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子,你來了?”唐寧遠這騷包,大冬天的手裡還拿着一把扇子,一看到林小竹進來,就“譁”地一聲打開扇子,搖了兩搖,笑嘻嘻地道。
“……”林小竹對他這個親暱的稱呼和那把寒風習習的扇子弄得一頭黑線。這位唐公子,能正常一點麼?
袁天野斜睨了唐寧遠一眼,搖了搖頭,一臉的“我不認識你”的表情。
“見過兩位公子。”林小竹斂衽行禮,肅容垂眸,眼睛都不往唐寧遠那邊瞄。
袁天野似乎對林小竹的態度大爲滿意,頷首溫聲道:“去提水吧。”
“啪”地一聲,唐寧遠合上扇子,坐直身子,兩眼發亮地道:“喂,小竹子,剛纔吃晚飯的時候,我聽袁十說了你不少事。聽說你不光是聰明,舌頭也相當厲害?要不,咱們做個遊戲,就是品嚐味道。如果你贏了,我答應你一個要求;要是我贏了,你答應我一個要求。怎麼樣?”
林小竹雖然對自己的舌頭極有信心,卻對唐寧遠這個不着調的公子和他那虛無的許諾不感興趣,福了一下道:“我家公子命小竹去打水,小竹不敢不從。還請唐公子見諒。”說完也不等唐寧遠轉頭去徵求袁天野的意見,躬了躬身,“失陪了。”便轉過身快步離開,朝井邊走去,拎了桶便開始了她的提水工作。
“不是吧?”唐寧遠摸了摸自己的臉,轉頭看着袁天野,“我長得不醜吧?怎麼這小丫頭一點也不待見我?”
袁天野仔細地端詳了他兩眼。搖搖頭道:“還湊合吧。”
“什麼叫還湊合?”唐寧遠不滿地嚷嚷起來,“就本公子這英俊不凡。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模樣。滿北燕也找不出幾個。”
袁天野乜他一眼,都懶得理他。
“不對不對。”唐寧遠看着從井裡提水上來的林小竹,道,“聽袁十說,這小丫頭不是那種沉悶的性子呀?唉,看來還是顧忌着你這個主子,不敢多跟我說話。”
說完湊近袁天野,以林小竹聽不見的聲音道:“表哥,弟弟我待你好吧?心裡這麼惦記你。這麼老遠地來看你,還帶給你許多好東西。你說,你應該怎麼回報我?要不,把這小丫頭送給我吧?”
袁天野順手拿起他放在桌上的扇子,“啪”地一聲輕敲了他一下:“想都別想。”
“袁天野!”唐寧遠表哥也不叫了,直呼其名,瞪起眼睛看着袁天野,“我是誰,我可是你親親的表弟!這小丫頭。不過是從深山裡花二、三百文錢買來的,就連這個你都捨不得送給我?你太讓我傷心了!”說完把身子一扭,“哼哼”兩聲,表示他很生氣。
這話說的可憐。但袁天野絲毫不爲所動。斷然拒絕:“別人可以,就她不行。”
唐寧遠顧不得佯裝生氣,轉過頭來。上下打量着袁天野,繼而露出一臉的賊笑:“表哥。你是不是看中她了?”話聲剛落,頭又得捱了一扇子。
“不是就不是。老敲我頭幹嘛?本來就沒你聰明,再敲就更笨了。”唐寧遠摸了摸頭,嘴裡嘟嘟囔囔。
袁天野正色道:“不是我捨不得,也不是你所想的那樣。這丫頭雖然是我花二百五十文錢買來的,卻是一個可堪大用之人。而且,她甚有主見,不是我說送給你,就能送給你的。她要不願意,你帶了回去也必是一個大麻煩。”
“有主見?”唐寧遠眉毛一挑,“你的意思是,如果她願意跟我走,我就可以帶她走囉?”說完,瞪着眼睛看着袁天野,想知道他是如何表態。
“咳。”一向從容不迫的袁天野忽然露出一絲窘態,“你帶她走,也無非是做個丫頭。伺候你的人那麼多,又何必非要她不可?我這裡,留她有大用。”
唐寧遠看着袁天野,眨了眨眼,臉上露出一抹促狹,轉過頭去朝忙碌的林小竹揚聲道:“林小竹,過來。”
林小竹放下桶,走過來行了一禮:“唐公子有何吩咐?”
“我問你,如果我讓你跟我離開這裡,去伺候我,你可願意?”
林小竹身體微微一震,擡起頭來,慌亂地看了袁天野一眼。看到袁天野微搖了搖頭,示意她別答應,這才放下心來,施禮道:“林小竹纔到山莊,什麼都還沒有學會。愚鈍無知,什麼都不懂,怎敢去伺候唐公子?”
這就是婉拒了?唐寧遠眼睛盯着林小竹,卻絲毫不見生氣,臉上浮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什麼都不懂,有什麼關係?你這麼聰明,學學就會了。這樣吧,我也不勉強你。你不是味覺特別敏銳嗎?我泡幾道茶給你喝,只要你能說得出些道理來,我就不再提這件事,你看如何?”
“小竹沒有喝過茶,辨別不出茶的味道。”林小竹卻不答應,“再說,林小竹是公子買回來的下人,小竹的去留自然由公子作主,豈敢答應唐公子這樣的請求?還請唐公子不要爲難小竹!”
唐寧遠眨了一下眼:“你們公子答應了,只說看你的意思。”
林小竹便不說話,只管拿眼睛看着袁天野。
“你可願意去伺候唐公子?”袁天野卻問,眼睛裡微不可見地露出一抹緊張。
林小竹想都未想,口齒清晰地道:“小竹願意留在山莊,跟幾位教習學習廚藝。學成之後,爲公子效勞。”
袁天野的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得意地看了唐寧遠一眼,吩咐道:“好了,你去打水吧。”
“是。”林小竹回到井邊,提着水桶,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這些時日的努力和表現,看來並沒有白費。至少在袁天野的心目中,她還是一個有用的人。否則。他的表弟向他要一個人,豈有不答應的道理?在他們的心目中。她們這些人,就跟那桌上的茶杯一樣。只是一個物件,送與不送,是沒有必要考慮他們的想法的吧?
待她將水缸提滿,袁天野與唐寧遠已不在院子裡了。時值初冬,天氣寒冷,兩位公子自然不會坐在院子裡看她打水。林小竹看着那剛剛點亮了燈光的屋子,高聲道:“公子,水缸已滿,小竹回去了。”
“等等。”屋裡傳來袁天野的聲音。緊接着他走了出來。掏出那個小銀瓶,倒出一粒藥丸,遞給她。
“謝謝公子。”林小竹大喜。這是她表忠心得的獎勵?還是以後每日都會有一顆這樣的藥丸奉送?如果每日有一粒這樣的藥,那就太好了。
見到林小竹的臉上忽然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這笑容如此甜美快活,看得袁天野怔了一怔。
除了剛進山莊時,因爲不明白袁天野的底細,林小竹跟他自在說笑過一兩回。後來學了規矩,理應明白了上下尊卑。再見面時林小竹變得嚴謹起來。而袁天野也越來越不愛說話,越來越喜歡用他那黑亮亮的眼眸凝望她。不過這種凝望,林小竹從未多想,她覺得她的表現有些太過出色了些。這使得袁天野不得不把她當成一個課題,要進行仔細的研究。所以她將藥丸含進嘴裡,施了一禮。告辭離去。
屋子裡,燈光下。唐寧遠看着走進屋來的袁天野,笑嘻嘻地道:“精氣丸。你都給她吃了?看來我剛纔的請求,可真是唐突了。表哥莫要怪我哈。”
袁天野看他一眼,沒有理他,岔開話題道:“我給你的藥丸,還有多少?”
一說到正事,唐寧遠便坐直了身子,凝重了臉色:“還剩三十粒。不過你有時間,還是去親自給那位切切脈。雖然有精氣丸養着,但這段時間又添了別的病症,吃的藥方,還得你去給調調。”
“明日我就跟你去。”袁天野坐下來,親自給唐寧遠將茶杯注滿。
唐寧遠端起茶杯,看着那跳動的燈火,輕抿一口,嘆一口氣道:“要不是怕時局混亂,禍及百姓,咱們哪用得着這樣麻煩?你一劑毒藥,就讓那狗東西一命嗚呼。”
袁天野淡淡道:“活着痛苦,比死得乾脆好。讓他再活些日子吧。”
“我說表哥,你憚精竭慮的謀劃這麼多年,怎麼就不想坐那個位置呢?說實話,大表哥那個人……唉,哪有你那麼合適?”
“那個位置有什麼好?”袁天野不以爲然地笑了一下,“那個位置看似風光,實則勞心勞力,辛苦萬分;還時刻戰戰競競,如履薄冰;父子親情全無,枕邊之人各懷鬼胎,血脈親人無數,卻不過是孤家寡人一個。那樣的位置,我傻了纔會去搶。要不是那狗東西當年毒害於我,今日又容不下我父母兄長,我也懶得謀劃這些事情。待得大事已了,我便周遊列國去。看盡世間風光,嚐盡天下美味,何其快哉!”
“可是……”唐寧遠盯着燈火,躊躇了好一會兒,才接着道,“所有的一切盡在你掌控之中,待大表哥坐在那個位置,我擔心他……會心生不甘,對你不利。”
袁天野讚許地看了他一眼:“行啊,大有長進,能想這麼遠了。”
唐寧遠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哪能想到這些?這都是我父親在我來之前嘮叨的。”
“舅舅的顧慮,我知道。”說到這裡,袁天野的臉上露出一抹冷笑,“這麼說吧,既然一切盡在我的掌控裡,我又怎麼會怕他對我不利?我既然能讓他坐上那個位置,便能讓他從那個位置上下來。如何選擇,就看他聰不聰明瞭!”
唐寧遠看着這個只比自己大一個月、有能力揮斥江山的表哥,目光裡全是敬佩。他怎麼也想不通,兩個人血緣如此之近,爲什麼這智商的差別就這麼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