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惱
陳勁最近有點煩,這年頭人喜歡隨大流,連麻煩也喜歡扎堆兒,剛擺平了弟弟那檔子事兒,公司的業務又出了點差頭兒。
其實按照他外公袁老將軍的想法,自然是要把他丟到部隊裡去歷練,他老人家一直認爲這個外孫最像他,雖然是外姓人卻繼承了他骨子裡的堅韌冷酷,最適合那種鐵血人生。可是陳勁有自己的想法,他向來討厭約束,去那種紀律森嚴的地方不是找罪受麼,外面世界多好啊,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重要的是,外面的生活精彩紛呈五光十色,可比那望哪哪綠的軍營強多了。
陳勁大學學的是通信工程,畢業後就創立了一個小公司,代理銷售電信產品。他外公不懂得網絡這新鮮玩意,在他眼裡摸得着看得見的東西纔是正經事兒,於是當即斷言:“你那倒賣電網的小破公司兩天半就得黃了,到時候給我老老實實的去部隊。”
陳勁笑笑說好,心想那我就做給您瞧瞧,不蒸饅頭也要爭口氣,何況,他是真的不想去部隊啊……
陳勁一鼓作氣,小公司不但沒倒閉,反而還茁壯成長起來了,其實主要是大環境好,互聯網日益普及,當然了這還得歸功於他的眼光好。一個小小的代銷公司當然裝不下他的野心,於是拿着賺來的錢又貸了點兒款,再一鼓作氣,成立了至誠技術有限公司,開始自主研發生產通信設備。隨着網絡技術的迅猛發展,公司業務蒸蒸日上,成爲業界一匹黑馬,勢頭銳不可當,已經威脅到南方那些九十年代初成立的老牌企業。
就在陳勁醉心於小試牛刀和開疆拓宇的同時,他周圍的人也都都紛紛下海,但進入的卻是另外一個朝陽產業——房地產,一個個仰仗着家裡的關係在地產界玩得風生水起。
陳勁有理想,但他也是個極爲現實的人,有錢不賺是傻瓜。再說他們家資源那麼豐富,不利用一下豈不是太浪費了?老祖宗早就告訴我們,浪費是可恥的。正好發小向陽也躍躍欲試,於是倆人一拍即合。至誠變成了集團,旗下主營兩大塊,通信技術和房地產。
其實歸根到底還是爲了最初的夢想,通信技術行業的核心競爭力是研發,籠絡人才,建立研發中心,申請專利,房地產行業利潤大,提供了充足的資金保障。
幾年下來,兩部分業務在各自領域都取得了不俗的業績,然而凡事皆有利弊,俗話說,樹大招風,地產這邊兒因爲有金鐘罩鐵布衫自然是沒什麼大閃失,只是技術這一塊因爲行業的特殊性,時常會有些知識產權方面的糾紛,比如這一次,就有人告他們侵權。
打官司的事兒從來沒有真正的贏家,甭管誰對誰錯,等那一套法律程序下來,黃花菜都涼了。陳勁對技術這塊兒向來重視,親自飛去深圳處理此事,和刁鑽的對手周旋數日各自退讓一步算是皆大歡喜,他這才得以鬆口氣。下了飛機直接回自己獨住的公寓,洗澡睡覺,正睡得雲裡霧裡,忽聞門鈴大作。
他氣呼呼的起牀光着腳走到門口,朝視頻一看原來是自家老媽,其實也不奇怪,敢主動上門的女姓也只有這麼一位。
袁萊女士是典型的婆婆媽媽性格,就是沒事嘮嘮叨叨,有事哭哭啼啼,最大的愛好是給兩個兒子物色好女孩兒,殊不知好女孩兒都不適合他們陳家的。很多像她這樣出身的女人性格都偏強勢,在事業上跟男人一爭高下,可是袁女士很有覺悟,甘於做一名平凡瑣碎的家庭主婦,整天圍着鍋臺竈腦和丈夫兒子打轉,也許正因有這樣的母親,才造就了一個強硬的兒子。
門打開,袁女士拎着一個保溫桶走進來,細聲細語的抱怨:“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就不能給我一把鑰匙?”
“不成,這是我的私人空間。”陳勁打着哈欠走回臥室,仰面朝天的往牀上一躺。
袁女士去廚房找了碗,盛了湯端過來,招呼兒子:“快起來,媽給你熬了老鴨蓮藕湯,夏天得清補,這鴨肉我用姜水燙過了一點兒都不腥,還溫着呢。”
袁家祖籍浙江,袁女士保留了南方女子溫婉賢淑的特性,尤其擅長烹飪,可惜兒子大了整天不着家,老伴又常年在外,害得她的精湛廚藝得不到施展。
陳勁閉着眼睛,聞着淡淡的香味,鬱悶的說:“您就不能晚一會兒再來麼,我這都一禮拜沒睡個囫圇覺兒困死了。”
直到他媽作勢來掐他的腰,他才懶洋洋的坐起身,端起碗,開始喝湯。
袁女士坐在一邊看着兒子,一臉的欣慰,嘴上卻是發起牢騷:“誰讓你不回家去睡?我這當媽的還得巴巴兒的上趕着來看你。”
“這也是我的家。”陳勁嚼着鴨肉,含混的反駁。
“誰說的,連個女人都沒有還叫家?”
“這麼說我還得找個女人來同居?”
“你這渾小子,你敢?要娶媳婦兒可得讓你媽我給你把好關,現在的女孩兒……”
“又來了。”
“不是媽愛嘮叨,你們兄弟倆都不讓人省心,一個換女朋友比換衣服還勤……”
“不是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麼。”陳勁鼓着腮幫子插嘴。
“胡說什麼呢?兔崽子,”袁女士佯怒,朝兒子□的後背拍了一巴掌,“那你好歹也找件衣服啊!三十多了也不結婚,別讓人以爲你有問題。”
又來了,又來了,也不知道現在當爹媽的咋都那麼開放,動不動就聯想到孩子性取向的問題上了。陳勁悶悶的說:“放心吧,您兒子有的是女……咳,朋友。”
“那就趕緊帶給媽看看,你也該定下來了,唉,連方眉都要結婚了……”
說起這個袁女士心都碎了,方眉是大院裡爲數不多的女孩子裡最拔尖兒的一個,人長得好性格也好,又是知根知底,袁女士早就嚷嚷着要收了她當兒媳婦,而方美人也早就對陳勁芳心暗許,只可惜妾有情郎無意,一等十多年之後,方美人終於死了心投入別人懷抱。
陳勁對此不以爲然,方眉那姑娘是挺好,任誰也挑不出毛病,可他就是沒興趣,說直白點兒沒性趣,還不如……某人呢,腦海裡瞬間閃過一個影子,咳。他西里呼嚕的吃完,擦擦嘴巴說:“媽,沒別的事兒我可要睡了,晚上還有應酬呢。”
“一提這個你就轉移話題,人家好歹等了你這麼多年,你可倒好,沒心沒肺的,現在最後一個好姑娘都要成別人媳婦了,我看你以後怎麼辦?”袁女士一臉的哀怨,聲音也提高了不少。
陳勁聽到這撲哧樂了,“這您可大錯特錯了,好姑娘多着呢,您兒子一表人才還怕討不到老婆嗎?您就把心放肚子裡吧,早晚讓您抱上孫子。”
“唉,你總是拿這個敷衍我,說正事兒吧,你爸過兩天就要回來了,阿醉的事兒沒問題了吧?。”
“不是跟您說了很多遍了,沒問題。”
“你到底是怎麼處理的?多給人家點賠償,只要能保住你弟弟,要我們怎麼樣都行,唉,阿醉這個死孩子真是不讓人省心……”
“媽,這事你就別操心了,我都處理好了。”
不知爲什麼,說完這句話陳勁就開始莫名的煩躁,於是隨便應付了幾句就把母親大人請走了,可他被這一岔打得再也睡不着,輾轉反側間滿腦子裡都是一張臉,悲傷的,憤怒的,冷漠的。
也不知是天氣太熱,還是剛纔那一晚補湯喝壞了,陳勁只覺得渾身燥得慌,衝了個溫水澡也毛用沒有,心裡似有一隻貓在不停抓啊抓,莫不是飽暖思□?掐指這麼一算自己竟然過了大半個月的和尚生活,於是拿起手機翻到一個號碼撥出去,“璐璐,在哪兒呢?收拾收拾,我讓司機去接你……嗯,老地方。”
還沒等對方從驚喜中反應過來他就掛斷了,然後掏出皮夾把那張包子臉黑白照抽出來扔到茶几上,憤憤的嘟囔着:“媽的就一魔咒,噩夢沒有,春夢還差不多。”
想起這個他就鬱悶,這照片放哪不好,幹嗎非得塞自己錢包裡,簡直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呢,在深圳的那幾天忙成那個熊樣兒就睡了那麼幾個小時還夢見她兩回,雖然都是她指着他大罵沒個好臉色,但是照這架勢離春夢也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