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蘭婷家小巷子裡那幾盞堅挺了這麼多年的小破路燈終於掛了。兩盞是因爲被頑皮的小孩子給打壞了, 其餘幾盞是終於承受不了多年的壓力,一起踏上了黃泉路。巷子裡的住戶彼此討論了很久,都是一些阿公阿婆, 都是死省了一輩子的, 而且晚上又不需要出門, 所以都不願意出這個冤枉錢。住在這裡的晚上要從這裡經過的年輕的上班族很少又都沒有那個閒心思來搞這個事情, 所以在得知路燈壞了的第二天, 依舊沒有人搭理。
解蘭婷下班回家隨口跟謝西陽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他輕描淡寫地說:“哦,那我一會兒去把燈弄亮吧。”
解蘭婷就明智地終止了這個話題。
結果到了晚上的時候解蘭婷突然想起要出門一趟了。她突然很想喝老酸奶。
她扭頭對正在專心看電視的謝西陽說:“我想出門一趟。可是我怕黑。”
謝西陽馬上說:“好, 我去把燈弄亮。”
解蘭婷想了一下,突發奇想地說:“等一下, 你陪我去。先別把燈給弄亮了。你是貓, 晚上視力不是應該也很好嗎。你帶着我走一走。我想感受一下在黑暗裡走的感覺。”
謝西陽看了她一眼, 笑了一下:“好。”
他好像從來都不會拒絕她。
解蘭婷很興奮地拉着謝西陽出門。走到樓外的時候果然是一片漆黑。大冬天的連月光都沒有。住在老年人聚居地就是這點不好,他們大早的就都上牀睡覺了, 樓裡一點燈光都很難透出來,而且晚歸的話害怕打擾到他們。
解蘭婷其實很怕黑,所以她一隻手緊緊地攥着謝西陽。她不怎麼敢扭頭去看謝西陽,一是他能看見她的表情,她怕他會笑她, 二是她怕看到謝西陽發亮的眼睛。那她會嚇壞的。
謝西陽知道解蘭婷心裡的害怕, 所以只是回握着她的手, 帶着她不慌不忙地往前走。因爲他太淡定, 所以她也沒那麼害怕了。只貼着他前行, 想着這感覺真是奇怪,再過一下子就走到大街上了。
他們都沒有說話, 所以顯得靜悄悄的。而不知道走到哪裡的時候,謝西陽突然說:“前面有人,別撞上。”
結果他的話一出口,解蘭婷還沒有反應呢,前面就響起一個尖尖的驚叫聲:“哎喲喂——怎麼走在這麼黑的路上不打手電啊?這麼安靜還突然說句話,嚇死人了!”
解蘭婷纔回過神來,一邊被謝西陽拉着迅速地越過那個人影一邊往前走。而她一直到走到有燈光的地方纔鬆開手彎腰笑起來:“謝西陽你太壞了!你是故意嚇那個人的是吧?人家還是個女人呢被你嚇成那樣。”
謝西陽也在笑,不過笑得很淡然:“我其實還覺得奇怪,怎麼她說我們不打手電,她自己也沒打啊。”
解蘭婷笑得開心,只對他揮了揮手。
然後她看着他回身,擡了擡手,一瞬間那些小破路燈就全亮起來了,亮得比之前光明多了。
解蘭婷“哇”了一聲:“還是你厲害。換燈泡的修燈泡的哪有你這效率。”
謝西陽只是笑。
如果解蘭婷能預料到她一時興起拉着謝西陽去黑暗夜行的後果是什麼的話,她是絕對不會去嘗試的。因爲在第二天起牀的時候,她就覺得有點頭暈,擡手往自己額頭上一探,她就絕望了——不用溫度計她都知道自己發燒了。
大晚上不穿夠衣服跑出去的事是不能幹的。她本來還想怎麼謝西陽沒提醒她來着,結果一想到他自己都只穿了兩件衣服就出去了,他一個不怕冷的又沒怎麼跟人相處的妖精,怎麼知道人的冷暖。
解蘭婷坐起來,對着門外喊了一聲:“謝西陽——”
喉嚨沙啞。說起話來艱難異常。聲音小得自己都聽不見。
但是謝西陽聽得見。所以他馬上就扭開她的門,站在門口:“怎麼了?”
解蘭婷很挫敗地捂着額頭說:“我發燒了,你幫我請個假。我沒法說話了。”
謝西陽馬上過來,探了探她的額頭,問她:“是不是很難受?”
解蘭婷眼睛一亮:“你能不能治?”
謝西陽抿了抿嘴脣——一看到這個動作解蘭婷就覺得沒戲了——“我不是醫生。倒是有辦法,只是對你來說比較奇怪,可能你不習慣。”
解蘭婷頭縮了縮:“那我還是去找醫生吧,你先給我請個假。”
鑑於上次的扣錢事件,她覺得生病就還是請假治好比較好,到時候搞得扣錢更加不划算。
謝西陽請完假解蘭婷才安心地去附近的診所看病。謝西陽問她:“爲什麼不去醫院?”
解蘭婷馬上又是一副教導的嘴臉:“不是什麼要死的大病就不用去醫院。診所的醫生不一定就比醫院裡的差。醫院裡的醫生只會催着你去做這個檢查那個檢查,沒病都把你給檢查出病來——簡單地說,醫院就是逼你砸錢。”
謝西陽點點頭:“這樣。”
解蘭婷教導完畢,換了鞋出門,對跟着她出來的謝西陽抱怨:“都是你問我,搞得我說這麼多話,一下子喉嚨更加疼得要死。”
謝西陽:“……”
到了診所,解蘭婷已經發昏了。謝西陽沒有理會診所裡看病的女人們癡癡地看着他的目光,簡單地跟醫生說了一下解蘭婷的情況。在醫生問解蘭婷具體情況的時候,所有人都詭異地看着這個現象——坐在那裡的女人嘴巴一張一合,誰都聽不到她說的,更不用說聽得懂,而站在她旁邊的絕世美男,仔細地煞有介事地聽着,然後擡起頭一句一句地告訴醫生,在醫生很是不相信地看向那女人的時候,她還驗證性地點點頭。
最後解蘭婷拿着藥跟謝西陽走出診所的時候,都不想說人家看他們倆的眼神有多詭異了。
根據以往那麼多次感冒發燒的先例,解蘭婷能夠預料到她晚上是個什麼狀況——難受,頭疼,喉嚨幹得跟火一樣喝多少水都沒用。她很痛苦地只能接受失眠,而沒有任何辦法。就跟經期第一天一樣,她的感冒發燒第一天也必須是痛苦地度過,只要過了這個晚上,吃了藥,第二天早上就會好起來。很詭異的,她很想解決這個變態的問題,可是連醫生都沒有辦法的時候,她還能指望什麼呢。
所以在晚上躺在牀上的時候,她就情不自禁地哼哼了。
等她突然想起謝西陽會聽到而打算立馬閉嘴的時候,謝西陽已經進來了。
她這才意識到她開始因爲覺得家裡安全而不把臥室門反鎖的副作用。
但是又一想,就是反鎖了又怎麼辦?從前的阿陽能夠在她反鎖了家門的情況下進出自如,現在更不用說。
所以她索性安然地等着謝西陽的靠近,扭亮檯燈,看着她:“難受得厲害?”
解蘭婷照樣用她自己都聽不到的聲音說:“嗯。沒關係的,一直都是這樣,明天早上起來就好了。只是難受得有點睡不着。”
謝西陽想了一下,說:“要不要我暫時關閉一下你其他的感官,讓你不要這麼難受?”
解蘭婷愣了一下,然後猛點頭:“要要要。快點。”
謝西陽看着她笑,然後手在她鼻子,喉嚨,額頭上輕輕地點了點。
一瞬間的,解蘭婷馬上就覺得什麼痛感都消失了。她眯着眼睛哼哼:“我愛你的妖法。”
謝西陽笑容收了那麼一下,解蘭婷有感覺似的,馬上就睜開了眼睛,有點不安地看着謝西陽。
謝西陽知道她心裡不安,所以還是笑着,安慰她:“沒事。別人會怕我,可是你不怕。你這麼說,我只會高興。”
解蘭婷愣愣地看着他,看了一會兒,眼淚都要飈出來了:“你怎麼就對我這麼好?”
話一出口她就覺得自己傻氣。她真是生病了就脆弱了,連着她的智商也下降了,謝西陽說什麼她都能被感動得不成樣子了。
謝西陽只笑:“因爲我愛你。”
多麼熟悉的,在小說臺言中都能看到的惡俗的狗血的對話。
解蘭婷一瞬間想笑,但是沒笑出來。
謝西陽幫她掖了掖被角,說:“你要是睡不着,我就唱歌給你聽。我可以把你哄睡的。上次我不就用鋼琴把你哄睡了嗎。只是今天晚上你不適合聽鋼琴,你生病了不舒服,鋼琴聲音顯得有點大,你會被吵得受不了的。你要知道,我並沒有關閉你的視覺和你的聽覺。”
解蘭婷點頭:“我知道。你唱歌給我聽吧。我睡不着。你是阿陽的時候彈鋼琴給我聽,你是謝西陽的時候反而降了一個等次。哈哈。”
說着說着解蘭婷自己笑起來,看得謝西陽心裡一軟,拿手在她臉上輕輕摸了摸:“那你閉上眼睛,我唱給你聽。”
解蘭婷本就對謝西陽沒抱太大的希望,所以在聽到他唱《搖籃曲》的時候她也沒有驚訝。雖然是一首她在有孩子之前絕對不會唱的老歌,但是謝西陽的聲音帶着魅惑的氣息,在安靜的晚上配着他低沉的嗓音唱出來,他看着她的眼神裡還滿是溫柔,不得不讓她覺得自己在聽大提琴奏鳴曲。
她想失眠好像都不可能了。
所以在如水的夜色裡,解蘭婷就在謝西陽輕輕的聲音中,沒有一點痛苦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