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班已經十點,街上不算冷清,但是我直奔老地方,一般情況下,鄭曉江停靠拐彎處,他會坐在車上等我下班一起回家。我認得那輛車,所以並沒有懷疑什麼,何況我一直很糾結要不要將溪姐的決定告訴他。
我如此大意,始終沒有養成警惕之心。副駕駛車門很容易就打開了,我順勢坐上去,突然鎖門的聲音打斷我的猶豫,我扭頭,嚇得捂住嘴。
我身子是顫抖的,我儘量平靜面對,或者我嘗試偷偷擰一下自己的手臂,有可能這是噩夢,近來精神恍惚,真的容易發惡夢。
“雪禾小姐。”他的聲音有種從地獄透出來的陰冷,我心一沉,身不由己地應了一聲。
這輛車真的是鄭先生的,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輛車上面?我慌張地瞪視身邊的男人,他似乎明白我的顧慮,緊接着又開了口:“他很忙,安排助手接你。”
雷毅的眼神瞟向後座,我轉過身,看到被反手綁住且封了嘴的阿迪。阿迪斜躺後座,昏迷不醒。
我緊張地怒斥:“你把他怎麼了?”雷毅很聰明,他沒有十足的把握,不敢輕易與鄭曉江對峙,所以他瞄準時機對付毫無反抗能力的阿迪。
“雪禾小姐如果配合,他當然不會有事。”雷毅冷眼說道,“我雷毅也不是一個亂殺無辜的人。”
他還不是亂殺無辜的人,那請問他是什麼人?救世主?
“你不就是要我一條命嗎?”我冷厲質問。
“不,我要兩條命。”雷毅說着發動引擎,他朝着公寓相反的方向驅車離開,我知道,如果就這樣跟他離開,也許我再也回不到鄭曉江身邊,並且他會利用我陷害鄭曉江,甚至取走他的性命。
我決不允許他傷害鄭曉江,雖然我沒有能力阻止他,但我也不能束手就擒,我算是悟出來了,對付這樣的人要先忘掉恐懼,真正不懼怕死亡。
“你跟蹤我這麼久,等的就是這一天吧。”我平靜地注視車前方,這時,後座的人有了反應,他是時候甦醒,由於封了嘴才只能慌亂地呻,吟。
“你放心,我暫時還不會殺你。”
“你要利用我對付鄭曉江?”
“比起你和鄭曉江,還有一個人更加該死。”雷毅厲聲道,“警方收集了不少證據打算下半年起訴莫氏,案子一旦開始,沒有一兩年也不會完結,所以這兩年,我還不會殺了你,你的血要用來祭奠莫氏。”
警方?我恍然大悟,驚呼:“徐臨,你……”
就在我打算追問他還有什麼計劃的時候,後座的阿迪奮起身撲向正在開車的雷毅,突如其來的撞擊讓雷毅失掉方向。我也沒有想到被反手綁住的阿迪居然這麼大膽,但是他的做法很快轉移了雷毅的注意力,我趁勢抓住方向盤想奪回主導權,不料雷毅踩了急剎車,我和阿迪慣性地衝出去,我雙手還能撐住身體,可是阿迪整個人倒在後座,被摔得不輕。
“砰——”槍聲令我失魂,雷毅暴怒地吼道:“找死。”
“嗚嗚——”如此同時,外面響起警笛聲,並且越來越靠近我們。
我轉頭看到躺在血泊之中的阿迪,他握住手機的手沾染了他的鮮血。
“雷毅,你不是說不會傷害無辜的人嗎?”
雷毅的道理就是槍彈,他舉起手對準我的額頭,狂妄地說:“哼,報警就是死路一條。”
阿迪被雷毅襲擊後,根本沒有暈死過去,他知道掙扎沒用,所以乾脆裝暈躲過雷毅的拳打腳踢,然而就在雷毅將他扔在後座時,他又伺機將放在後座的包打開,裡面的手機正好可以通風報信,不過,阿迪沒有報警,報警的是另有其人。
這個人“搶”了警車很快追上我們。
“唐馨。”我聽到熟悉的聲音,轉身看到緊跟我們的警車,駕車的就是鄭曉江。
“哼,又來一個找死的。”
我聽到雷毅的咒罵,於是回頭,擔憂地勸道:“雷毅,你收手吧,不要再亂殺無辜,爲自己種下這麼多惡果。”
他不可能聽得進去,當然我也只能抱有幻想。雷毅加速,猛踩油門,我搖搖晃晃地撞到車門,鄭曉江死死咬着不放,眼看越來越多警車加入他們的追逐,忽然,雷毅又舉手拿槍對着車窗外,他對着鄭曉江。
我瞭解雷毅,他下手快狠準。千鈞一髮之際,看到他的手指扣動扳機,而就在這一瞬間,我唯一的念頭就是要阻止子彈的方向,於是我拼勁全力抓住方向盤,無論哪個方向,只要不是讓雷毅得逞。
混亂的局面只有幾秒,我的意識也只有這幾秒,我與雷毅的搶奪使得他一槍打中了車頂,等到他反應過來時,我們早已從橋上飛了出去。
我才知道,我們上了g市的跨區大橋,並且這座橋正在維修,車身不偏不倚地撞到維修的護欄,於是帶着我們飛向橋下的大江。
我不會游泳,必死無疑。
“咕咕……”胸口灌入兩口水,我完全沒有辦法呼吸,整輛車以迅雷之勢沉入江底。
我睜開眼看到雷毅撬開車門打算逃逸,臨死前,我還妄想抓住他,可是雷毅一腳踢開無力的我,我的視線和意識越來越模糊,甚至消失,我能感受到我自己的心再也無法跳動。
閉上眼之前,我看到微亮的江面,又落下一輛車,是警車。
你死過嗎?我死過一次,我覺得我的靈魂剝離了我的身軀,輕飄飄地毫無方向感,也沒法着落,但我還能聽到周圍的聲音,也有看到周圍的人羣,我看到很多警察和圍觀的羣衆,我看得最清楚的人是鄭曉江,還有他抱住我落淚的崩潰。
他做了人工呼吸,又抱着我,我看到他擁抱我的力量,然而,我卻毫無知覺。
所有人勸他放棄,只有他不放棄我。我第一次看他落淚,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會想起他這個樣子,他爲了我發了瘋,真的像他所說的那樣瘋掉了。
其實,我閉着眼,所有的景象就這樣真切地映在我的腦海裡,我聽到他的呼喚,撕心裂肺地呼喚,我多想應一聲,多想拭去他眼角的淚水。
我覺得,我是不想死的,強烈的求生欲,望讓我的靈魂必須找到歸宿,我要回到我的身體裡。我意志堅定,爲了鄭曉江的堅持,我絕不能放棄自己。
“咳咳……”猛吸一口氣,嗆得我的五臟六腑翻江倒海,我胸口仿如電流通過,心臟撞擊了靈魂,所有的感知漸漸恢復,我還是聽到鄭曉江的呼喊,我動了動嘴脣,微弱的聲音被吵雜的喧鬧淹沒。
“等一下,她有話要說。”鄭曉江推開身邊的警察,衝到擔架旁邊,將耳朵湊近我嘴邊。
“我找到回來的路……”我找到這條通往生的路,我找到通往鄭曉江身邊的路,我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我要留在他的身邊,陪他看殘陽日落,陪他細數惺忪繁星,陪他到天涯海角。
“唐馨。”鄭曉江噙着淚,撫摸我溼潤的散發,親吻額頭後,哽咽地說,“我們一定要不離不棄,不能拋下任何一方。”
“鄭先生,救人要緊,還是先將傷者送去醫院吧。”警方的人又上來拉走了鄭曉江。
我被推上急救車,本來鄭曉江可以送我去醫院,但是他魯莽的行爲,搶了警車,所以得去一趟警局。
搶救的那天,我迷迷糊糊地熟睡了,差不多兩天才恢復體力,之後醫院爲我做了全身檢查,堅持要求我留院觀察情況,鄭曉江自然是聽從了醫生的建議,他不敢掉以輕心,生怕我又出點意外。
與醫生交談後,鄭曉江推門進入,我沒什麼大礙,卻被他要求換到vip病房,看來又要欠他人情了,我的賬本怕是有算不完的欠款。
“警方有沒有爲難你?”我憂心忡忡地問。
鄭曉江坐在牀沿,削着蘋果,說道:“我當晚就是和羅警官商量案情。”
“對了,我一直沒有徐臨的消息,你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嗎?”我想起雷毅的話,後怕地問。
“莫氏的犯罪證據太多了,他還有很多東西需要整理。”鄭曉江削蘋果是一把好手,一圈下來,皮也不會斷掉。
“雷毅似乎還想找徐臨的麻煩。”我心事重重地嘀咕。
“哼,這個混蛋,我一定會替你報仇。”鄭曉江說得狠厲,而看着我時卻特別溫柔,他將蘋果遞給我,我順手接來咬了一口,便湊上前,故意笑了笑:“我那天,好像看到有個人流眼淚了。”
鄭曉江默不吭聲,眸光一閃,顯得有些尷尬,我分明發現他俊顏微微泛紅,可是他又站起來,轉身背對我說道:“那天我落水救你,全身溼淋淋,當然會有水,但不是淚水。”
“可是……”
“你又欠我一條命。”鄭曉江扯開話題,側身斜睨我,傲慢地淺笑:“唐小姐,看來你要以身相許兩輩子纔夠還了吧。”
誰救誰,還不知道呢?但,老天爺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