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千橙想說,蘇小羽現在的臉色真的很精彩,一陣青,一陣黑,一陣白,一陣蠟黃,她心中擔憂,卻不敢出聲打擾,只能扶住蘇念羽的小身子。
蘇小羽動用深埋體內的梨月華地的內力,一股柔和的力量自掌心渡入蘇念羽體內,蘇念羽的呻吟漸漸減弱,身上的赤紅也漸漸褪去。
大概半個時辰之後,蘇念羽才終於恢復了正常,臉色蒼白地昏了過去,蘇小羽的手漸漸離開他的身子,他軟軟地朝後倒去,倒進司千橙的懷裡。
司千橙終於鬆了口氣,把蘇念羽塞進自己被窩,一轉頭,就看到蘇小羽難過地弓着身子,臉色依舊青白交錯。
“小羽,你怎麼了?”司千橙上前扶住她,擔心地問道,不對啊,給人家輸真氣脫力不該暈倒或者臉色蒼白渾身無力,小羽怎麼這麼痛苦?
蘇小羽沒力氣回答司千橙的問題,全身的每一分血肉都在叫囂着對梨月華地內力的厭惡,她撐了半個時辰,簡直是要她的命。
心頭的那種噁心感,像是聞着糞便,吃了嘴腥臭的海魚……她發誓,她不要再吃魚了,也不要再看到魚!
要不是爲了念念,她死都不會動用這破力量!
微微張開眼,瞥見旁邊有一個臉盆,立刻掙脫司千橙的手,跑到那個盆子前,抱住它一陣嘔吐,但因清早什麼都沒吃,什麼都吐不出,這叫她胃裡更難過。
司千橙呆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好半晌才記得去拿來茶水,送到蘇小羽面前,“你……喝口茶。”
蘇小羽大口喘氣,接過茶,漱了漱嘴,司千橙立刻再倒一杯,讓她喝下。
“小羽,你……懷孕了?”司千橙看着有氣無力躺在牀上的蘇小羽很久,終於說出了心裡的猜測,目光有點閃爍,還有點期待。
“誰說孕婦才能吐。”蘇小羽氣笑了,無力地哼哼兩聲,掀開眼皮子白了司千橙一眼,再看了看旁邊睡得舒服的小子,再次閉上眼。
司千橙一愣,奇怪地問道,“那你輸個真氣你吐什麼?”
“不知道,我很討厭梨月華地的內力,第一次用,我就覺得噁心的想吐。”蘇小羽捂住胸口,虛弱地說道,她寧願受傷,也不想用這個鬼武功。
“你說,咱們上輩子不會跟梨月華地有仇吧。”司千橙嘴角一抽,把這個聞所未聞的情況歸咎於上輩子。
“鬼知道,嘔——”蘇小羽皺眉,突然回想起剛剛的感覺,翻身對着盆子又是一陣乾嘔。
司千橙乾笑,輕拍她的背,“乖,別想了,跟念念一起睡一覺吧。”
“皇姐,你把念念抱回去吧,就說冰池太冷,然後我讓你們先回來了。”蘇小羽擦了擦嘴,起身給蘇念羽把脈,她剛剛輸了很多真氣給他,一天之內應該都不會再被控魂折磨了,孃親應該看不出什麼,不過她現在的狀況不太好,心頭的噁心感鬱結着散不去,孃親見了肯定會擔心,還是避開的好。
司千橙點了點頭,把茶水和酸梅乾放在牀頭,無奈地說道,“你、再吐了自己倒茶哈。”
蘇小羽扯了扯嘴角,把念念交給司千橙,斜靠在牀柱上,胃裡一陣翻滾,差點又要吐。
“我走了。”司千橙實在是不忍心再看她這個樣子,抱起蘇念羽就往外走。
蘇小羽見她離去,纔對着盆子又一陣乾嘔,臉色青白難看,眼裡寫滿了濃濃的厭惡,漱了漱口,才盤腿而坐,讓血瞳訣的力量流轉全身,驅散華地內力的殘留。
百里言回到屋內,卻沒看到那個要吃的的孩子,疑惑地問道,“阿澤,羽兒呢?”
“咳咳,她帶着念念去冰池找小煥了。”蘇澤拿着念念的小衣服發呆,乍一聽百里言的聲音,心下一驚,立刻把小衣服藏在身後,說道。
百里言沒注意到他的異常,把銀耳湯放下,無奈地嘆氣,“女兒長大了,心都飛了。”
“是啊。”蘇澤點頭稱是,門突然打開,他一擡頭就看到司千橙抱着念念走了進來,立刻就衝了上去,着急地問道,“念念怎麼了?”
“啊,是這樣的,念念昨晚沒睡好,路上就睡着了,小羽怕冰池寒氣太重,害他感冒,就讓我把他抱回來,她自己去了。”司千橙眼神示意蘇澤冷靜,偏頭對他身後的百里言說道。
百里言接過蘇念羽,見他睡得嘴角都流出了口水,不由失笑,“這孩子。”
“她說午膳前能回來的。”司千橙見百里言還想問什麼,迅速說道,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伯母,你前兩天給我的那個酸梅乾還有麼?”
百里言一愣,點點頭,笑道,“這麼快吃完了?有的是,我立刻給你拿去。”
“謝謝伯母,我跟你一起去吧。”司千橙乾笑,哪裡是她能吃,明明是小羽倒豆子一樣往嘴裡倒,稍微震住噁心感了,後來又繼續吐。
“就在我房間裡,不用跟來。”百里言把念念放回牀上,擺了擺手。
蘇澤見百里言離去,立刻緊張地問道,“怎麼回事?小羽呢?”
“念念暫時沒事了,小羽、小羽也沒事,就是有點累,在我那休息,伯父不用擔心。”司千橙說道,念念的確暫時沒事了,只是小羽……她那樣應該也算沒事。
蘇澤鬆了口氣,“那就麻煩你照顧小羽了。”他必須在這裡守着念念,順便看着言。
司千橙拿了酸梅乾回來的時候,蘇小羽的血眸剛好恢復墨色。
“好點了嗎?我又問伯母要了很多酸梅乾。”司千橙揚了揚手裡的酸梅乾,見她臉色恢復了紅潤,眼裡染上笑意,“蘇小羽,你還真是朵奇葩。”
“謝謝誇獎,酸梅乾沒用,真不知道你成天吃它幹什麼。”蘇小羽皮笑肉不笑,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覺得比剛纔舒服了很多,給念念輸真氣費了她很大心力,畢竟不熟悉梨月華地的內功,用起來很吃力,但最讓她難過的還是梨月華地的力量而已。
“你又不是懷孕,當然沒用。”司千橙輕瞪她一眼,拆開紙袋,捻起酸梅乾往自己嘴裡送去。
蘇小羽聳聳肩,挑眉,“你有說我什麼時候回去嗎?”
“嗯,我說你午膳之前回去。”司千橙點頭,然後疑惑地問道,“小羽,白朮和臭小子要去幾天?”
“不知道,什麼時候練好了,什麼時候回來吧。”蘇小羽撇嘴,見司千橙沒什麼反應,不由微微眯眼,緩緩勾起脣角,“孕婦最思夫了,他離開幾天,你不想他,不擔心他麼?”
司千橙沒好氣的瞪她,然後輕哼,“你不也想喜歡麼,至於擔心,雲水間應該沒有比他們強的了,不必擔心。”
蘇小羽眸光一閃,原來白朮沒告訴皇姐去那個鬼地方練功會受苦,不過這樣也好。
“皇姐,我去躺地牢。”蘇小羽看着蘇念羽落在這兒的外套,又想到念念剛纔痛苦的樣子,不由握緊了拳頭,冷聲說道。
“我跟你一起去。”司千橙立刻站起來,敢害小念念,簡直是找死。
蘇小羽怔愣,看了眼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地牢跟潮溼,不適合你去。”
“哎呀,我懷着孩子的時候,還騎馬洗冷水,不照樣沒事麼,擔心什麼?”司千橙大大咧咧地笑着,沒心沒肺的樣子讓人頭疼。
對,是沒事,只是攢在一起差點出大事。
蘇小羽腹誹,卻沒拒絕她。
地牢之中,陰冷昏暗,四處都充斥着難聞的黴味,還時不時傳來人的哀求的聲。
“百里哲和百里烈關在最裡面。”蘇小羽站在地牢門口,拒絕了侍衛的陪同,淡淡地對司千橙說道。
司千橙點了點頭,跟着她往最深處走去,看着兩邊偶爾出現的被打得慘不忍睹的犯人,忍不住起了雞皮疙瘩,但並不害怕,畢竟這地牢再血腥恐怖,也比不上他大哥的天牢。
地牢最深處,百里烈十天來幾乎沒有合過眼,疲倦到了極點,昏睡一陣,又被身上的疼痛給折騰醒,短短十天,他已經瘦得不成人形,蜷曲在一邊,不停地發抖。
而百里哲卻是老神在在地坐在牢房裡,眼裡永遠都是深深的諷刺,他不會爲百里烈的痛苦而難過,因爲有個孩子陪他一起痛苦,而那個孩子還是蘇家每個人手心的寶貝。
那時候給蘇念羽喂下控魂的時候,打的也不過是讓他去偷信物順便刺殺蘇澤的注意,但現在,他覺得以蘇念羽的痛苦去折磨那些人,更令人感到開心。
算算日子,現在也該是停止服藥的第十七天了,蘇念羽也該要毒發一次了,真不知道有沒有痛死。
“蘇小羽?你來這裡,是不是想殺了我啊,蘇念羽已經痛死了,對不對?”百里哲看到蘇小羽和司千橙走了過來,立刻激動地問道,滿眼的興奮,像是極度渴望蘇念羽的死亡。
司千橙氣得恨不得抽劍把他給碎屍萬段,但爲了念念,她生生忍住,“念念完好無損!”
“不可能!壯年都熬不過這份痛苦,你騙我。”百里哲陰冷地笑道,聲音卻有一點遲疑。
司千橙諷刺地笑着,也不解釋。
“你很想死?”蘇小羽怒了一路,到了他面前見到他,反而冷靜了下來,觀察着他瘋狂的臉,輕笑着問道。
“對,你殺我,你殺了我呀,我恨不得趕快死,哈哈哈。”百里哲大笑,伸出自己的脖子,拼命比劃着。
蘇小羽微微眯眼,突然出手,以指尖抵住他的喉嚨,果然看到他眼裡一閃而過的懼怕,若是一心求死,又懼怕什麼呢?
“怎麼停下了,你動手啊!”百里哲見她住手,又囂張地笑道,“蘇念羽已經死了,你留着我幹什麼?”
“你不必想方設法的套我的話,我可以告訴,念念沒死,他也不會死,你知道麼?梨月華地的秘技,可以幫人洗髓伐筋,自然也能把念念體內的控魂清除。”蘇小羽淡淡地說道,收回了手。
百里哲驚疑不定地瞪着她,搖頭,“你騙我……”
“你想知道念念是否活着,其實是想知道自己還有沒有保命的籌碼;你多次重複想要我殺你,不過是想逼我不殺你,否則你要想真的死,何不自殺?你想活着,活着爲你的族人報仇,活着把蘇家踩在腳下。”蘇小羽輕柔地說道,銳利的目光直視他雙眼,看到他眼底深處的慌亂和不甘。
百里哲冷冷地看着她,然後低低地笑了,聲音已經恢復了平靜,“你都知道了我的打算,想怎麼處置我?若不殺我,等我出去後,我必定讓蘇念羽親手殺了你!”
“殺你?豈不是便宜你了。念念這段時間總是做噩夢,我想,你也做幾夜噩夢好了。”蘇小羽低柔地笑了兩聲,美眸無辜地輕瞪,指尖一動,一顆白色藥丸射進百里哲口中。
“唔,你給我吃了什麼!”百里哲扣着喉嚨,想要把藥丸吐出來,可那藥丸一入口就化了,什麼都沒留下,這讓他心驚,對方是連醫谷長老都奈何不得的羽少,她的毒,他不敢嘗試。
“夢魘而已,啊,我忘了,你不知道它有什麼用,我來告訴你,它能調起你人生中最黑暗的經歷,讓你身臨其境,當然,只要你不睡覺,就什麼事都沒有,可是,皇姐,有人能永遠不睡覺嗎?”蘇小羽欣賞着他驚恐的表情,好奇地問着身邊憋笑的女人。
司千橙真的想拍手叫好,聞言,疑惑地說道,“沒有吧,我可從來沒聽說過。”所以你百里哲有的受了。
“百里哲,你就算永遠活着,我也不在乎,因爲你根本就入不了我的眼,你怎麼跟我鬥?你想出去,可你出的去麼?”蘇小羽輕蔑地看着狼狽地坐在地上的男人,輕哼一聲,轉身離去。
司千橙最後冷冷地看百里哲一眼,威嚴地說道,“念念若再痛一下,我便將你碎屍萬段。”
“不用再痛了,痛一次就夠了。”百里哲看着兩人的背影,突然神經質一般笑了起來,眼裡露出陰狠的光芒。
蘇小羽,你不讓蘇念羽死,那就你死!不是吃了控魂的人都能被控制的,他們要挺過第一次痛苦!
用午膳的時間到了,蘇小羽也按時“回到”蘇府,乖乖地坐上了飯桌。
“你這孩子,讓娘幫你做好的銀耳湯,自己卻跑得沒影兒了,你說,該罰不該?”百里言打掉蘇小羽纏上來的小手,沒好氣的輕斥。
蘇小羽吐了吐舌頭,嬌憨地笑着,“娘,我錯了。”
百里言輕哼,故意不理她。
“好了好了,坐下吃飯吧。”蘇澤坐在女兒冷冷地看了自己一眼後,淡淡地出聲。
“對啊,好餓呀,伯母,我們快開動吧。”司千橙也撒嬌,她很喜歡小羽的孃親,比她母后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百里言一個個瞪了過去,才緩緩坐下。
蘇小羽看着身邊面色紅潤的弟弟,笑容突然僵了一下。
“姐姐,你怎麼了?”蘇念羽咬着雞腿,見大姐一直看着自己,奇怪地問道,聲音脆亮,精氣十足。
“念念精神很好嘛。”蘇澤眼裡掩不住的開心,這幾天都沒見到兒子這麼有精神了。
蘇念羽憨憨地笑着,繼續啃雞腿,一桌子人其樂融融,只有蘇小羽眼底有着沉鬱,不可能,念念怎麼會突然恢復了精神,事情到底哪裡不對。
“羽兒呀,娘可是做了你最喜歡的糖醋魚,嚐嚐。”百里言見蘇小羽在發呆,以爲她在想司千煥,嘆了口氣,夾了一筷子魚送到她碗裡。
蘇小羽下意識地往嘴裡送,一股淡得幾乎察覺不到的魚腥味傳入嗓中,讓她又想到動用司千煥內力時候的噁心感,當下臉色大變,偏頭乾嘔了起來。
司千橙吃飯的手一顫,連忙過來扶住她,低聲問道,“你又用了?”
“咳咳,我吃魚,想起那種感覺了……”蘇小羽頭疼不已,又是一陣乾嘔,這個世界上幹什麼要有梨月華地這個鬼地方!
“來人,把這魚撤下去。”司千橙起身說道,然後看到蘇念羽和蘇澤擔憂的目光,最後看到百里言緊張又略帶興奮的目光,心道一聲,伯母你想多了!
蘇小羽擦了擦嘴,蒼白的臉色好看了一點,見大家都看着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事沒事,繼續吃。”
百里言放下碗筷,認真地看着她,問道,“羽兒,你想吐,是不是因爲這魚腥?”
蘇小羽一聽,差點又要吐出來,僵硬地笑了笑,“娘,你怎麼知道?”
百里言的眼睛又亮了一分,再問,“小橙的酸梅乾,是不是被你給吃完了?”
“你怎麼知道?”蘇小羽詫異地問道,疑惑地看着司千橙,見她捂着嘴偷笑,有些不明所以。
“羽兒呀!”百里言開心地笑了起來,摸摸她的臉,又摸摸她的手,那份開心,傳染了所有人,也讓司千橙笑出了眼淚。
“言,你這是怎麼了?”蘇澤一直擔心她的反常跟救念念有關,見妻子喜不自禁的樣子,疑惑地問道。
百里言輕瞪他一眼,欣慰地說道,“羽兒要當娘了,我們要當外祖父母了!”
“啊!姐姐有娃娃啦!”蘇念羽最開心,已經伸手在她肚子上摸索着。
蘇小羽臉色爲發黑,“不、不是,我沒有……”
“哎呀,寶寶,你有伴兒了。”司千橙還嫌不夠亂,摸着肚子,促狹地笑着。
“司千橙。”蘇小羽臉色更黑,她明明知道不是,跟着瞎起鬨什麼?
百里言趕快輕拍她的背,不滿地說道,“都有孩子了,怎麼可以老生氣!”
蘇澤也是開心,更加誇張,直接笑着站了起來,“管家,去寶庫裡把那個長命鎖拿來!”
“是!”蘇林笑眯眯地看了蘇小羽一眼,轉身離去。
蘇小羽拼命想解釋,可眼前的人沒一個給她解釋的機會,欲哭無淚地按住眉心,在心中吶喊——
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