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哥,你找我啊。”吉翔坐在防火通道的臺階上看着趙哲笑。
“害,忽然想找你抽根菸,一眨眼就不見人影了。”趙哲笑眯眯的坐到吉翔身邊,“你想什麼呢,小吉。”
“我在想今天手術的時候我和趙院長說的那幾句話。”
“別在意。”趙哲就知道吉翔在想這事兒,他坐在吉翔下面一級臺階上,悠悠說道,“我有一個同學。”
“哦?你有個朋友的老梗?”吉翔笑眯眯的說道。
趙哲見吉翔神色自然,也放了心,開始八卦。
“哪有,是真的有個同學,高中同學,挺有出息的,畢業後去了985。在大學做實驗,大型的離心機。”趙哲道,“說是沒配平,結果轉子飛出去打破了幾堵牆,射到操場上,跟特麼子彈似的。”
“我也不知道啥是配平,啥是轉子,但聽起來好像是很大的麻煩。幸運的是當時操場上沒人,要是有人的話,怕是後果不堪設想。”
“哈!這麼厲害!!”吉翔讚道。
“這人吶,總有闖禍的時候,不過也不用怕,得罪了趙院長大不了咱不在這幹了。天大地大,他趙吉祥也不是最大的。”趙哲安慰道。
吉翔這時候才知道趙哲是怕自己害怕,過來安慰自己的。
“趙哥,沒事。”吉翔笑道,“趙院長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你說呢?”
趙哲對吉翔的這句話相當不認可,但卻並沒反駁吉翔。
“放心,趙哥。”吉翔拍了拍趙哲的肩膀,笑吟吟說道,“發表了那麼多篇sci論文,手術做到咱現在的程度,還能找不到活幹?你說對吧。”
“嘿嘿。我就是擔心你害怕,其實很多時候不用慣着他們。”趙哲認真說道,“就像是我當年,看着我是躺平了,但我那是抗爭。”
一個老實巴交的老主治竟然能說出這種話,吉翔表示很不理解。
趙哲要是有那本事,也不至於在源遼受氣。
見吉翔“笑話”自己,趙哲也沒生氣,哈哈一笑,“小吉,你趙哥我當年也是熱血青年,你知道我爲什麼落到之前那樣的麼?”
“是你們主任看你不順眼吧。”
“一方面,主要是……我給你講,你就當個樂子哈。”
吉翔知道趙哲爲了哄自己開心連心裡見不得人的秘密都要說出來,微微感動。
“那時候我還年輕,意氣風發,我們主任當時對我也算是不錯。”
“後來有一天來了個煤氣中毒的患者,一小姑娘,鄉下人,來源遼打工,在理髮店上班。吃住都在理髮店,我估計她的理想就是以後自己開個店,也算有家有業。”
“我說的理髮可是正經理髮。”
趙哲補充了一句。
“我沒理解錯,趙哥你繼續。”吉翔微笑,沒有和趙哲開玩笑。
“那時候我們醫院還很小,外科一個病區,內科一個病區,還沒分科。當時暖氣很少,冬天取暖,都用的爐子燒煤,稍微操作不好就是一氧化碳中毒,現在暖氣很常見,你估計都不知道。”
趙哲說的亂七八糟的,吉翔卻也沒在意,只是靜靜的聽着。
“有一天早晨老闆年去店裡,發現小姑娘煤氣中毒,擡出來的時候人已經不行了。沒送到醫院來,老闆叫主任去看看,估計是不願意花錢。主任叫着我一起,我還算是他的心腹。”
“我第一時間趕過去,見小姑娘已經沒氣了。”
“真是很遺憾,我那時候還年輕,看見這一幕挺不舒服的。”
“主任帶了一張死亡證明去的,摸了摸小姑娘的脈搏,直接開死亡證明。”
“就在這時候,我看見她的手指好像動了一下。”
“!!!”吉翔一怔。
“書上說,重症一氧化碳中毒的患者呈深度昏迷,各種反射消失,大小便失禁、血壓下降、呼吸急促、致死機率較高,受昏迷時間過久的話治療後的效果也不好。”
“可她的手指動了一下,和書上說的各種反射消失不一樣,我馬上開心的和主任說了一聲,然後不等主任同意就上去準備給患者做心肺復甦。”
“萬一呢,你說是吧小吉,萬一能救活,那該多好。不到20歲的小姑娘,花一樣的年紀,就這麼走了多可惜。”
“是啊,你做的沒錯!”吉翔給了趙哲一個肯定的答覆。
“可我剛上去,就被患者家屬一腳踹倒,說我耍流氓,連死人都不放過。”
“!!!”吉翔被這個詭異的結局弄楞,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描述。
“我說患者有可能沒死,但患者家屬怎麼都不肯聽。主任很生氣,跟我說了兩句,但我上頭了,主任說什麼我都沒聽到,非要現場搶救。”
“後來呢?”
“後來我被打了一頓,回去後很快醫院就有傳聞,說我見色起意,連死人都不放過,心理有問題。”
“……”吉翔無語。
“再往後很多年,一個偶然的機會我才知道原來小姑娘家裡來收屍,現場被一個人說通,把屍體給賣了。”
“???”
“說是婚冥吧,這種十七八歲沒結婚、沒生過孩子的小姑娘挺值錢。”趙哲搖了搖頭,“現場,我是唯一一個想救人的人。連她父母都放棄了,你說我這腦子。”
“當地配個婚冥什麼的,也算是有個家,大約就是這個意思。太具體的我也不懂,但自從這事兒之後,主任對我就看不上眼。”
“我也知道我壞了很多人的好事,那姑娘就算是救回來估計也是腦死亡,但總歸不甘心。當年我年輕,一上頭就不顧後果。”
趙哲囉囉嗦嗦的說完,沒有傷心、失望等等負面情緒,他側頭對着吉翔笑了笑,“小吉,如果當時你在場,你準備怎麼做?”
吉翔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我這人比較唯心,那之後我想過,要是再來一次我估計還得成爲衆矢之的,哪怕那之後工作的前途算是斷了……暫時不用去想,我也得做點什麼。”
“嗯,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吉翔總結到。
“還得是你,小吉。”趙哲道,“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大概是這樣。咱五官不行,可三觀得行,你說呢?不對,我說我五官不夠,哈哈哈。”
“你確定你三觀正?”吉翔調侃道。
“無愧於心唄,我就這個觀點。”趙哲回答道。
吉翔豎起拇指。
“所以呢,我覺得你今天做的事情對。”趙哲很認真的說道,“至於別人怎麼說,管他孃的!”
“哈哈哈,是。”
“那些外行,都是扯淡。”
“說起外行,我家從前有個阿姨,專門做飯的。她每個月請兩天假,那兩天裡我和我爸就要訂外賣吃。”吉翔道。
趙哲撓撓頭。
家裡做飯都有阿姨,這種生活趙哲沒經歷過。
“最開始訂外賣我喜歡吃菜,營養均衡麼。後來發現我爸說什麼都不訂有綠葉菜的外賣,我覺得我爸是故意針對我。”
“可能啊。”趙哲開着玩笑,“你爸假裝女生跟你網戀,這是我見過最不靠譜的家長。”
“後來我問我爸,最後我才知道爲什麼。”
“嗯?還有原因麼?”趙哲一怔。
“我爸說外賣裡的綠葉菜一般都是油菜,因爲大小均衡,很少有黃葉子,也很少有古怪的蟲眼。最關鍵的是飯店基本都不會洗油菜,他們只會一刀把根切掉,然後直接下鍋焯一下就完事。”
“!!!”
趙哲吃驚,他沒想到外賣裡的油菜竟然連洗都不洗。
“我跟我爸討論過很長時間,後來我爸說了很多,我聽不太懂,什麼成本、什麼運營之類的。說無愧於心,真的挺難的。對了,想要做到無愧於心,主要還得有深厚的基本功。”
吉翔“縹緲”的思緒把趙哲弄的有點懵。
但吉翔隨後給趙哲講了一個自截腎的故事,把趙哲嚇的冷汗直流。
古怪的是,這種八卦在吉翔嘴裡說出來,有着一種與他年齡不符的錯位感,但趙哲卻早已經默默接受,從什麼時候開始接受的,趙哲自己都不知道。
“行了趙哥。”吉翔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回去幹活吧,你放心,我沒什麼事兒。至於趙院長那面,應該也沒事。我搞不定,還有我爸媽呢,只不過我不太想動用他們的關係。”
“我就是瞎擔心。”趙哲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了一句。
雖然有風波,但吉翔更多是在段時間內經歷了一場感同身受再加上趙哲的安慰。
他的心情很快趨於平淡。
趙院長會不會來給自己穿小鞋?
吉翔覺得有可能,但那並不重要。
至於文班亞馬的手術,吉翔有信心,這位雖然最開始沒選擇自己做手術,但現在卻沒什麼問題。
合同年能有一個良好的季後賽表現,文班亞馬應該會拿到很大的合同吧。
吉翔正在工作,手機響起。
“喂,雨晴,你找我幹嘛。”
吉翔接起電話,是馮雨晴打來的。
“在醫院?”馮雨晴也不囉嗦,很直接的問吉翔在哪。
“嗯呢。”
“別走,我現在就去找你。”
“猴急猴急的,哪有點……”吉翔抱怨了半句,馮雨晴那面已經掛斷電話。
半個小時後,馮雨晴趕過來。
“吉翔,你來!”馮雨晴站在辦公室外招手。
“有什麼事兒就在這說吧。”
“看你那小膽,過山車不敢坐,說幾句話都不敢,我還能吃了你!”馮雨晴衝進來,拉着吉翔的手就往外走。
趙哲露出會心的微笑。
“別拉拉扯扯的,說吧,你找我什麼事兒。”吉翔問道。
“凱爾特人要交易文班亞馬,你知道麼。”馮雨晴壓低聲音說道。
“他們瘋了麼?當年以不到2%的概率抽中狀元籤,這就賣了?”
“還不是因爲第一次手術的效果不理想,然後來你這裡做手術麼。”馮雨晴死死拉着吉翔的手,像是要找他殉情似的。
“賣就賣唄,你們家要是對我有信心就繼續抄底,趁着文班亞馬職業生涯在最谷底的死後趕緊籤一輩子的大合同。”吉翔笑眯眯的說道,“要是對我沒信心的話,就算了,我說什麼你們也不肯信。”
馮雨晴要說的話都被吉翔一口氣說出來,她瞪着眼睛看吉翔。
“你那是什麼表情。”
吉翔把馮雨晴的手掰開。
“真是緊張,你這麼摸着我的手不好。”
“這個信息,價值30%的股權。”馮雨晴很認真的說道,“要是文班亞馬能徹底恢復……不求像在德甲踢球的那個孩子……”
“什麼孩子,人家叫趙大力。你上點心,別天天玩。”
“不求像趙大力。”馮雨晴沒時間和吉翔扯淡,她簡單說道,“要是能恢復成文班亞馬的狀態可行,如果類似於大姚,做完手術沒多久就退役是最糟糕的。”
“也不能排除大姚的可能性,畢竟他和文班亞馬都是去nba纔開始掛肉的,關節負荷大。”吉翔聳聳肩,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手從馮雨晴的手裡拽出來。
馮雨晴真的很認真,吉翔也沒想到她竟然有這麼大的能量。
“吉翔,我對你不錯。”
“我知道,估計是你爸的意思。買賣不成仁義在,你知道咱倆不可能的。”吉翔平淡說道。
“換你一句話。”
“當醫生的怎麼可能給你百分之百的承諾。”
“要是你,投資麼?”馮雨晴換了一個角度。
問題要是這麼問,就變得簡單起來。
“當然投資,這是抄底!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拉着我媽一起做,需要我打電話麼?”
馮雨晴完全不知道吉翔到底哪來的信心。
她審視着吉翔的眼睛。
在吉翔的目光中,她能看見清澈見底,宛如一潭沒有雜質的池水。
“好!”
幾秒鐘後,馮雨晴一跺腳,下定決心。
“放輕鬆。”吉翔笑了笑,“人生總要選擇,總有博一下的機會。”
“我相信你。”
“相信我是應該的,但具體事情能不能成,還要看你的氣運。”
“!!!”
“我說的是真的,你也知道我媽媽要是投資的話頂多算是點零花錢。但換成你的話,應該算是傾家蕩產?”
馮雨晴一口悶氣憋在胸口。
“實話實說。”吉翔安撫着馮雨晴,“手術成功的概率很高,不說以後文班亞馬會再上一層樓,最起碼不會低於他受傷前的水平。”
“真的?”
“99%的概率,所以說要你一點點氣運,你要是運氣不好趕上那1%的話我也沒辦法。”
馮雨晴對醫生說話的方式深惡痛絕。
這幫人就不能說個百分之百?!他們只會含糊其辭,隨口說出來讓人猜。
真特麼的!
“看你緊張的,你問問你家裡,要是不介意的話我跟我媽媽說一聲,參點股無所謂。”
馮家的家族企業股權很清楚,也很排外,吉翔知道,自己也就是順口一說。
“我跟我爸說一聲。”
“對了,文班亞馬要交易?你聽誰說的。”
“商業機密,文班亞馬自己都不知道,你別說走嘴。”
“我一向不是多嘴的人。”吉翔笑道,“去哪支球隊?”
“我也不知道,但不管去哪都是賭。”
馮雨晴見吉翔像是思考着什麼,好奇問道,“你該不會想攛掇你媽媽收購一支nba球隊吧。”
“沒興趣,我媽媽對這類事情很排斥。不過呢……”
“你是沒信心?”馮雨晴有些忐忑。
“開什麼玩笑。”吉翔道,“我還有工作要忙,沒事的話先走了。對了,趙大力的事情你知道麼?”
“曼城已經給趙大力開了一張空白支票,隨便填金額。要不是因爲有趙大力和內馬爾,也不會猶豫。”
吉翔也不多和馮雨晴說什麼,轉身就走。
馮雨晴看着吉翔的背影,忽然叫到,“吉翔!”
“嗯?”
“到底行不行!”
吉翔沒回答馮雨晴的問題,而是擡起右臂在空中揮了揮。
……
梅爾茲醫生站在文班亞馬的病牀前,看着醫療團隊的醫生在給文班亞馬做按摩。
按摩師很重要。
金州勇士的那位女按摩師離隊之後,勇士隊開始出現傷病潮,最後導致一個王朝幾乎崩潰。
每一個細節都很重要。
梅爾茲醫生沒有一絲表情,他專業的判斷和內心深處的希望截然不同。
文班亞馬恢復的極快,而且看情況三週左右就可以拆除石膏進行初步的恢復性訓練。
這是梅爾茲醫生夢寐以求的手術效果,但遺憾的卻是手術的術者不是自己。
甚至!
梅爾茲醫生都沒看懂那個年輕的大魔王到底是怎麼做的手術。
年輕的大魔王就像是有某種魔力似的,簡單的縫合、清除局部結締組織增生、沖洗,手術就這麼簡簡單單的結束。
梅爾茲醫生像是戴了一張面具似的面無表情的看着文班亞馬,他不知道接下來自己到底要有什麼樣的期待。
“維克托!”
文班亞馬的私人教練手裡捧着pad快步走進來。
他是文班亞馬在法國的時候就在一起的私人教練,和文班亞馬的感情極深。
“阿爾濟耶,發生什麼了?”文班亞馬問道。
“該死的凱爾特人,他們正在尋求交易!”
交易?
交易!
文班亞馬半臥在病牀上,一下子怔住。
“交易我麼?他們是不是瘋了?”
聽到文班亞馬喃喃自語的聲音,梅爾茲醫生心中冷笑。
二次手術傷害的不僅僅是運動員的身體,還會對球隊的信心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
凱爾特人隊是老牌勁旅,同樣冷漠無情。
對他們來講一切都只是生意,對於球員的狀態、傷病情況冷靜、冷漠的進行判斷,並且做出最優解。
估計凱爾特人隊的制服組已經判定文班亞馬在連續的手術後狀態會一落千丈。
想到這裡,梅爾茲醫生開心了一些。
“該死!”文班亞馬的私人教練罵了一句。
“我要和總經理談一談。”文班亞馬還想解釋一下。
“沒用的,維克托。”文班亞馬的私人教練沮喪的說道,“他們揹着我們早已經和其他球隊進行接觸,現在已經無限接近達成交易。”
“……”
文班亞馬愣住。
“要去哪支球隊?”梅爾茲醫生問道。
最好是一個小球隊,擺爛的那種……不,最好是去開拓者隊,讓文班亞馬見識一下赫赫有名的開拓者獸醫。
“還不知道,應該是一個涉及4支球隊的大交易。”文班亞馬的私人教練沮喪的說道。
“沒任何問題,維克托不管去哪支球隊都是最好的球員,都會是核心基石。”梅爾茲醫生客客氣氣的誇獎文班亞馬。
真的麼?
沒人相信。
“他們爲什麼交易我!”文班亞馬憤怒的吼道。
“維克托,這是很遺憾的。”
“不!”文班亞馬雙手握拳,“我的運動能力一定會恢復,吉告訴我一定可以!”
梅爾茲醫生看着已經有些歇斯底里的文班亞馬,心裡樂開了花。
雖然一次手術是他做的,但凱爾特人的制服組並沒有因爲一次手術而交易文班亞馬。
至於現在,梅爾茲醫生在心裡已經開始勾勒出未來自己要對那個年輕的大魔王做怎樣的進攻。
那個該死的大魔王,一定要讓他知道邁入別人的領域會遭受到怎樣的反擊。
可是當梅爾茲醫生想到吉翔那表情平淡的臉龐,想到一向是透明人的林九則竟然變得尖酸刻薄,他的心裡有些迷茫。
真的能行麼?
“有哪幾個隊涉及交易?”
過了很久,文班亞馬穩定住情緒詢問道。
“維克托,你現在要做的是好好養傷,然後用你的行動來告訴那羣狗孃養的,你纔是這個聯盟裡最好的球員!”
“我想打季後賽,這是我唯一的要求。”文班亞馬喃喃說道。
“我會盡力爭取。”
病房裡隨即沉默下去。
文班亞馬被拋棄了,不管他的團隊怎麼說,事實上沒人看好他。
從梅爾茲醫生到凱爾特人的制服組都是這麼認爲的。
而且之所以要4隊交易,也是因爲沒人相信那個無數球隊爲了爭奪狀元籤而擺爛的文班亞馬已經變成了垃圾合同。
現在的文班亞馬即便只想要加入一支季後賽球隊也變成了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