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校園裡已經隱隱有了些許的涼意。
林蔭大道上。
一位穿着衝鋒衣,揹着揹包,拎着行李箱的年輕人行走在復興大道上,好不愜意。
也不知道爲什麼,江海總是覺得澄戲學校裡只有夏冬,沒有春秋。
熱的時候,會特別熱,那是一種夏天沒有空調會被直接熱暈在寢室的煩悶感覺,不管做什麼事情都靜不下來心。
冷的時候,又會特別冷,就好像壓根就沒有秋天這個季節,前一天還穿着薄薄的短袖,後一天直接就換上了厚厚的棉襖。
溫差之大,就好像女人的心。
早上八點半鐘的林蔭大道,還沒有被清潔阿姨清掃過落葉。
穿着登山靴踩在泛黃的落葉上,會有一種很柔軟的感覺,並且還會發出一種沙沙的聲音,這種聲音非常之解壓。
“沙——”
“沙——”
“沙——”
經由五四廣場正中央雕刻有《國富論》作者亞當·斯密的雕像,江海一路來到了三食堂,他哼着小歌,按照慣例朝着食堂賣早餐的阿姨喊了一句:
“大媽,給我來一杯山川湖海,再來一根肆意妄爲.”
“說人話!”
“來杯豆漿,再來根油條.”
戴着廚師帽白袖套的阿姨一邊往櫥窗裡掏了杯豆漿塞到江海手上,然後轉身去後廚給他找油條,一邊找還一邊罵罵咧咧:
“本來上班就煩,還天天來這套”
“拿好了。”
江海接過油條,朝着打飯的大媽露出一個善意的笑容:
“謝謝嬸兒啦~”
這一個多月,《我不是藥神》的拍攝進度非常之神速,得益於上影廠的大力支持,《藥神》從拍攝到審覈幾乎都是一路綠燈,根本就沒有遇到什麼過多的阻礙。
用上影廠廠長朱高峻的原話來說就是:
“他北影廠有人脈,我上影廠就沒點兒人脈了?”
“我老朱只是老了,不是死了.”
縱然《藥神》的題材類型比較敏感,一旦放映,勢必會引起有關於天價藥和底層患病人羣的討論,這其中涉及的問題包括但不限於:
“藥,本應該是治病救人的東西,爲什麼要賣這麼貴?”
“如果患者只是想活着,他買不起天價藥,這時候去吃印度產的所謂的‘非法藥’,那麼這種行爲是屬於緊急避險還是違法?”
“一瓶五萬塊的天價藥,是否還有存在的必要?”
“爲什麼治療癌症的藥物不包含在醫療保險裡,難道醫療保險只保兩樣東西,這不保,那也不保.”
縱然,題材敏感。
但包括江海在內的上影廠,還是義無反顧。
藝術,來源於生活,但應該高於生活。
如果老百姓的日常生活,統統都充斥着一些爛大街的爆米花電影,而這些電影普遍都缺乏對於生活以及未來的思考,久而久之,大衆就會陷入一種娛樂至死的狀態。
這個社會只有存在一些真實並且有深度思考的電影,才能喚醒大衆的良知,才能讓大家知道現在的時代並非只有表現出來的歌舞昇平,在那些看不到的地方,還存在着一羣人
在爲了生活,苦苦掙扎。
“《我不是藥神》官宣定檔春節檔!”
中法建交的時間是在1月27日,如果一切順利的話,《藥神》將會在江海抵達法國的第二週,正式在全國發起公映,彼時正處於辭舊迎新的新年時期,在這個喜氣洋洋的日子
你讓大家去電影院看這樣一部充滿了悲劇興致的悲情電影?
這,是何居心?
其實江海也不想在這種大好日子掃大家的興致,試想一下這樣一幕情景,忙活了一年的打工人辛苦回到家,想在春節檔帶着全家人去電影院看部電影聯絡一下家人間的感情。
誰料
笑着進去,哭着出來?
這多少就讓人感覺有點兒歹毒了?
人家在春節檔上映的都是《夏洛特煩惱》《唐人街探案》《你好李煥英》這種類型的喜劇爆米花電影,到了你們上影廠這倒好,反手就是一部《我不是藥神》?
這是想讓觀衆哭啊
還是想要觀衆哭啊???
對於將《我不是藥神》這樣一部悲情性質的電影,在舉國歡慶的春節檔,江海給到的解釋是:
“沒錯,我就是故意的。”
“怎麼了?”
江海一邊往學校北門的位置走,一邊在手機上打字,闡述《藥神》必須在春節檔放映的理由:
“首先,春節檔看電影的人多,在這種人多的時候定檔院線票房一定好。”
“其次,誰說悲劇片就不能上映春節檔?”
“以前沒有,現在有了。”
“讓我們給中國電影一點小小的震撼”
澄戲東門的公交站臺。
江海身穿衝鋒衣,旁邊放着一個便攜式行李箱,等待着作協專程安排專車過來送他去機場、
實際這一次的中國作家代表團訪問法國,代表的不僅僅只是兩國作家之間的交流,更是文化上的交流。
就類似於上世紀七十年代的【乒乓外交】,外交部方面,希望通過這一次作家代表團出使法國,增強兩國之間的文化溝通。
正基於此,國家對於這一次的外交出使,非常之重視。
遠處,一輛大巴模樣的豐田考斯特緩緩朝着公交站的方向駛來,不一會兒的功夫,就穩穩當當停在了江海面前。
豐田考斯特,是政務人員出行的首選車輛,這是一輛可以乘坐28人的商務大巴。
如果你看到一輛平平無奇的考斯特,車頭插着國旗,穩穩當當的行駛在車道上。
哪怕你開的是邁巴赫。
哪怕你開的車再價值不菲。
在路上見到這輛大巴,你也最好讓道。
畢竟有些事情根本就沒辦法用金錢來衡量。
車門拉開,一位長相非常之俊美,臉上洋溢着燦爛微笑的女生,朝着江海招了招手:
“江海,早上好~”
聽聞這熟悉聲音的江海,擡起頭來,與其對視一眼,頓時詫異:
“你,怎麼也來了.”
今天的陳涵影穿着一身得體的正裝,嚴肅而不失俊美,莊嚴與秀氣並存,不施粉黛的五官在清晨陽光的襯托下看起來是那樣的標緻,雪白的脖頸是如此之賞心悅目,眼眸顧盼多姿,酒窩沁人心脾。
她胸前佩戴了一枚國徽,主動爲江海拉開了座位門:
“我,是這一次中法作家交流團的翻譯導遊.”
早就聽說陳涵影家裡不簡單,明明只是普通學生,卻能時時刻刻陪伴在央美副校長宋惠美身旁,起初江海只是覺得她家裡有點兒小錢,是個不諳世事的富家女,現如今看來.
恐怕她家裡不止是有點兒小錢這麼簡單?
“你很可以。”江海拎着行李,徑直跨上大巴車,他在看向陳涵影的眼神裡滿是意味深長,“連我都需要經由外交部再三審覈,才能進入到作家代表交流團,你無聲無息就能進入到代表團,還充當翻譯導遊?”
“莫非,你家裡也有一位神通廣大的老婦人.”
江海這話給陳涵影說的有些臉紅,她趕忙低下頭,眼神慌忙掃視四周,不敢同江海對視:
“我過來,真的只是湊巧.” 大家都是出來混的,誰身上還沒點兒秘密?
這年頭,出來混的要是身後沒點兒背景,早就被人吃幹抹淨了。
“別當真,我只是開個玩笑。”江海顯然沒有繼續追問下去的意思。
他上車掃了一眼,發現車上坐着三四個人,有的是和他一樣年紀的年輕人,有的一眼看上去就上了年紀,約莫有四十來歲,這幾個人在江海上車之後,朝着江海微笑點頭。
江海也同樣微笑表示回禮。
在車上隨便找了個座位坐下,他看向身邊的陳涵影:
“所以.”
“我們現在是要去哪兒?”
陳涵影掏出行程表看了眼,同江海確認:
“我們現在需要去復旦大學,去接莊弘義老師,然後順路轉去同濟,去接魏翰翮老師。這兩位老師都是被外交部挑選出來,前往法國進行文化交流的作家,把人接齊以後——”
“我們就在十一點鐘準時前往機場,去北平,中國代表團的作家將在北師大集合,記者發佈會結束,舉行合影留念,然後前往首都機場,乘坐專機前往法國,在法國凡爾賽宮和各國作家代表團匯合”
行程,可謂是安排的滿滿當當,不過那都是工作人員的事。
江海所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上車,開睡。
只見他脫下身上的外套,在大巴後座上擺出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徑直躺下。
“舒坦.”
隨即,他在戴上眼罩之前,特意朝陳涵影囑咐道:
“沒事兒,別叫我。”
“當然,如果有事兒,在不是特別緊急的情況下,最好也別叫我.”
下午一點鐘。
北師大,體育館,現場人山人海。
如潮水般的學生,近乎瘋狂般朝着體育館涌來,不爲其他,只因今天即將出使法國的中國作家代表團,將在北師大體育館匯合,並在外交部央視媒體的主持之下,舉行記者發佈會。
屆時,這裡將會彙集國內最爲精銳的一批作家。
從鐵寧到劉震雲。
從蘇瞳到賈平凹。
從劉恆到遲子建。
從陳染再到江海.
北師大,本身就是近代文學的發源地之一,近代歷史,有許許多多的作家曾經從北師大這座學堂中走出,魯迅、錢玄同、沈從文、穆木天、鍾敬文、鄭敏這些在近代歷史上,留下過濃墨重彩一筆的作家,都曾在北師大學習,並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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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北師大學校內本身就經受過良好的文學薰陶。
現如今,中國現存最精銳的一批作家,將在今天,齊聚北師大,齊聚北師大體育館。
這令得北師大的這些同學們怎能不亢奮?
記者發佈會是在下午一點半鐘。
可一點鐘,體育館門口就站滿了人。
這些同學自發聚攏在體育館門前,既期待而又八卦的七嘴八舌討論:
“聽說了嗎,這次劉震雲老師也要來,劉震雲老師,那可是我從小就喜歡的文學大家!!!我超愛他的《一句頂一萬句》!!!!”
“我還是比較欣賞蘇睿慈先生,這可是我在小學就被載入了教科書的人,他的《黑蝌蚪白蝌蚪》是我的啓蒙讀物,你知道在小學時候,我讀到這一些啓蒙故事,究竟是有多驚爲天人.”
“我聽說作協主席鐵寧竟然這一次帶隊前往法國?鐵寧,那可是老一輩作家,得有好多年沒在公衆平臺露面過了吧”
“聽說這一次去往法國的不止作家,還有藝術家!畫油畫的陳丹青老師你知道吧?他28歲從央美畢業時候的畢業作品《牧馬人》,前段時間被拍出了1.6億的天價”
“這一次,陳丹青老師也受邀前往法國盧浮宮參觀了啊.”
人羣之中,有一位長相清秀,體態輕盈的少女,站在人羣之中有意無意的看向體育館另一側。
看的出,她好像是在等候什麼東西。
在她身旁,同樣站着一位身材高挑,模樣甜美的年輕女學生。
她手裡拿着一本《太陽照常升起》,興致滿滿地拍了拍站在面前的女生:
“沈月,聽說你是從澄海戲劇學院外派過來的交換生?”
“那你,有沒有聽說過江海”
江海?
聽聞這個熟悉的名字,沈月的眼神裡不禁閃過一陣恍惚。
曾幾何時,她和江海也算是同學?
可現在.
手裡拿着《太陽照常升起》的這位漂亮女生,是北師大文學社的社長鄧冰穎,絲毫沒有察覺到沈月眼神所流露出的異樣,她手裡拿着江海的新作,興致滿滿的朝着她講道:
“聽說這一次記者發佈會江海也要來?”
“我超愛!!!”
“從江海寫《人間失格》的時候我就有在關注,他的文風,真的太合我胃口了,那種字裡行間充斥着的哀愁與幽怨,文字唯美而又不失對未來的嚮往”
“厲害,真的超級厲害!!!”
“假以時日,他必定閃耀中國文壇哦不對,應該是世界文壇!!!”
說到這裡,鄧冰穎握了握拳頭朝着身邊的人立誓:
“今天我一定要把握住機會,江海老師過來我一定要拿到他的親籤,錯過這次,真就不知道下一次得等到什麼時候了”
正當鄧冰穎興致滿滿地講述着自己要簽名的計劃,她眼神一瞟,剛好就臉色不太對勁的沈月。
她頓時就覺得疑惑:
“誒沈月,你怎麼了,怎麼感覺你狀態看起來不太對?”
天賦這種東西是很可怕的,是沒有辦法用努力來彌補的。
曾幾何時,江海也算是自己的競爭對手?
可現在.
自己,還在爲了一個研究生學歷,沒日沒夜的日夜操勞。
別人,已經成爲了名揚四海,成爲了人人敬仰的大作家。
沈月做夢也未曾想過到過,在某一天,江海的名字竟然可以和劉震雲、蘇睿慈、賈平凹這些大名鼎鼎的作家聯繫起來.
以前,還算是競爭對手。
可現在,兩人的差距早就宛若雲泥.
“我”一時間,沈月啞口無言,她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莫不成,你也是江海的書粉?”正值鄧冰穎打算追問之際。
人羣之中,也不知道是誰大喊了一聲:
“他們來了!!!”
霎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開始向遠處彙集。
遠處,只見一輛棕色豐田考斯特大巴,以一種不緊不慢的步調,朝着人羣的方向勻速駛來。
在體育館門前穩穩當當的停下,車門拉開。
一位又一位在當今中國文壇,聲譽斐然的大作家,不斷從車內走出。
在澄戲的時候,你直呼我的大名,叫我江海。
我不挑你的理。
可出了澄戲,你應該管叫我什麼?
當江海拉開車門,從車內走出的剎那。
宛若山呼海嘯般的呼喊聲頓時襲來:
“江海老師!!!!!”
“江海老師,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