉妒得發狂。
司千煥緩緩睜眼,琥珀色的眸子似乎浸過冰水,薄脣不捨地在蘇小羽脣上輕輕點了點,才偏頭,冷冷地看向趙若星,不悅地眯眼,“滾。”雖然早就知道有人來了,卻還是捨不得放開身下的人,否則她早在上船之前就已經死了。
“滾?你讓我滾?爲了這個不知道是誰的狐媚子,你讓我滾?我殺了她!看她怎麼勾引你!”
趙若星眼睛睜得更大,臉上青白交錯,嘴脣上的傷口又裂開,流出血來,伸手抽出腰間盤着的長鞭,狠狠抽向白藜身下躺着的紅衣人。
司千煥臉色冰冷嚇人,並未幫她擋鞭,說是他不擋,不如說是某人不讓他擋,因爲蘇小羽把他給推開了。
“趙姑娘,撒潑也得看人。”雌雄莫辯的低沉嗓音傳來,一隻纖纖素手隨意地握住趙若星用足了十成功力的鞭子,榻上女子懶洋洋地起身,柔若無骨地靠進司千煥懷裡,露出傾世的面容,面上還依稀帶着紅潮,略腫的紅脣一看便知道剛經歷過什麼。
司千煥知道她想自己解決趙若星,勾了勾脣,垂眸溫柔地看着懷裡的人,再不看趙若星半眼。
趙若星瞪大了眼,裡面的震驚顯而易見,怎麼是她,不對,怎麼是他?
“趙姑娘,我好看麼?”蘇小羽懶懶擡眸,欣賞着趙若星的表情,妖冶地笑着,信手把玩着做工精良的鞭子。
“你竟然是斷袖……”趙若星不可置信地看着司千煥,聲音都在發抖,她還當他爲什麼對她視而不見,原來,原來他根本不喜歡女人。
“斷……袖?”蘇小羽像是聽見了天大的笑話,咧開脣,輕輕地笑了起來,銀鈴般的笑聲哪有剛纔的雌雄莫辯,分明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趙若星狠狠地眯起眼,指着蘇小羽,尖利的聲音刺痛人耳,“你是女人!”她竟然是女人,她騙了所有人,她到底想幹什麼?
嫉妒地盯着眼前的臉,趙若星恨不得將這張完美的臉撕爛,羽公子是男人,她會欽慕,但一旦成爲女人,就只能讓她妒忌,因爲女人永遠都會對比自己美麗千萬倍的女人生出嫉妒之心。
“對呀,趙姑娘好聰明。”蘇小羽鼓勵地笑着,就差沒獎勵一顆糖果給她。
趙若星被她得意的樣子氣得腦袋發暈,手一抖便想抽打蘇小羽,但她用的力道反而被打回自己身上,等她回過神後,自己已經倒在地上,身上深深的鞭痕讓她疼得抽搐。
“我不喜歡別人打我。”蘇小羽無辜地笑道。
“你、你這個賤人,自己不男不女,還去勾引男人,你、你到底是誰!?”趙若星看着走到自己面前蹲下的女人,驚怒交加,但微微閃躲的眼神卻泄露了她心中的恐懼,畢竟那一鞭不是吃素的。
“這可真不像大家閨秀說的話。”蘇小羽搖了搖頭,笑的有些譏誚,“你憑什麼質問我呢?”
趙若星害怕地往後挪着,突然想到她是城主的女兒,根本不需要怕眼前的人,當下挑起下巴,狠狠地盯着蘇小羽,“憑、憑我是城主的女兒,我喜歡白藜。”
“城主……不也像狗一樣追着醫谷的長老麼?”蘇小羽嗤笑,拿起鞭子輕輕滑過趙若星的臉頰,“趙昌那麼疼你,這件事,他沒跟你說麼?”
趙若星慌亂垂眸,“你在說什麼,我不知……啊!”身上的鞭痕被蘇小羽撒上藥粉,疼的她忍不住尖叫起來,身體都開始發抖。
“喊什麼,這是上好的療傷藥。”蘇小羽撇撇嘴,把剩下的藥粉撒在她身上。
“你……”趙若星心中雖還有嫉恨,但恐懼更多,那晚,爹爹已經跟她說過醫谷的事情,她聽後也是嚇得很久沒回過神,她不相信有這樣的地方,但卻不得不信,可現在,眼前的女人竟然會知道醫谷,還用那種不屑的語氣說的,莫非她是……
“傻,羽公子是羽,羽少也是羽,蘇小羽,還是羽,還猜不出麼?”蘇小羽笑的溫柔又無辜,一點不覺得自己的話讓別人聽去有多恐怖。
趙若星徹底地呆住,她知道醫谷動用三個長老,爹爹邀請數十位高手,爲的就是在奪寶大會之後,徹底把醫谷的叛徒羽少蘇小羽斬殺,足可見他有多強悍……想到自己得罪的是蘇小羽,她徹底絕望,看着蘇小羽的眼神也變得恐懼非常。
“不、不要殺我,我、我不喜歡白、白藜了,我、我……”趙若星是喜歡白藜,但沒打算爲了照顧男人放棄生命,恐懼過後便反應過來,她會得罪蘇小羽,都是因爲白藜,現在她不喜歡白藜了,是不是就可以放過她?
“你又沒做什麼,想打我卻也沒打到,我不是那麼殘忍的人,自然不會殺你。”蘇小羽淡淡地看了眼手裡的鞭子,有些厭惡地將它化成碎片,丟在地上。
見到蘇小羽的實力,趙若星差點沒嚇暈過去,當下立刻慌亂地說道,“那你放我走,放我走。”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放了你了?”蘇小羽詫異地問道,“你可是知道我的秘密了,知道我與白藜的關係,若你告訴趙昌,他再防着白藜,我明日豈不是很危險?”
“不、我不會告訴爹爹的,求你放了我。”趙若星扭身跪倒在地,顫抖着身子保證。
蘇小羽爲難地點了點下巴,“只有死人才不會亂說話,可我又不想殺你,怎麼辦纔好呢?”
趙若星的心隨着蘇小羽的話七上八下的,她身上除了一道鞭痕沒別的傷,但她畏懼蘇小羽,竟然腿軟得站不起來,狼狽的樣子任誰能相信這是那個風風光光的千金小姐?
似是趙若星膽怯的樣子娛樂了蘇小羽,她低低地笑了起來,聲音溫柔動人,“我有那麼可怕麼?嚇成這樣。”
“求你饒了我,只要你不殺我,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我不會把你們的事情告訴爹的!”趙若星急得哭喊起來。
蘇小羽玩夠了,緩緩收了笑容,隔空點住趙若星的穴道,看着她睜大眼努力想說話卻說不出一個字,反而把臉憋得通紅的樣子,眼裡閃過厭惡,“你就在這裡呆着吧,要有人來救你,你就活,沒人救,你就死。”說完,也不顧趙若星絕望地眼神,轉身投入司千煥懷中。
“麻煩。”司千煥撇撇嘴,不明白她爲什麼這麼善良。
“說到底,她除了討厭些,也沒對你做什麼實質上的事情,要是喜歡你的人我都得殺了,那我累都得累死。”蘇小羽很不爽某人的桃花運,說着說着就瞪了他一眼,“趙昌的好日子明天就到頭了,城主的榮耀結束,他就算沒死,把趙若星找回去,趙若星也過不了以前的生活,這對過慣好日子的她來說,不也算是對她惹我不開心的懲罰麼?”
“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我都依你。”司千煥輕柔地吻了下她的額頭,突然將她打橫抱起,朝外面走去,路過趙若星的時候,把她踢進裡面,蘇小羽也沒注意,他踢的地方是痛穴。
趙若星看着踏水而去的兩人,眼裡有恨有痛有絕望,她身下躺着的是連城主府都沒有的上等兔毛,可她此刻不覺得有半點享受,全身劇烈的疼痛讓她幾欲尋思,卻動彈不得,連死都成了奢望,她是趙家大小姐,爲什麼會落到這步田地,她不過你罵了蘇小羽兩句,爲什麼要被這樣對待!
痛暈又痛醒,趙若星被折磨的快瘋了,她不斷的怨恨蘇小羽的白藜,但她卻沒想過,以前,那些被她拿來當出氣筒折磨的人,又有什麼錯,她此刻的痛苦,也算是一報還一報了。
畫兒看着那艘畫舫越來越遠,笑容越來越大,半邊臉紅腫着,讓她的表情看起來十分猙獰,她看見白藜公子抱着一個女人離開了,那趙若星一定就在船上,真好。
找來船槳,畫兒把船划向畫舫的反方向。
柳枝如萬條綠絲,悠揚飄動,一白一紅兩道身影在柳條下慢悠悠地散步。
“羽兒,你是不是很恨你的父親?”司千煥看着身邊換上女裝的女人,淡笑道。
蘇小羽把玩着腰間的腰帶,聞言,心口一窒,誠實地點頭,“對,我恨他。”讓孃親喜歡上他,讓孃親懷了他的孩子,卻不保護孃親,她不管這個人有什麼苦衷,心裡就是怨。
“別太偏激。”司千煥失笑,把她摟進懷裡,看着遠處的河面嘆道。
“其他的事情我都不想管,我只想找回孃親照顧她,如果誰要攔我,就算他是我父親我也不會手軟。”蘇小羽臉色微冷,想到八年前孃親離開那一幕,心痛再次襲上心頭。
司千煥憐惜地輕撫她柔軟的頭髮,“羽兒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對了,雲水間的左護法我讓嫂子救活,等他醒了,就讓他帶他們來雲水間。”
“你怎麼就知道他會乖乖聽話?”蘇小羽撇嘴。
“嫂子毒術那麼好,找點藥控制他不難吧。”司千煥挑眉,只要別弄死了,什麼藥都可以啊。
蘇小羽白他一眼,微微蹙眉,“如果可以,小曲兒不去那是最好的,萬一很危險……”
“我也覺得。”司千煥立刻接嘴,笑眯了眼。
“想什麼呢!”蘇小羽臉色稍微黑了一點,咬牙切齒地說道。
司千煥眯着眼笑得更開心,看得蘇小羽是一點脾氣都沒有了。
白樓,廂房。
“我不跟着你們去,我就在這裡等你們回來,等左護法傷好後很久,你們還沒回來,我就帶着他去要挾一蘇家人。”曲吟悠悠喝茶,看到蘇小羽詫異的樣子,有些好笑。
“小、小曲兒……”蘇小羽雖然不想她跟着自己去冒險,但乍一聽還是有點接受不了。
曲吟給她倒了杯茶,彎着眼笑,“雲水間不是醫谷可以對抗的,我的武功到那兒也只能是累贅。”
“皇兄傳來消息,他已啓程趕往風夕城,親自調查長孫鬱風犯罪的證據。”司千煥見蘇小羽還要說話,先她一步出聲,眼裡染上笑意。
蘇小羽眯眼,“你什麼時候得到的消息?”
“昨晚啊。”司千煥無辜地眨着眼。
“那你昨晚爲什麼不說!”蘇小羽咬牙切齒,明明知道小曲兒想念司千煌,還瞞着不說,今兒個要是不出這事,是不是還就不說了?
司千煥笑得更無辜,眼裡都帶上了委屈,“我只是找個對的時間說嘛。”說完,有意無意地瞥了曲吟一眼。
曲吟自打聽了這個消息,握着杯子的手骨節就泛起了白色,那雙清冷的大眼半眯着,掩住裡面點點水光,櫻脣緊抿,呼吸也變了。
“再用力,杯子就要碎了。”蘇小羽嘆了口氣,把她收緊的手指一根根掰開,心裡有着淡淡的喜悅,小曲兒的世界裡終於不只有她,現在還多了個男人,她會幸福的。
“小羽,我現在已經做不到永遠跟在你身邊了,你會怨我麼?”曲吟深吸一口氣,眨回淚意,苦笑着說道,想想當年的豪言壯語,一輩子跟着她,還真是有趣的很,天真呀天真。
蘇小羽垂眸輕笑,“你要一輩子跟在我身邊呀,不管是司千煌還是司千煥,應該都不同意吧。”
“嗯。”司千煥竟然配合地點了點頭,讓蘇小羽差點岔氣。
“王爺,你再這麼酸,不怕把小羽薰跑了?”曲吟戲謔地笑道,然後看向蘇小羽,溫柔地笑了,“小羽,這一次去水雲間,要保護好自己,我永遠在這等着你,啊,我去看看白朮他們藥熬得怎麼樣了,早上那碗可真沒什麼藥效。”說着,慢慢走了出去,無人得見她邁出門檻後,眼角墜落的清淚。
小羽,我們都該有新的生活了,我們都會幸福的。
蘇小羽淺淺勾脣,一滴清淚滴落在茶杯中,“叮”的一聲在安靜的房間裡,異常明顯。
“煥,我和小曲兒,是不是都長大了?”
“對,當初,你們是彼此的唯一,但現在,你有了我,她有了皇兄。”司千煥拭去她眼角的淚水,有些心疼,卻不得不這麼說。
蘇小羽點點頭,偏頭靠在司千煥肩上,“煥,你說小曲兒會幸福麼?”守護小曲兒的人變成了司千煌,她有些擔心。
“不相信皇兄?”司千煥挑眉,皇兄可是好男人。
“以前都是我保護小曲兒的,現在突然換人了,她會不會不適應啊。”蘇小羽嘟着嘴囁嚅,有一種老母親嫁女兒的感覺。
司千煥強忍住心中的笑意,捏住她的臉,“那你之前都在保護別人,現在被我保護,你是不適應。”
“還行吧。”蘇小羽輕咳一聲,臉上寫着勉強滿意,見他黑了臉,不由失笑,“好啦,把乘風白一他們都留下吧,我們就四個人去。”
“爲什麼還帶上白朮和大姐?”司千煥不滿地抱怨。
“呸,你以爲我願意跟着你。”白朮端着藥碗走進來,黑着臉冷哼,他天生就是守護者的命,已經夠可憐了,現在還被嫌棄!
司千煥涼涼地看他一眼,撇開眼。
蘇小羽就覺得白朮在司千煥面前永遠都是小媳婦,垂眸抿脣,無聲地笑了,見司千橙也走了進來,但不見曲吟,有些疑惑,“姐,小曲兒呢?”
“咳咳,她說她去布莊了。”司千橙摸着鼻子道,不忍看蘇小羽垮下的臉,女爲悅己者容,這皇兄要來了,嫂子多少要準備一下,這也是人之常情。
“煥……”蘇小羽有一種被拋棄了的感覺,可憐兮兮地垂着腦袋。
不過這一次司千煥沒如願來安撫她,而是老神在在地喝着茶,“乖,總要適應的。”啊,小東西終於不用再跟曲吟摟摟抱抱了,心情還真是不錯。
蘇小羽擡頭,小臉一陣青一陣黑,看着司千煥的眼神陰測測的,但被她盯着的人只是溫柔淺笑。
司千橙在旁邊看着是好笑不已,這個世界啊,總是一物剋一物,白朮總說是小羽制住臭小子,但她看來,臭小子纔是最大的贏家。
似乎察覺到有人看他,司千煥擡眼,對上自家大姐似笑非笑的眼睛,挑眉,擡了擡手裡的茶杯,仰頭飲盡。
“吱吱——”
小白如閃電一般從外面衝進蘇小羽的懷裡,炸毛尖叫。
蘇小羽臉色一變,冷聲問道,“小曲兒出事了?”
“吱吱——”小白用力點頭,曲美人去河邊散步,被三個老傢伙抓走了。
“帶路。”蘇小羽起身要走,卻見小白搖頭,不由心一涼,眼裡隱忍着暴戾,“她被抓走了?”
小白點頭。
蘇小羽眼裡劃過紅光,冷冷地看着門外,身後的椅子“嘭”的一聲碎成木屑。
“別急,他們應該是想用嫂子來控制你,明天你拿到血淵後,他們自然會讓嫂子出場。”司千煥蹙眉,淡淡地說道,把小白抓進自己手裡,不讓蘇小羽再徒增怒氣。
“他們爲什麼永遠要搞這些小東西,光明正大跟我打一場不行麼?”蘇小羽閉着眼,強忍心裡的怒火,她知道小曲兒不會出事,所以她不着急,可不代表她不會生氣。
司千橙嘆了口氣,“小羽,你要是弱得任他們宰割,他們自然不需要花這麼多功夫。”
司千煥輕輕撫上她冰冷的臉,化去上面的冰霜,淡笑,“她也是我的皇嫂,我不會讓她有事的,相信我。”
三個長老清楚小羽的脾氣,一定不會讓曲吟受半點折磨,說不定還是上賓款待。
“回城主府。”蘇小羽閉了閉眼,收斂眼裡的殺意,微微勾脣,恢復從容,做戲做全套,三個老傢伙想她着急,她便着急給他們看。
“我們晚點回去。”司千煥看了眼司千橙和白朮,把小白丟給蘇小羽。
蘇小羽接過小白,對他一笑,閃身離去。
“還隱世門派呢,看上去高高在上的,實際上也卑鄙無恥的很。”司千橙不屑地哼道。
白朮給蘇信餵了藥,擦着手走出來,聞言,眼裡閃過諷刺,“說他們卑鄙無恥,也許都是讚美。”
權利越大的地方,越黑暗,隱世勢力聽上去超凡脫俗,實際上比外面更黑暗。
“皇姐,你去把白一他們都找回來,賽場那邊不用再守了,全都調來白樓,外面去雲水間的時候,他們務必要保護好皇嫂。”司千煥緩緩起身,目光清淡。
“好,你們先回城主府,我晚些再回去。”司千橙不疑有他,點點頭,快步走了出去。
白朮看着她的背影,良久,勾脣,“想跟我說什麼?”
“雲水間有一個冰池,白松嶺曾說過,冰池對梨月華地武功的修習有很大幫助。”司千煥淡笑,白松嶺是梨月華地的主人,他一直把自己當下一任主人培養,所以告訴他很多別人不知道的事情,想要對抗梨月華地,這次機會一定要利用好。
“繼續。”白朮點點頭,直覺他還有後話。
“在雲水間,我們也許會有一場惡戰,梨月華地的人一定會察覺到我們的存在,所以我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提升武功。”司千煥垂眸,斂住眼底一閃而過的擔憂。
白朮觀察他的表情,微微眯眼,道,“冰池除了能幫助我們練功,還有什麼?”
“冰池水的寒氣進入體內,全身都會劇痛。”司千煥蹙眉,“我與羽兒有情誓牽繫,我不想她也……”
“白藜,我沒辦法暫時切斷你們的感應,更沒辦法解除你們的情誓,當初你是爲了她才立下這個情誓,現在受痛的換做你,又捨不得了?”白朮沉着臉,語氣帶着譏誚。
司千煥垂眸不語,卻是默認白朮的話,他的確是希望能分擔羽兒的痛苦,卻不希望她分擔他的痛苦。
“白藜,你心疼蘇小羽我能理解,但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情,不能總是你一個在付出。”白朮聲音更沉。
“白朮,我知道守護者的秘技中,有一種力量可以暫時切斷我們之間的聯繫。”司千煥淡淡地看着他,並不迴應他的話。
白朮“啪”的一聲拍碎桌子,任杯子“噼裡啪啦”碎了一地,臉色冷沉,“我不會。”
“你會。”司千煥淡笑,語氣篤定,他知道白朮是爲自己好,但他更不想羽兒受苦。
“暫時切斷你們之間聯繫,等於逆天而行,你要承受兩倍的痛苦。”白朮雙目狠狠瞪着司千煥,眼眶微紅,聲音冷沉中有些顫抖。
“那又如何。”司千煥懶懶地笑着,語氣輕柔,琥珀色的眼裡卻氤氳着一種睥睨萬物的傲氣。
白朮閉了閉眼,微紅着眼睛不願看他,心中氣悶的很,妥協的永遠是他,“要切斷你們之間的聯繫,需要七天時間,這七天,你每夜都要承受錐心之痛,但蘇小羽不會有感覺,熬過七天,你只有一日的時間亂來,這一日你想什麼時候用,叫我就可以。”
“動手吧。”司千煥挑眉看着白朮,爲他賭氣的樣子感到好笑,“皇姐沒說過,你很幼稚。”
白朮惡狠狠地瞪着他,咬牙切齒地說道,“那蘇小羽有沒有說過,你很白癡。”
“站好。”白朮冷着臉說道,“逆天而行,沒有資格坐着。”當初學這一招的時候,還覺得有趣,畢竟幫別人跟老頭作對,是一件很有挑戰性的事情,但現在很後悔當初幹什麼要學。
司千煥撇撇嘴,站直,雙手負於身後,眼裡金光一閃,房門“咔”的一聲關上。
“忍着點。”白朮聲音帶着冷怒,點穴的動作也很粗魯。
司千煥哭笑不得,嘆道,“輕點,到時候還沒受到錐心之痛,先被你打死了。”
“哼。”白朮冷哼,動作卻是放輕了,點住他周身數個大穴,薄脣微張,無聲念出一串口訣,雙臂平舉在身前,五指間漸漸凝聚起力量,墨發無風自動,手一動,輕輕按住司千煥的雙肩,把力量注入他體內。
“嗯……”司千煥臉色一白,悶哼一聲,嘴角溢出鮮血,琥珀色的眼眸無波,但緊繃的身體足以看出他此刻忍受着多大的痛苦。
白朮有些不忍,忍不住把手退回一些。
“繼續。”察覺他的退縮,司千煥沉聲道。
白朮氣由心生,既然他自己都不善待自己,他不忍個狗屁!手一用力,再次狠狠拍向他的雙肩。
“噗。”司千煥眼前一陣恍惚,吐出大口鮮血,白色的衣服被血染紅,妖冶悽美。
“怎麼樣?”白朮扶住他,見他虛弱的樣子,蹙眉,“這七夜你要忍受的痛苦,比剛剛還要痛,特別是今晚。”
“咳咳,無礙。”司千煥輕輕擦掉嘴角的血跡,聲音有些發虛,“羽兒今晚擔心皇嫂,不會注意到我。”
“白癡,我叫廚房做點補氣的東西,否則你現在這樣蘇小羽遲早會看出來。”白朮已經連罵他的力氣都沒有了,皺眉說道,把他扶着坐上椅子,轉身離去。
司千煥輕霧繚繞的淺色雙眸氤氳着柔情,脣邊勾起一抹溫柔的弧度,動作有些艱難地脫下染血的外套,靠在椅子上長舒一口氣,好久沒這麼痛過了,還真是不適應。
“小東西沒事便好。”司千煥臉色蒼白如紙,無力地呢喃着,緩緩閉上眼,失去了意識,但脣畔幸福的笑容卻足以說明他此刻的滿足。
白朮一路上罵罵咧咧的,走到廚房,正想進去,卻在看到廚房裡的人後微微愣住,訝異之後挑眉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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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廚房裡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