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馬車停下,外面一個老婆子的聲音便隨即響起:“請換轎。”
於陽雖然不清楚那麼多。紅兒卻是曉得的,這是到了二門,她們這些個丫頭婆子之類的都要下來,能進去的只有於陽一個人。
等於陽上了二人小轎後,紅兒緊緊的跟隨着,她暗中打量着新到的地方,打算記住這一處的路徑。她只是覺得奇怪,老爺在臨走之前明明就已經交待過她,要死死的待在院子裡,就算遇到再大的事情也不能輕易離開。爲什麼昨日只是太太來了一次,就讓她們搬走?
她隨便打量了現在隨行的幾個人。還未留頭的小廝,頭戴小帽,身着褐色衣衫,腰間繫着紅色腰帶,一副標準的小廝打扮,跟府裡的沒有二樣。
再看看一直扶着轎身的婆子,青色衣裙,油綠比甲,也是標準的下人裝扮。
他們的腳步,徐徐地,不急不着。落腳點很重,是不會武功的。自己在打量他們的同時,他們居然目不斜視,似乎對她的放肆根本就不在意。
到了地方,紅兒伺候了於陽進屋,一個身着淡藕色小襖,佛青交領比甲的姑娘端了茶請於陽吃,又殷勤地端了幾樣吃食,一一講述着,她的聲音和悅溫婉,娓娓動聽:“這是清水荔枝蜜糕,這裡面是拿了上好的荔枝蜜調在了米粉中,揉了上千遍,讓那蜜一點點的浸在了米粉之中。姑娘,嚐嚐,看這口味可適合?”
於陽拈了一塊放在了嘴裡,她點了點頭。
那丫頭見她喜歡,又端了一樣吃食遞在於陽的面前:“這是松子荔枝餅,是拿了酒釀發酵的,軟綿的很,吃在口裡及有咬勁。姑娘再嚐嚐這個。”
在那個丫頭的勸說下,於陽將每樣點心都嚐了一個遍,不但是味道上好,就是點心的樣式也是姿態萬千,有玫瑰花樣式的,有元寶似的。
於陽不由的咂着舌頭,這些花樣確實只有張瑛這樣的府上才能做出來。只是這是什麼地方,張瑛的別院還有這樣好手藝的廚娘?
正吃這茶,從裡間走出了個穿着鴉青色衣裳的丫頭,她急而不慌的來到服侍於陽吃東西的丫頭跟前,垂手站立,輕輕地道:“玉兒姐姐,洗澡水已經準備好了。”
玉兒展顏一笑,對着於陽道:“姑娘,先請洗洗吧!走了那麼遠的路,該好好解乏纔是。”
玉兒領着於陽進了裡面的暗房,當中擺了一個碩大的澡盆,裡面注滿了熱水,水裡面還撒了些花瓣,有個丫頭正往裡面丟東西,之後又取了一隻短篙輕輕地攪動着。
玉兒解釋道:“聽說姑娘身上不好,這是幾樣活血化瘀的草藥,還有些白茯苓之類的,洗了肌膚會細滑無比的。”
於陽點了點頭。這正是張瑛的別院麼?她在這裡的待遇比她要在英國公府還要好,她就是被沈雲英打的那日,都沒有這些所謂的湯浴。
玉兒纔要服侍於陽解衣裳,於陽下意識的側了個身子。一直守在一邊默不出聲的紅兒笑着走了上來。不動聲色的擠開了玉兒:“這位姐姐還是我來吧。我們姑娘不喜歡旁人在跟前伺候。”
玉兒恍然的笑了,隨即歉意地笑了笑:“是。還是妹妹來伺候吧。”她走到牆角的一張矮凳邊拿過一疊衣裳送到於陽跟前,“姑娘先用這衣裳換,過幾日新作的衣裳就送過來。”
於陽點了頭。她真是覺得自己不像是在圈禁,尤其是到了這個地方,比她在英國公府不曉得要好多少。她看下玉兒拿來的衣裳,白銀條紗衫兒,密合色紗挑線縷金拖泥裙子。就這一身衣裳就已經超過時姨娘穿的了,這是她一個丫頭能穿的?
紅兒伺候着於陽沐浴,她並沒在近前伺候,而是趁着這個機會躲到一旁觀察。紅兒才一開始進來就開始打量着處院子。粉壁灰瓦,青石甬道,這跟英國公府的佈置差不多,只是這裡的庭院設計十分的講究,小小的三間屋子,一明兩暗,高爽寬敞,窗槅明亮。庭院裡種了無數的草木,此時花未謝,院內一派生機。
在說屋內,桌凳潔淨,裡面的擺設跟府裡面不相上下,甚至有些東西還要超出府裡許多。正對門的大紅木長條桌上就擺着一座紅木雲石插屏,那塊雲石不但被打磨成圓形,最令人滿意的則是那塊雲石上竟然天然的形成山水之景。
往左手邊過去,當中放了個紅木嵌細理石羅漢牀,羅漢牀上擺着青色遍地錦五彩靠枕,上面又擺了張黃花梨木卷草三彎腿炕桌。乍一看只覺得十分的平常,可是細細的瞧了去。便會發現這張炕桌的束腰和牙板是一木連作,這就顯得十分的貴重。
再說多寶架上擺着的幾樣器物無外乎是掐絲琺琅器,鬥彩卷枝紋器皿之類的,紅兒曉得這一屋子的東西價格不菲,就是張瑛自己的書房也沒這麼奢侈過。這裡是什麼地方?在府邸之外的地方,張瑛會有這麼一處地方?
紅兒敲了瞧牆壁,又使勁跺了地面,想看看這裡是不是有什麼不妥之處。沒有接到張瑛的直接吩咐,紅兒也不敢確定,只是那個叫和樂的護衛頭兒拿出了張瑛的印信,她才半信半疑的跟了過來。
“紅兒?”於陽的聲音在裡面響起,紅兒忙停止了動作,走了進去,站在屏風外面,“姑娘有什麼吩咐?”
於陽靜靜地泡在水裡,泡了一會兒才道:“你幫我洗下頭吧,頭髮有些髒了。”
紅兒低低的應了聲,挽起袖子,端了張黃花梨木外翻球椅子擱在澡盆邊上,從另一邊的水桶中倒了水在銅盆裡,爲於陽洗着頭髮。
溫熱的水浸着頭髮,一點點的撩撥着於陽的頭皮。紅兒的動作很慢,也很輕。洗頭的過程中,她還會適當的爲於陽做些按摩,按的於陽很舒服。
“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麼?”於陽閉上雙眼輕輕的道。
紅兒一面爲於陽清理着頭髮,一面輕聲的道:“小的不知道。”徐徐地流水聲淹沒了紅兒的聲音,這裡的一切似乎相當的安靜。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怕我跟人聯繫了?”於陽突然睜開了眼睛,笑眯眯地看着紅兒。
紅兒停了手,恭敬地道:“小的不敢。小的是真的不知道,小的從沒來過這裡。”她說的是真話,就是這個地方,她真的從來都沒有來過,今天是第一次。
“哦?”於陽示意紅兒不要停手。繼續爲自己洗頭,“這裡沖沖,還沒洗乾淨。”感受着溫水又流過頭皮,於陽又閉上了眼睛,“你不曉得,你還由着人帶我走?你就不怕是有人假冒了英國公的手令?”
紅兒頓住了手,她也想過這類問題,也曾經懷疑過,可是那確實是張瑛調令他們的印信,旁人就是想仿造也是仿不出來的。可是這麼突然地調她們離開英國公府只是因爲蔣氏的到來,這實在是說不過去。
見紅兒沒有回答,於陽不由的抽動着嘴角,她也是這麼以爲的?她也害怕了?於陽也懷疑着,可是沒理由不是張瑛,如果是旁人的話,怎麼能將守門的護衛都騙過,騙過紅兒還有她身邊的那些個人,更何況將她從英國公府接出來,在衆人的眼皮下進行,這是多麼棘手的問題。今天一路上都很順利,調開那些無關緊要的人要動用多少人手?爲了自己一個假“探子”那些人值得冒那麼大的風險麼?值得動用已經在英國公潛伏多年的探子麼?
於陽深深的懷疑。
可是又有一樣東西是她懷疑不了的。那就是玉兒送上來的點心,花樣雖然很多,味道都很好,但是每樣吃食都有個共同點,那就是每樣吃食裡面都有荔枝蜜。紅兒說過荔枝蜜是很難得的東西,怎麼可能每樣吃食都用了這個呢?是什麼樣的人家,能將每樣點心裡都放了這個呢?
“你也餓了吧!那有點心,你拿點吃吧。”於陽叫着爲自己打理頭髮的紅兒,讓她過去吃些東西。那日紅兒說荔枝蜜,顯然是個知道的,讓她嚐嚐,看看是不是真的是那個味兒。
紅兒本還想說自己不餓,可是瞧見於陽的眼神,便同意了:“是。”
等於陽穿好衣裳,攏着一頭溼頭髮出來,見紅兒正在吃點心,便笑着問道:“怎麼樣?她說這裡頭放了荔枝蜜。我只覺得挺香的,卻是沒吃出來,你吃的怎麼樣?”
紅兒將口中的吃食嚥下後,笑着道:“好像是,我只覺得好吃。”
於陽笑了笑。
“姑娘,還要不要送些熱水進來?”外頭那個叫玉兒的丫頭叫道。
紅兒走了過去,開了門請了她進來。玉兒見到於陽已經穿好了衣裳,笑着道:“姑娘已經洗好了?姑娘若是累了,就先歇着吧。”這裡又對紅兒道,“姐姐要不要吃點東西?這到吃飯的點還有一些呢!”
紅兒指了盤子:“姑娘把這些點心都賞了我,我吃幾口先墊點。”
玉兒看着去了一些點心的碟子,笑了:“即如此,那姐姐就去洗洗吧!”
紅兒有些不願意,她不能離開於陽身邊,如今她只相信自己,只有於陽不從自己眼前離開,她才能安心。若是玉兒調自己去洗澡離開於陽的身邊,然後於陽再“消失”……那她真是萬死都不能抵罪。
玉兒也不強求她:“我只是瞧姑娘都收拾乾淨了,想着姐姐就是在姑娘跟前伺候……”
紅兒哪裡不知道,她真的不能走。可是不走的話,這真的說不過去。
這裡於陽也開了口:“你去吧,我正好睡一忽兒。等你洗好了再過來吧!”
玉兒笑道:“姐姐莫非是擔心姑娘跟前沒人伺候?就在隔壁,姑娘只要叫一聲,姐姐就能聽見。”
旁人都說到了這個份上,紅兒只得應了。
於陽靠在了牀上,打量着她現在坐的櫸木雕花架子牀,不由的好笑,她這做奸細還越做越精貴了。
這個時候有人推門走了進來,於陽還以爲是紅兒,不由笑道:“你就這麼小心,怕我跑了?這纔多久?”
走進來的人,離於陽還有五步的距離停下,端端正正穩穩當當地對着於陽行禮:“奴婢紫苑今後便伺候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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