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屏見大長公主面色不善,心中不由一緊,以爲昨晚事發,忙答了一個“是”,就匆匆去找瀲灩。
等銀屏到了瀲灩的房中,就見瀲灩正坐在窗下的椅子上,托腮凝思,忙道:“妹妹,公主宣見。”
瀲灩這纔回過神來,忙站起身,笑道:“有勞姐姐了。”
銀屏也沒答話,邁步朝外面走去。
瀲灩見狀,也不好再寒暄下去,忙跟在銀屏身後出了屋子。
銀屏走了幾步,突然扭頭對瀲灩說道:“妹妹一會兒見了公主,千萬要一口咬定昨晚送了點心就回房去了。”
瀲灩雖然心中納悶,可也滿口答應了下來。
轉眼高皇后的寢宮就到了,瀲灩跟在銀屏的身後進了屋子,發覺屋中的氣氛格外的凝重,加上適才銀屏的叮囑,瀲灩不由格外的小心,小心翼翼的上前給高皇后和大長公主請了安。
高皇后因昨晚的事情,對瀲灩少了不少戒心,因此只是待理不理的瞟了瀲灩一眼。
大長公主的臉色卻有些凝重,只是盯着瀲灩看。
瀲灩雖然低着頭,卻也能感受得到大長公主那探究的目光,心中不由有些惴惴。
銀屏站在一旁,見氣氛不對,忙暗自思索開脫之詞。
大長公主看了瀲灩半晌,突然問道:“是誰教你宮中規矩的?”
大長公主的這句問話委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瀲灩在心中飛快的思索着大長公主這句問話的用意何在,口內卻答道:“回公主,是陶嬤嬤。”
大長公主冷哼了一聲,道:“陶嬤嬤是宮中的老人了,怎麼會教出你這麼不懂規矩的奴才,活打臉了。”
瀲灩聽大長公主的話頭不好,忙跪下道:“是奴婢資質愚鈍,有什麼錯處,還請公主教導。”
大長公主冷笑道:“我如果現在罰你,只怕不光你不服,就連別人心裡也會說我胡亂責罰下人。”
瀲灩忙叩頭道:“奴婢不敢。”
大長公主用手指着瀲灩道:“不敢?有什麼事情是你不敢的?我知道你仗着是太皇太后的人,所以連皇后都不放在眼中了。你既是這坤儀宮的宮婢,爲何早上不過來服侍,還要等我派人去請你來?”
瀲灩一時百口莫辯,只是叩頭請罪。
大長公主臉色更冷,道:“今日不罰你,只怕這宮裡也沒有規矩了。上次皇后打你,你搬出了陶嬤嬤。這次我自是不好再打你,你跪到院子裡思過去吧。”
瀲灩聞言,也知辯白無用,只得磕了頭,去院中跪好。
高皇后一時有些莫名其妙,只是看着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拉着高皇后的手,道:“皇后對這些宮婢切勿姑息,否則就要壞了宮裡的規矩。”
高皇后只是唯唯而已。
瀲灩直挺挺的跪在院中,這院子皆鋪的青石地面,跪在上面,只一會兒功夫,雙膝就痠麻不已。加上如今已是盛夏,不等正午,陽光就有些灼人。瀲灩跪在院子的正中,又沒有遮陰的花木,汗水沿着鬢角流下,心癢難耐。可瀲灩又不敢亂動,其苦可知。
太陽越升越高,陽光也越發的灼人。瀲灩的雙膝痠痛不已,宛若針刺,眼前更是一陣陣發黑,腦子裡早已一片茫然。瀲灩下意識的死死咬着下脣,勉強支撐着自己。
大長公主坐在屋中和高皇后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眼睛卻朝外面看了幾次。
銀屏心細,注意到了大長公主的舉動,趁人不備,悄悄的蹭到門邊朝外看了一眼,就見瀲灩的身子已有些搖晃,顯然是支撐不住了。銀屏有些心軟,欲向大長公主求情,話已到了嘴邊,可她終究是久服侍大長公主的,見大長公主的神色間似乎別有深意,猶豫了一會兒,也就沒開口。
日已正午,大長公主命人去傳午膳,瀲灩依舊跪在院中。瀲灩只覺得雙膝一陣陣刺痛,如用尖刀在剜上面的肉;眼前無數金星在飛舞;身上更似有千萬小蟲子在爬,其癢無比,此時她已是全憑一股毅力在支撐着自己。
下一刻,瀲灩只覺得身子一沉,登時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銀屏一直暗中留心外面的動靜,見瀲灩昏倒在地,忙道:“公主,瀲灩昏過去了。”
大長公主冷笑道:“她倒是很會裝狐媚子。”又吩咐身旁的一個小太監道,“你去拿水把她潑醒了。”
那小太監不敢違逆,忙出去提了一桶井水朝瀲灩潑去。
瀲灩被井水一潑,不由幽幽醒轉,忙掙扎着爬起來跪好。
大長公主對銀屏道:“你把她叫進來。”
銀屏忙走了出來,對瀲灩道:“公主叫你進去。”
瀲灩欲站起身,可哪還站得起來。銀屏見狀,只得讓那個小太監將瀲灩扶了進去。
瀲灩在那個小太監半拖半扶下進了屋子,一進屋子,忙跪下道:“奴婢知錯了。”
大長公主似笑不笑的扯動了一下嘴角,道:“你口裡說知道錯了,只怕心中還有些不服吧?”
瀲灩只有連連叩頭,口中說“奴婢不敢”。
大長公主不置可否,半晌才道:“出去吧,我一見你那狐媚樣子就心煩。”
瀲灩磕了頭,在兩個小太監的攙扶下回到房中。
大長公主又坐了一會兒,這才起身出宮。
坤儀宮的宮女、太監都被大長公主今天的雷霆之怒所驚,忙小心翼翼的送了出來。
大長公主暗中拉了一下銀屏的衣袖,銀屏會意,忙上前扶着大長公主朝外走去。
大長公主低聲對銀屏道:“你好生照顧瀲灩,就說是我的話,讓她好生養病。”大長公主格外加重了“好生”兩個字。
銀屏一頭霧水,可也不敢深問。
等送大長公主出了坤儀宮,高皇后自去午睡,服侍的宮女、太監也都紛紛散去。
銀屏藉機去了瀲灩的屋子,瀲灩被那兩個小太監送回屋子,就被放在了牀上。
瀲灩在太陽底下跪了許久,又被潑了一身的井水,如今裹着溼衣服就在牀上躺下,竟發起燒來。
銀屏一進屋,就見瀲灩雙目緊閉,兩頰通紅的躺在牀上,忙伸手去摸了一下瀲灩的額頭,只覺得滾燙,忙替瀲灩換下溼衣服。
瀲灩似乎叫了一聲“娘”,銀屏不由有些心酸,忙拉過夾紗被替瀲灩蓋好,又出門打了一盆井水進來,沾溼了帕子,替瀲灩敷在額上。
瀲灩的嘴脣都已乾裂,下脣上更是滿是齒痕。銀屏起身走到桌邊,倒了一杯茶,這才走回牀邊,扶起瀲灩,喂瀲灩喝下。
銀屏喂完水,又替瀲灩換了幾回帕子,因見時候不早了,怕高皇后起來,只得叫一個新進宮的小宮女進來照料瀲灩,自己卻匆匆回去了。
等到了晚上,銀屏服侍高皇后歇下,這才悄悄來看瀲灩。
銀屏一進屋子,就見瀲灩已經醒了過來,臉色似乎也好了許多,忙吩咐那個小宮女去廚房拿碗粥來。
那小宮女領命去了。
銀屏走到瀲灩的牀邊,順勢坐在牀上,伸手摸了摸瀲灩的額頭:“妹妹好些了?下午的時候妹妹可唬得我半死。”
瀲灩忙說道:“有勞姐姐了。”聲音低啞。
銀屏擺手道:“妹妹不必謝我,這是公主吩咐的。”
瀲灩聞言,有些吃驚地看着銀屏。銀屏把大長公主的話複述了一遍,又叮囑了瀲灩一番,方纔起身告辭。
等銀屏走後,瀲灩只是望着帳頂出神。那小宮女取了粥回來,一口一口餵給瀲灩。
瀲灩喝了幾口,就擺手示意那個小宮女自己不喝了。
那小宮女收拾好了粥碗,又替瀲灩放下帳子,這才帶上門走了。
瀲灩只是翻來覆去的想大長公主那句話的含義,突然瀲灩豁然明白大長公主的用意何在,不由微微一笑,安心睡去。
次日一早,大長公主又早早進了宮。
坤儀宮的宮女、太監見了大長公主,不由暗暗心驚。
大長公主坐定,早有宮女奉上茶來。大長公主並不忙着接茶,冷冷的掃了屋內一眼,服侍的宮女、太監忙都垂了頭。
大長公主問道:“瀲灩呢?”
銀屏忙回說“病了”,又暗中察看大長公主的臉色。
大長公主冷冷一笑,道:“病了,病了怎麼不打發出去?萬一過給了皇后,那還了得?”
不等銀屏回話,大長公主又接着說道:“把她送到北苑的思過院去。”
銀屏聞言,不由吃了一驚。北苑的思過院是得罪的妃嬪、宮女所住的地方,不僅院落破舊,而且有時連飲食都不能按時供給,那些得罪的妃嬪、宮女到了那裡,往往用不上幾個月就香消玉殞,更何況瀲灩還病着。
大長公主見銀屏沒有答話,不由柳眉倒豎,道:“還等什麼,還不快把她送去?”
銀屏遲疑了一會兒,只得回說瀲灩病得起不了牀。
大長公主冷笑道:“那就讓兩個小太監把她拖去罷。”
銀屏無奈,只得帶着兩個小太監來到瀲灩的屋子。瀲灩尚未大好,依舊有些發燒,臉上的病容絲毫未減。
銀屏見狀,越發的不忍,可卻不敢忤逆大長公主的意思,只得硬下心腸,令那兩個小太監將瀲灩拖下牀來,送去思過院。
思過院離坤儀宮極遠,那兩個小太監拖着瀲灩朝思過院走去。早引得路過的宮女、太監側目,一時瀲灩得罪的消息倒是傳得盡人皆知。
思過院到了,銀屏看着那破舊的院落,又看了看病勢沉重的瀲灩,長嘆了一口氣,心中暗思道:只怕瀲灩住進了這思過院,就要香消玉殞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