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亮一直在等着解蘭婷。最近他一直沒有跟她見面, 除了將近年底比較忙之外，他也不敢見她。他把他們倆的現狀以及關係梳理了一遍，發現他一直沒有做出真正主動的努力。他是喜歡解蘭婷的, 也是喜歡跟解蘭婷在一起的, 只是他從沒有明確地這麼告訴她過。他想確定下來。快要過年他也要回老家了, 所以鼓足了勇氣約解蘭婷出來, 把這個說清楚。
解蘭婷在高亮對面坐下來, 高亮一早看見了她，對她一笑。她也回報了一個笑，然後說：“等很久了嗎？”
高亮搖搖頭：“不久, 纔剛來。”
然後他示意旁邊的服務生上菜。等菜全部上齊了，他才吸了一口氣轉入正題：“我今天約你出來是有話想跟你說的, 所以我就不多廢話了。”
解蘭婷心裡有點緊張, 但也只是點點頭：“我知道。你說, 我聽着。”
高亮看着她，沉默了一會兒, 然後說：“我們從認識開始，就一直是挺不錯的朋友，彼此有共同話題，也能一起出去玩，時間久了我就一直在想, 到底我們之間是朋友, 還是能夠多一點。我以前總是隱隱約約覺得你也是有那個意思的, 可是你一點別的表示都沒有, 我就想只能我自己主動一點了。現在我也要回家過年了, 所以，我想問你, ”
他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解蘭婷：“你願不願意跟我回家過年，以我女朋友的身份？”
解蘭婷捏着桌布的手緊了緊。
她猜得到高亮會說這個。她一開始就做好了準備。她也相信，在她接到高亮的電話的時候，謝西陽也是聽得到的。
如果沒有謝西陽的話。
解蘭婷沉默了很久，然後纔開口說：“高亮，跟你的想法一樣，我覺得你是個很好的朋友。如果要在一起的話，對不起，我已經有我愛的人。”
如果沒有謝西陽的話，她可能還是會跟高亮在一起的吧，平平淡淡地繼續下去，直到最後。
如果不是謝西陽突然出現在她生命當中，不着痕跡但是嚴嚴實實密密匝匝地滲透了她整個心臟，在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就讓她牢牢地記住了他，她也不會料到自己會有這樣的心臟劇烈跳動的感覺。她原本想，他們本就不是同類，走到一起去的可能性簡直就是微乎其微。他有他的一個世界，一個很多東西她都完全不瞭解的世界，她無法預料到接下來他們會遇到什麼，他會給她帶來什麼。他長生不老，她會生老病死。在他們中間的，是一道火箭都跨不過的長河。
可是她依然想試一試。她想，他的世界，她可以去了解。她也可以學着進入他的世界，就像他一直在努力進入她的世界一樣。遇到的困難，她願意跟他一起度過。不管他給她帶來什麼，她會學着去接受，去處理。他長生不老，她至少可以在她年輕的時候經歷一段可以在她老了之後回味的完美的記憶。就算死了，她下輩子可以繼續跟他再來過。
最重要的是，他愛她。而在她看到他昨天那個樣子的時候，她也才猛然意識到其實她也是愛他的。雖然比他來得慢，雖然她現在才意識到，可是她已經知道了，就足夠了。
她的所有勇氣，皆來源於此。
高亮聽完解蘭婷那句簡單的話，一直攥着的拳頭突然就鬆開了。解蘭婷在忐忑中經歷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兩個人都沒有說一個字，也都沒有動筷子。解蘭婷在心裡想，是不是她應該多說點別的什麼。
最後高亮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在解蘭婷眼裡看得心格外慌。他說：“嗯，我早先就做好了得到這個答案的準備的，不奇怪。”
解蘭婷還是很忐忑地看着高亮，然後問了一句特別俗的話：“我們還可以做朋友，像之前一樣打電話聊天，一起出去玩嗎？”
高亮苦笑着搖搖頭：“我這個人，一上心起來就會很認真，被打擊了也很難恢復。對不起小解，我想暫時我不能接受跟你做朋友。最近一段時間內，我想我都無法面對你。更不用說接着做朋友。不如我們就這樣，以後不要聯繫了，這樣我的心裡會好受一點。行嗎？”
解蘭婷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只是點點頭：“行。”
然後飯都沒開始吃，她就起身告辭走了。
走在回家路上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過分。從前這麼沒有懸念地做朋友，突然他一表白，他們就什麼都不是了。她第一次傷一個人的心，也第一次爲了傷了別人的心而難過。
她從此就失去了一個能說上話的朋友了。
解蘭婷回到家，站在家門口愣了一會兒。站了很久她纔打開門進去，一眼就看到謝西陽正站在窗前，聽到聲響了回身看着她：“我在這裡看到你回來了。”
解蘭婷換了鞋點點頭：“嗯。”
謝西陽沉默了一下，又說：“怎麼回來得這麼快？我以爲你會跟朋友多聊會天。”
解蘭婷看了他一眼，把包隨手丟在地上，走過去，默不作聲地靠上前去，摟着謝西陽的腰，把頭貼在他胸前：“說清楚了就回來了。我怕你擔心。”
她感覺到謝西陽稍微顫抖了一下。
她怎麼不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麼。她出門的時候他回話時聲音的顫抖她都能仔細地聽出來。他是一隻驕傲的，不屑於在別人面前展示他脆弱一面的貓。可是他從不在她面前掩飾。他也無法掩飾。她知道在她和高亮相處的那十幾分鍾內，他站在這裡一直看着，心裡比她煎熬多了。
不管怎麼樣，她想豁出去一次。她要爲了他，讓自己的生活起一起波瀾。
“你是妖孽，真的是。我第一次見你肯定就被你給迷惑了。你對我這麼好，我怎麼能不愛上你。”
解蘭婷雙手在謝西陽背後扣着，軟軟地說。
謝西陽身體依然微微顫抖着，慢慢地擡起手來抱着她。
“老在以前，你對我就已經抱也抱了，親也親了，我不賺夠點本怎麼行。”解蘭婷覺得自己的眼睛有點潮乎乎的，只是嘴上還在說着，“你說我要是遇上了真正的愛人，你就走。你看，你都住了這麼久了，我也捨不得你走了。想來我也沒用，就這麼段日子就被你給收了。到底你是妖還是我是妖。我道行太低，我承認。你說，你要是一開始不把話給挑明瞭，我至於這麼久都不敢正視你嗎。”
她擡起看着他，說：“謝西陽，剛纔我跟高亮是這麼說的，現在我跟你也是這麼說——我有愛的人了。雖然我發現得晚了點，雖然我是讓你等得久了點，雖然你是比我辛苦了點，可是我好歹是已經知道了。
謝西陽，我想我愛上你了。”
謝西陽看着懷裡的解蘭婷，眼睛裡也跟着她同步，有點溼潤，嘴上卻在笑：“我等得不久，一點也不久。幾年的時間而已。對我而言根本沒有什麼。就是你叫我再多等幾十年，我都能夠安心地等下去。我也沒覺得辛苦。因爲現在我想要的已經在我懷裡了，之前怎麼樣都不算辛苦。而且我並沒有因爲你失去什麼。”
解蘭婷跟着他笑，擡手擦擦他的眼睛，又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呆愣愣地看着他，然後任他低下頭來吻她，只安心地閉上眼。
她跟這隻貓的糾結總算是到了一個確定的時候。她只願意跟着他，將來的一切可以將來說。現在，只要有他在身邊就行了。
解蘭婷的這突然一擊讓謝西陽雖然是期待已久但是也有點小緊張小意外，所以他總是覺得有點不安。在這之後的第二天，他們一起出去買完菜回家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了，裝作聊天狀先跟解蘭婷說了一些不痛不癢的話題，然後最後扯到昨天的事上，很是忐忑地說：“你會不會因爲我們在一起得比較倉促，而且我們——像你之前說過的——不是一類，而有些不放心？”
解蘭婷把手裡的袋子換了一隻手，然後用空出的手去牽他的手：“什麼？”
謝西陽有些呆愣地看了一眼他們倆握在一起的手，然後說：“我是說——都說人妖殊途。”
解蘭婷瞪了瞪眼睛看着他，說：“你亂七八糟的東西看多了。我們現在不就是走在一條路上嗎。”
謝西陽：“……”
解蘭婷好笑地看着他：“我一個人尚且沒有擔心這個——我要是真的擔心，就不會這麼大膽這麼瘋狂地跟你表白了。妖怎麼了，你能活到現在，說明還是沒有什麼道士追着要收了你的，所以我們倆安安分分地活着，我不需要怕什麼。頂多最後我就掛了，下輩子接着來。你別移情別戀就是。”
謝西陽嘴角微微地勾了勾：“關於那個，其實也有解決辦法的——我是說，不老的事。”
解蘭婷眼睛一亮：“是嗎？”
她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實際上，一開始她就考慮到了這個。她最擔心的不過就是她一點點地老了，謝西陽還是這個樣子。她會覺得很不平衡。
謝西陽點點頭：“是有的。只是，可能你會覺得變態。”
解蘭婷心裡一抖：“是什麼？你告訴我吧，準備着呢。'”
謝西陽有點不好意思：“你們人，要是跟我們……那個了，那你也會不老的。”
解蘭婷愣了一下，臉立刻就紅了。
不能怪她。她到現在心理還是個無比純潔的小女孩兒，一下子被謝西陽這麼說出來，她有點招架不住。
謝西陽看着解蘭婷的反應就有點惱：“是我的錯，不該這麼早就跟你說這個。”
解蘭婷好不容易纔控制住情緒，讓自己平靜下來，乾笑着對謝西陽說：“沒事，沒事哈。是我自己挑起的這個話題。我也老大不小了，這種事情也不是不知道。大家都是成年人嘛，哈，哈哈。”
謝西陽仔細地看了她好幾眼，才放下心來。
解蘭婷想了一下，又說：“你看，我們倆都在一起了，你以後也要注意點，你搞出什麼事情來，都要我們倆一起擔着的。像半夜把路燈弄亮這種事情，以後就儘量少乾點哈。而且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會現原形的，你也要給我小心點。”
謝西陽鄭重地點頭：“我答應你，平時絕不隨便把尾巴露出來。”
解蘭婷：“……”
怎麼他說出來的話，老是這麼雷人呢。
默了一會兒解蘭婷仰天長嘆：“以後你還是少看點電視的好。像《聊齋》那種東西，你就不要跟風追着我走了。我看是純粹想多瞭解一下你們是怎麼樣的，你就沒必要看了不是。”
看得連“人妖殊途”都那麼順口地說出來了，以後鬼知道還會在腦子裡想些什麼。
謝西陽抿了抿嘴：“那我能看《天師鍾馗》嗎？”
解蘭婷：“……”
她怎麼就愛上了一隻什麼都搞不清的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