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翔醫生。”梅爾茲醫生知道自己得了自限性疾病並不需要手術後,疼痛似乎也緩解了不少,他沉思後問道,“你知道文班亞馬剛和珍妮·巴斯通過電話麼?”
“知道,珍妮老阿姨諮詢過我後纔給文班亞馬打的電話。”吉翔很隨意的回答道。
珍妮老阿姨!
梅爾茲醫生對吉翔的描述感到不解,聽吉翔的話語,好像和珍妮·巴斯很熟悉。
“!!!”
“還不就是那點事,信不信維克托·文班亞馬手術後能徹底康復這是一個問題,也是一場豪賭。”
“那你是怎麼回答的?”
梅爾茲醫生下意識問道。
話剛說出口,梅爾茲醫生就後悔了。珍妮·巴斯能把電話直接打給文班亞馬,吉翔說什麼了還用問麼?
一股挫敗感在梅爾茲醫生的心裡油然而生,甚至吉翔接下來說什麼他都沒聽進去。
在麻省總醫院,梅爾茲醫生和很多球隊的隊醫有聯繫。
但也僅限於此。
醫療內部的事情自然是和隊醫接觸,梅爾茲醫生從來沒接到球隊老闆的電話,不管是nba還是mlb亦或是nfl。
終於!
梅爾茲醫生知道自己爲什麼忽然腹部疼痛。
當文班亞馬接到球隊老闆珍妮·巴斯的電話時,自己的血壓就已經忽然上升。
潛意識裡,自己意識到這位大魔王已經開始得到球隊管理層的青睞。所以在那一瞬間,自己的血壓驟然上升。
這個領域他不僅進來,而且……進來。
無論年輕的大魔王如何橫衝直撞,自己都根本無法阻止。
甚至他剛剛走進自己的領域,簡簡單單做點什麼就已經超出了自己努力一輩子所能達到的極限。
大魔王根本不跟隊醫聯繫,他竟然……梅爾茲醫生忽然想起大魔王竟然叫珍妮·巴斯爲老阿姨。
“吉翔醫生,你和珍妮·巴斯女士熟悉?”
“我不熟悉,我媽媽和珍妮·巴斯的關係比較好,所以電話直接打給我。”吉翔聳了聳肩,做了個很遺憾的表情。
梅爾茲醫生感覺自己聽到了一個很了不起的秘密。
珍妮·巴斯是巴斯家族的長女,這個家族雖然並不顯赫,而且手頭的產業最好的就是湖人隊,可那也是資產十億以上的富豪。
“維克托的情況伱也看見了,梅爾茲醫生。”吉翔和平車的速度保持均勻,平淡的說道,“拋除偏見,你認爲維克托能不能恢復到原來的水準?”
“現在還不知道。”梅爾茲醫生不想現在就認輸,雖然他知道答案。
“梅爾茲醫生,你被偏見遮擋了雙眼。”吉翔微微一笑,“我們是醫生,醫學是循證科學,可以大概率複製。如果你沒有偏見的話,應該能看出來文班亞馬的康復速度是很快的。”
梅爾茲醫生默默的蜷縮在平車上,隨着吉翔的話語傳到耳朵裡,他的肚子越來越疼。
其實以專業的角度來看維克托·文班亞馬的康復,梅爾茲醫生知道他恢復的速度極快,比上一次手術的效果好了不是一點半點。
事實上講,梅爾茲醫生覺得大魔王的手術做的的確特別好,唯一的問題是自己沒看懂。
“你要是能客觀一點,也不至於知道消息後血壓上升,出現網膜梗死。其實網膜梗死還好,如果是冠脈血管堵了,搶救不過來的話現在該和麻省那面聯繫,告訴他們這個悲傷的消息。
對了,你們那面火化麼?我們都火化,要保留完整的屍體送回去,似乎做不到。如果是這種糟糕透頂的情況,梅爾茲醫生,我真爲你感到悲哀。”
梅爾茲醫生感覺一陣陣的胸悶,前降支似乎已經開始痙攣。
自己剛剛對大魔王有所改觀,他就再次祭出犀利的武器給自己致命一擊。
網膜梗死和自己知道文班亞馬與珍妮·巴斯溝通有關係麼?!
雖然心裡在腹誹,但梅爾茲醫生很快努力不再去想讓人不愉快的事情。
自己的身體要緊,活着比較重要。
至於那一塊利潤豐厚的手術……
念頭想到這裡,梅爾茲醫生感覺自己的心臟傳來一陣疼痛,不光是前降支,連回旋支似乎都開始痙攣,無法提供足夠的血液給心臟,維繫心臟的跳動。
這可把他嚇壞了,網膜梗死是一回事,心梗卻是另外一回事。
能掙多少錢都無所謂,真要是面對會要人命的心梗的時候,梅爾茲醫生還是覺得活着真好。
“平靜點,很多事情不是你能改變的。”吉翔沒發現梅爾茲醫生的心臟開始疼痛,他很坦然的跟在平車旁,輕聲勸着。
至於安慰的效果,吉翔也不在意。
附二院循環介入手術的水平還不錯,要是梅爾茲醫生真的突發心梗,救回來的可能性並不低。
把梅爾茲醫生送回病區,安排了住院,吉翔剛要走,卻被趙總拉住。
“小吉醫生,有件事我想問一下。”
“哦?什麼事兒?”
“假設梅爾茲醫生不作手術的話多久能好?網膜梗死的原因我聽你和患者聊,好像是說和血壓、情緒有關係,你認爲哪種可能性更大呢?”
吉翔微微一笑。
趙總的心思昭然若揭。
“如果是網膜梗死的話,只能寫個案報道,交給我吧。”吉翔笑着說道,“文章的引用可能不會多,影響因子也比較低,您不在乎吧。”
“哈,沒事沒事,我還沒到關注影響因子的時候。”趙總哈哈一笑。
他很開心,相當開心,吉翔就像是傳說中一樣大方,sci文章順口送人,一點都不見他猶豫。
“那就行。”
“小吉醫生,謝謝,謝謝。”趙總佔了大便宜,馬上道謝。
“客氣,也是趙老師您運氣好,而且機警。”吉翔有一說一,“換別人,早就拉上去當闌尾炎給做了,哪能診斷出來網膜梗死。”
“要是做了呢?”趙總繼續追問。
“做就做了,未必能看見梗死的網膜,反正闌尾切掉也沒什麼影響。有些患者手術後恢復的特別慢,一直肚子疼,估計不是手術的原因,而是診斷失誤,把沒有炎症的闌尾給切掉。”
趙總大汗。
吉翔的話引起了他很多回憶。
這麼多年,經趙總手做的闌尾切除手術並不少,吉翔所說的情況趙總經歷過不少。
從前趙總一直沒注意過,但經歷的多,什麼樣的患者術後會多多少少有些問題趙總也很清楚。
所以他纔會下意識的拒絕手術。
吉翔一語點醒夢中人,趙總怔了很久。
“趙總,您是想起了曾經做過的術後患者麼?”吉翔問道。
趙總怔怔的點了點頭。
“別想太多,到現在爲止網膜梗死的發病機理還沒確定,就算是當成闌尾炎或是膽囊炎切掉也就切掉了。”
“您想啊,一百多年前得肺結核的患者不光吃各種毒藥,還有電療的。好多人硬生生用電擊把自己給弄死了,您說慘不慘。”
“現在呢,肺結核治療的異煙肼、利福平價錢都不能說是親民,我都擔心再降價的話沒藥廠肯生產。”
吉翔像是趙哲一樣嘮叨着。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問題,現在咱們解決不了癌症,或許100年後癌症就像是肺結核一樣隨隨便便都能治呢。”
趙總的表情平和了許多,吉翔說的雖然是強詞奪理,但卻安慰到了趙總。
“趙總,您的臨牀經驗真心高。”吉翔豎起拇指。
他和趙總說話的態度與梅爾茲醫生完全不一樣。
如果梅爾茲醫生看見這一幕,估計會三根冠脈全部堵死,連搶救的機會都沒有。
“雖然您沒接觸過網膜梗死,但光是憑藉潛意識,建議患者做ct,已經很厲害了。”
“害,這有啥厲害的。”趙總被吉翔誇的有些不好意思。
“當然厲害!!”吉翔認真說道,“趙老師我不是開玩笑。咱這麼想,如果不是梅爾茲醫生生病,而是普通患者的話,做CT的可能性很大吧。”
“嗯,當時一個陌生的外國人嗶哩吧啦的說着話,我有點慌。沒辦法溝通,要不然我畢業的時候就想,堅決不去兒科。”趙總說道。
“做CT後,您能發現網膜有問題。”
吉翔看着趙總,見他要說話,便笑着打斷。
“趙總,您別謙虛,我要說什麼您肯定已經想到了。發現有問題,的確不知道問題在哪,可這件事會留在您心裡。等下一次遇到B超類似的患者,您肯定會讓患者再去做CT。”
“最多三次,您就一定會發現其中的規律。”
趙總怔住。
吉翔的話不算是恭維,而是順理成章的推測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他的話沒有誇大其詞,發生的概率極高。
但自己能總結出來網膜梗死?趙總對自己有些沒信心。
“我估計只要一個偶然的機會,您看見類似的報導,再把這一切串聯起來,以後就絕對不會誤診。”
“甚至您能成爲相關疾病的專家。”
“在科學實踐中總結經驗,這本身就很厲害。”
聽到吉翔已經提升到科學實踐,趙總滿身大汗。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麼牛逼!
“趙總,我再去和梅爾茲醫生說幾句,交代一下他要注意、配合的事情,然後我就先回去了。”
“嗯嗯嗯,謝謝,小吉。”
“害,客氣啥。”
吉翔和趙總客氣了幾句後去看梅爾茲醫生,隨後離開。
趙總還沉浸在迷茫之中難以自拔。
在吉翔說之前,自己只有沮喪,甚至最後吉翔說到誤診的時候,自己手心裡全都是冷汗。
回想起這麼多年自己的誤診誤治,他本來心虛的一逼。
不過吉翔這麼一說,趙總覺得自己好多了,甚至隱隱有自信心膨脹的趨勢。
老老實實在值班室裡緩了很久,趙總就像做了一場夢,還沒徹底醒過來。
“老趙,你們護士不會下尿管啊!每次都找我會診,毛病!”
泌尿科吳總推門進來,很不高興的說道。
“啊!”
“啊什麼啊,但凡是個男患者就說有前列腺增生,你特麼看不看患者就下會診。”吳總相當不高興。
趙老總摸了摸頭,拉着吳總坐下。
“老吳,別生氣,以後不找你會診了。我這面忙,在手術室護士打個電話就隨口讓找你會診。”
吳總聽他解釋,心氣似乎順了一些。
他從趙總白服口袋裡摸出煙,抖出一根後整盒煙塞到自己口袋裡。
“老吳,吉翔最開始在你那規培,你說說對他有什麼印象。”趙總一句屁話都沒說,上趕着給吳總把煙點上。
“啥?吉翔?”
“是啊,你運氣是真好,小吉醫生念舊,你最近sci文章沒少發吧。”
說起這事兒,吳總就開心不已,強忍住沒大笑出聲。
“那是,我是誰!”
“你說說。”
“發生什麼事兒了?”吳總好奇的問道,“你別惦記小吉了,我聽主任說小吉的省自科要做,絕對不會繼續輪轉。你們胃腸也不是啥好科室,我們通下水道,你們掏大糞,哥倆一樣,小吉看不上。”
趙總把今天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尤其是最後吉翔跟自己說的那番話,基本一字不落的複述出來。
吳總怔怔的聽着,最後用看傻逼的目光看着趙總。
“你那是什麼表情?”
“老趙,你是不是傻。”
“怎麼了?”
“小吉明顯在哄你玩呢,你竟然還當真?你這智商是不是沼氣聞多了,我怎麼覺得有問題。”吳總見趙總真的當了真,他哈哈大笑。
“我覺得小吉說的沒錯。”趙總卻不這麼認爲,取出一包煙打開,自己點上,深深抽了一口,“要是沒有這事兒,過幾年我估計我也能摸索出來個道道。”
“別扯淡了。”吳總鄙夷道,“看人挑擔不吃力,自己挑擔累斷肩。你以爲搞學術,真是咱們能弄的?”
“憑啥我不能弄。”
“太忙,根本沒時間。當住院總累的跟狗一樣,躺牀上連想死的心都沒有,有那時間睡會覺好不好。”
這話說得,趙總心有慼慼。
“等今年咱倆不當住院總了,總要琢磨着帶組吧。主任給不給機會,有沒有人作梗,這都是事兒。能成功帶組還行,不能呢?”
“咱就說能成功帶組,給幾張牀?要不要幹出點成績?你拿什麼當成績?網膜梗死?不說主任認不認,院裡面也不認。”
“你現在還沒找女朋友吧,是不是當住院總離不開醫院怕備綠?一邊事業可能走上高速路,一邊是生活。萬一你好還用,幾個月就有了孩子,嘖嘖。”
吳總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刀似的戳在趙總的心上。
這些話說的很直接,很直白,很難聽,但卻是實話。
“你女朋友懷孕,挺着大肚子問你要66萬彩禮,你給是不給?”
“!!!”
趙總傻傻的看着吳總。
“哈哈哈,要不說骨科掙錢多我也不幹。”吳總笑道,“累死累活,異地都早5年。”
“……”
“何必呢。”吳總笑眯眯說道,“輕鬆點比啥不強,又不是活不下去。咱接着說,彩禮你給了,房子加不加女朋友的名字?婚禮怎麼辦?還有無窮無盡的孕檢。等生了孩子,照顧不過來怎麼辦。”
“你這是散播焦慮。”
“事實存在的。”吳總道,“所以那時候你還有心思記得網膜梗死?就算是記得,我估計你之前的病例也沒保存。”
說到這裡,吳總擡手敲了敲桌子,“老趙,你之前遇到的患者各種影像資料、病歷,還有保存麼?”
趙總茫然搖了搖頭。
“對唄。”吳總道,“給你個建議,趁着小吉在,死皮賴臉讓他幫你個忙。”
“他答應了。”
“那恭喜。”吳總並不嫉妒,因爲吉翔給他寫的sci更多,等級更高。
“至於你做科研,別夢了,你根本沒那精神頭。我跟你講一件事!”
趙總疑惑的看着吳總,見他一臉正式,猜不出他要說什麼。
“這不是小吉搞介入栓塞後腎癌部分切除麼,你知道吧。”
“知道。”
“我想着和小吉關係近一點,好處多多。不怕你笑話,就這麼功利!”
“你說正經事。”
“我打聽了一下。”吳總道,“因爲介入學科在咱們這面開的比較晚,所以第一代介入人退休不久,第二代纔到要退休的年紀。”
趙總豎起耳朵,靜靜聆聽。
“據說大概率的,在45-50歲之間,做介入手術的人身體、精力就跟不上了,衰老的特別快。”
“我艹!”趙總怔了一下。
“是真的,而且我估計爲什麼是45-50呢,是因爲介入手術開展的比較晚,當時學介入手術的那些人都不是童子功。”
“!!!”趙總知道吳總的意思,因爲骨科雖然吃線不多,但手術中拍個片子什麼的也吃線。
“不可能,X光射線是散射線,理論上……”
“那是理論,我說的是事實。”吳總道,“要不然你以爲小吉手術做的那麼溜,sci文章一篇接着一篇發,我近水樓臺,傻逼麼不去跟他一起幹。”
“我以爲你是臉皮薄,的確琢磨你傻逼來着。”趙總呲牙笑了。
“切,我臉皮薄?怎麼可能!”吳總道,“我研究過後發現了一系列的規律。比如說做介入手術的醫生、護士甲狀腺結節的發生概率要比平常人高20個百分點。”
“血液病發病的概率要高15個百分點,還有其他的。至於精神頭跟不上,你可以說我是玄學,但……這麼說吧。”
吳總皺眉,很認真的沉吟了幾秒鐘。
“帝都一位年富力強的介入科主任,保健組的,因爲某一段時間太累,連做了10天手術後忽然無名低熱。”
“當時以爲是感冒,查了個血,自己用藥,但反覆不好。再往後熬不住了,做個CT,你猜是什麼病?”
“血液腫瘤?”趙總忐忑回答。
“肝膿腫。”
“爲什麼?寄生蟲麼?”
“你能想到的人家都想到了,標本送到朝陽醫院去檢查,沒有寄生蟲,就是被累的。”
“怎麼是朝陽醫院不是協和北醫?”
“一看你跟帝都就沒什麼聯繫,朝陽醫院的寄生蟲檢查業內是最全的,沒有之一。”吳總顯擺自己的博學,“好好的人,年富力強,在我們泌尿外科,一天做3臺膀胱腫瘤切除都不累的年紀,就因爲免疫力下降導致肝膿腫了。”
“艹!”趙總罵了一句。
“我跟你講,做介入手術不是什麼好活,放你身上,吃線的確少,但哪臺手術你不得踩幾腳看看對合的好不好。要是趕上一些關節置換手術,踩線量會大很多。”
“有精力增強點自己的免疫力,一邊做手術,一邊做科研,那特麼是人能幹的?”吳總道,“你嫌你活得長就早說。”
“小吉就是單純的跟你客氣一下,你還當真了。我跟你講,這種心理最要不得。”
“你這都是八卦。”
“你懂個屁。”吳總鄙夷斥道,“古代有一本書叫《百川學海》,裡面講的都是當時的野史、八卦。那叫學海,學海!”
“……”
“我猶豫了很久,還是沒膽子去跟小吉幹。我也知道前途無量,但我怕死。”
“唉。”趙總被說動了,深深嘆了口氣。
“本來就當牛做馬,再疊加吃線,嘖嘖。”
“那小吉呢?”
“他一週至少6天晨跑半馬,能把他家的狗累成一攤泥。小吉的身體好,牲口一樣,咱比不了。再說他現在年輕,你看見林九則了麼?”
“呃……”趙總猶豫了一下,他是知道林九則,但現在想起來卻沒有一點印象。
“林九則林教授看起來風光,年紀輕輕就已經拿到麻省總醫院的聘書了,可其實呢?才三十出頭,鬢角就有了白頭髮。”
“!!!”
“說做介入手術對身體沒影響,我是不信的。你們骨科多少也吃線,你自己多注意。至於小吉的話,聽聽就行,你可不能信。他最會畫餅了,賊大!”
“哈哈哈。”
吳總又給趙總講了很多,夜也漸漸深了。
梅爾茲醫生躺在病牀上,腹部疼痛漸漸好轉,可他輾轉反側,根本睡不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