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又在調侃我?”突然,門口多出了一個人,尹穆清側眸看去,便看見一個穿着黑色羽羚披風的男子站在門口,可能因爲長時間在船上待着,天氣炎熱,被太陽曬的有些黑,倒是越發覺得那剛毅般的容顏俊朗起來。
雲錫是一個鏢局的鏢頭,以走鏢爲生,尹穆清覺得他對水路旱路都異常熟悉,便想讓雲錫長期幫他運貨,一年下來,雲錫連他自己的鏢局都個關了,死心塌地的跟着尹穆清了。
尹穆清笑了笑,她還沒有開口說話,倒是黛雅起身迎了上去,有些侷促,但是眉宇間全是喜悅,上下打量了一下雲錫,隨後笑道:“黑了,也瘦了!”
雲錫咧了咧嘴,傻笑了一下,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低了過去:“送你的!”
“呦呦呦,剛剛是誰說的雲錫不會給你送禮物來着?這是什麼?還不打開看看?”尹穆清眉眼盡是調侃。
黛雅臉募得紅了,連忙將錦盒藏進袖子,瞪了一眼尹穆清,嗔了一句:“公子沒羞!”
說罷,轉身便跑出了客船。
雲錫搖了搖頭,對尹穆清道:“公子就不要說她了,臉皮薄。”
黛雅是北燕的人,對珠寶絲綢瞭如指掌,對珠寶的鑑賞造詣非常之高,而且眼光獨到,只是一眼,便知道什麼樣兒的段子配什麼樣兒的花紋,什麼樣兒的顏色配什麼樣兒的珠寶,在珠寶設計上,也貢獻了很多。
所以,有黛雅幫襯,加上尹穆清現代人思想,設計的東西纔會更加完美。
也因爲這樣,陌上香坊所出的東西纔會獨一無二。
尹穆清笑了笑,沒有說話,素手於桌案上敲了敲,道:“我看看你都看到些什麼寶貝。”
雲錫將記錄本從懷中拿出,整整厚厚一冊,只聽雲錫道:“除了陌上香坊增添的各類絲質綢緞,珠寶香料,我還按照公子的意思,買了一些藥材,但是,我不明白,我們既然去了南疆,爲何不買一些珍貴的藥材?反而買一貨船普通的藥材?人蔘鹿茸就算了,公子爲何還要一些半夏桂枝這些?京都少的了這些麼?還要從南疆帶回來?”
尹穆清看了一言云錫,拿過記錄本慢悠悠的看,緩聲開口:“買這些藥材一共花費了多少?”
“南疆本就盛產草藥,這些東西僅僅用了幾盒我玩膩了的珊瑚珠便換了過來。”
“幾盒珊瑚珠在你手中不值錢,但是在南疆那邊,便是無價之寶。而那邊盛產藥材,那些草藥自然也是不值錢,可是,運來京都呢?”
“公子莫不是說笑?京都藥鋪衆多,而且人家賣的還是血蔘之類的好藥,誰會買你的那些藥?我看呀,也不過是要堆積在那裡生蟲罷了!”
尹穆清瞥了一眼雲錫,緩聲開口:“夏季一過,秋季轉寒,傷寒便會盛行,生病的人一多,京中的藥鋪藥價自然會上擡。於富貴人家,自然是不會,名貴的藥材即便是天價,那也用得起。可是,於普通老百姓呢?同樣治傷寒,富貴人家卻是人蔘附子大碗大碗的喝,普通老百姓幾錢甘草卻可以。老百姓開不起方子,抓不起藥,也就只能自己買點藥喝。”
雲錫一拍膝蓋,連連叫好:“我們只需要將價格稍稍訂的低一點,百姓買不起藥鋪裡面的藥材,只能選擇買我們陌上香坊的藥,如此,那一串珊瑚珠換來的廉價藥,也就可以變成寶了。”
尹穆清蹙眉,鄙視道:“雲錫以前沒有這麼俗吧?怎麼現在掉進錢眼裡去了?誰說本公子打算用着一船草藥轉老百姓的錢?”
雲錫聽此,這才明白過來:“公子這是打算以陌上香坊的名義免費送老百姓草藥?”
尹穆清點了點頭:“陌上香坊賺的是富人的錢,富人搜刮的是窮人的錢財,兜兜轉轉,吃虧的還是窮人。本公子只是打算大方一次,美陌上香坊的名聲而已。”
雲錫聽的嘴角一抽,只道:“高,不愧是公子!”
秋天藥價上漲,陌上香坊卻免費發放藥材,百姓自然以爲陌上香坊花大錢爲百姓,自然會感激。
哪裡知道,那麼多的藥材,也不過是沒有用的珊瑚珠換來的而已。
雲錫忍不住嘆道,不知道該說公子大方,還是說小氣。
說他大方,那也大方,那麼多的錢不賺,偏偏要送人。
說他小氣那也小氣,那麼多的藥材也不過是一串珊瑚珠換來的,最重要的是,那串珊瑚珠還不是公子的。
若是被人知道,恐怕,真要嫌棄死公子了,守着陌上香坊這麼大的家產,還這麼摳。
這會兒,尹穆清放下手中的記錄本,開口道:“那一匹冰蠶絲你打算做什麼?”
“這個雖然珍貴,但是確實沒用多大的用,畢竟只有一匹,而且還不知道如何織成料子,高價賣肯定沒有人買,低價賣,確實也是自己吃虧。”
“既然如此,你便留給我吧!聽說冰蠶絲讓韌性好,不易斷,殺人於無形,還不沾血,而且輕薄至極……”
“公子,你……該不會是想將那玩意兒做成兇器吧?”怎麼聽着,都覺得瘮得慌呢?
尹穆清聽此,白眼一翻,無語道:“這倒是一個好辦法!”
沒有再理會雲錫,尹穆清掀開窗簾,見那大船已經靠岸,吩咐道:“卸貨吧。”
“是!”
尹穆清不知道的是,東江碼頭不遠處的閣樓上,蕭璟斕拿着千里眼,於窗口眺望,見陌上香坊的船已經靠岸,這會兒,碼頭沿岸的燈火都亮了起來,將黑色的江面照的紅彤彤的,顯得異常繁華熱鬧。
蕭璟斕放下手中的千里眼,蹙眉道:“沒有見到清音公子麼?”
慕謙搖了搖頭,道:“沒有看見,並沒有得到他,也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他是否會來。”
蕭璟斕嗤道:“本王都來了,他不來,行?”
就算不來,逼,也要逼來。
慕謙微微擡眸看了一眼蕭璟斕,遲疑道:“王爺有何妙計?”
下巴一擡,看了一眼河岸上:“去放下公告,就說,今日酉時,碼頭不開放,一盞茶之後,若是碼頭上還有商船,沒收,充公。”
“啊?”慕謙愣了一下,王爺這也太狠心了吧?看着沿岸,其他商船都小,而且都已經卸好貨了,唯獨那個陌上香坊的船大,吃水深,而且剛進碼頭,若是這個時候說碼頭不開放,這船在一盞茶的功夫根本都走不遠,畢竟,這麼大的船,哪裡能像小船那樣穿梭自如?
這陌上香坊的清音公子是什麼地方得罪了王爺?竟然被王爺這麼整!
“有意見?”蕭璟斕睥眸而去,慕謙後背一涼,哪裡還有什麼意見?連忙點頭去辦。
這事自然不能由璟王府去辦,直接讓人去傳了通商署的人,讓通商署的正使大人帶着一羣人浩浩蕩蕩的殺到碼頭,佈告於公佈欄上一貼,碼頭上的商人都喧嚷了起來。
“怎麼會這樣?這碼頭天天開放,提前也沒有個通知,怎麼就突然不開放啦?”
“是呀,一盞茶的功夫不走,全部充公,我們做小生意的,豈不是大半年的貨都要搭進去?”
通商署的正使張旭本來就覺得這令下不不妥,也不厚道,可是璟王殿下突然插手通商署的事,而且點名要他去辦,那麼,意思就是他小小的通商署正使很有可能在璟王殿下面前露臉,然後步步高昇?
這麼想着,張旭後背的直了幾分,拿着馬鞭指手畫腳,唧唧歪歪道:“不許吵?這是上面的意思,上面既然有旨意傳達,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們只有照做的份,給你們一盞茶的時間,是上面的仁慈,若是現在有誰不服從,敢鬧事,別怪本官不客氣!”
這話一出,再加上你帶着刀劍凶神惡煞的官兵,在場的商人都不由的驚恐萬分,都說民不與官鬥,還不說他們這些地位低下的商人。
於是,趕緊各回各船,各回各家了。
頃刻之間,碼頭上面的商船全部返回,碼頭的不遠處是一個港口,專門停靠船隻的地方,但是,那邊不好下貨,這邊碼頭不讓停,那個只能去那邊了。
尹穆清坐在客船裡面,突然聽到外面的吵鬧之聲,於窗口往外看,見大大小小的船都在往後退,遠離碼頭,而且似乎很慌亂樣子,有些地方太擠,兩隻船還撞在一起,質量差的船,瞬間就破了個窟窿,河水嘩嘩的往裡面流。
尹穆清瞬間就皺起了眉頭,出了船艙,問道:“出了什麼事?”
站在甲板上面的胡伯慌慌張張的上船:“公子,不好了,不知怎麼的,上面突然下了令,說要封碼頭,若是一盞茶的功夫不走,便沒收貨船,船上的貨物全部充公。”
尹穆清一聽,頓時就怒了:“上面?哪個上面,張旭不要太過分,每年給他的錢財不少,今日還來整本公子?”
上面?莫不是說笑話?蕭璟淵那個樣子,還能有那個閒心突然來封碼頭?蕭璟斕又怎麼會突然下這樣的命令?碼頭並無禍事,也沒有人鬧事,平白無故的,哪裡又怎麼會封碼頭?吃多了沒事撐出了問題不是?
這不就是整她麼?一盞茶的功夫,她這船能走纔是怪事!
而且,幾天前就已經做了登記,今日酉時,陌上香坊的貨船會在這裡下,張旭還專門安排了貨船進碼頭的秩序,都特麼的是瞎搞是麼?
尹穆清氣的差點拍壞了手邊的桌子,起身,拉起脖頸間的面巾,憤憤道:“張旭呢?本公子去找他!左不過又想吞點銀子,看本公子不拿銀子砸死那個黑心鬼!”
“是!”
……
這會兒,陌上香坊貨船的旁邊,停靠着一個小型貨船,甲板上站着的,正是賀二爺,他面色猙獰的看着陌上香坊的貨船,咬牙切齒道:“好一個陌上香坊,聽說這次又從南疆進了一批好貨,他這是明擺着不給我賀家活路,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二爺,您說大爺什麼時候能放出來?馬上就入秋了,若是大爺真的被斬了,那麼,賀家可就真完了!”
“慌什麼慌?”賀二爺咬牙道:“老子是上了尹曦月的擔了,上次,我集那些銀子差點傾家蕩產,結果,她倒是便宜了拿下賤民,而後還了無音訊,若是惹急了老子,老子要讓她後悔莫及!”
賀二爺被騙的悽慘,連新貨都被賣了,換的銀子還白使了。
賀家沒貨,陌上香坊卻這麼滿載而歸,到那時,賀家豈不是真的沒有出頭之日了?
這會兒,看了一眼碼頭沿岸高高掛起的燈籠,賀二爺的眸中頓時燃起一片陰狠。
“哼,等會兒,老子就看那個清音怎麼哭!”轉身,招了招手,一個黑衣侍衛走了過來:“二爺!”
“將箭塗滿烈酒和硝石,將那串燈籠射下來,老子要聽個響。”
“是!”
……
一盞茶的功夫根本不夠看,張旭帶領一批人正試圖佔領陌上香坊的貨船,陌上香坊的侍衛船員自然是不讓他們上去,這一船的貨,那就是好幾萬兩黃金的價,哪能便宜了張旭?
尹穆清趕過來,見這混亂一片,怒道:“都住手!”
張旭好尹穆清見過很多次,每次見面,尹穆清必是容顏半遮,是以,僅憑那雙眼,那聲音,還有那身型,張旭就知道,這個人,就是清音公子。
若是以前,清音公子他自然是要給幾分面子,可是這會兒,他得璟王賞識,哪裡還在乎一個卑賤的商人?
張旭看過去,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臉:“清音公子?好久不見!”
“張旭,你的心莫要太黑,小心本公子不客氣!”惹急了她,直接在她男人耳邊吹個枕邊風,不僅摘了他的那頂烏紗帽,還要砍了他的項上人頭。
“清音公子這話本官就不愛聽了,本官拿朝廷的俸祿,自然是爲朝廷辦事,可不敢有半點私心。即便清音公子和本官有多年的交情,可是,本官也不能因此尋了私不是?都給了你一盞茶的功夫,你偏偏賴在這裡不走,怪的了誰?這些東西,也就只能歸於天家了!還請清音公子不要妨礙本官辦公!”
說罷,張旭大手一揮:“來呀,將他們趕走,若有反抗,就地處死!”
“你敢!”尹穆清早就沉了臉,這般不要臉的人,簡直是黑心王八,太不要臉了!
“你看本官敢不敢!動手!”
尹穆清怒道:“誰敢動本公子的人,本公子要了他的命,兄弟們,抄傢伙,打死他張旭那個王八蛋!”
不說敢動她陌上香坊的人,這些東西,也動不得,這都是她的人勞心勞力運回來的,哪裡能便宜了他們?
“清音,你敢對官兵動手?”張旭以爲自己聽錯了,頓時瞪大了雙眼。
尹穆清抽出腰間的軟劍,憤憤道:“打的就是你!都給我上!不用害怕,打死了算本公子的!”
她就鬧事了怎麼樣?尹穆清就不信了,一個貪官而已,她打了就打了,阿斕還會說她的不是麼?
“是!”陌上香坊的人早就忍夠了,這羣當官的就是個黑心鬼,每年朝廷收了稅,他們還要收一次,貪心不足蛇吞象,遲早在陰溝裡翻船!
公子發了話,哪裡還顧忌什麼?
瞬間,兩方人馬就打在一起。
官兵的數量多上一倍,但是陌上香坊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因爲碼頭地方小,官兵人多,卻不能全部圍上來,是以,一時之間,還難分輸贏。
蕭璟斕拿着千里眼,緩緩道:“那個男人,就是清音?”
“相比就是了,雖然穿的船員一般,卻帶了面巾,而且就連那個陌上香坊的胡老闆都對他尊敬有加。連朝廷的話都不放在眼裡,敢下令於官兵動手,除非清音公子本人了!”
“有膽識!”蕭璟斕讚道:“本王去會會他!”
這會兒,張旭被一羣官兵圍在中間,他早就嚇的面色蒼白,指着尹穆清道:“清音,你若是再不住手,本官就燒了你這貨船!”
尹穆清諷刺道:“張旭,你敢麼?”
不是說充公麼?天家的東西,他也敢動手?
“若是本王,你說敢不敢?”突然,身後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尹穆清還沒有轉身,便覺身後一陣難以招架的壓迫從身後傳來。
蕭璟斕哪裡知道面前的人是自己心愛之人,只知道那是清音,和尹穆清的關係菲比尋常,自然那個清音公子在乎阿清,那便是他的敵人,敵人自然是不必手下留情。
而且,他也要看看,傳說中的清音公子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尹穆清知道身後是蕭璟斕,可是對方的攻擊來的太過迅猛,她根本開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足尖輕點,飛身而起,來不及躲,便只能迎面而上,赫然出手,接下一掌。
本以爲她會被蕭璟斕這一掌拍飛,沒想到後心突然傳來一股外力,竟然真的接下了這一掌。
轟隆一聲,內息相撞,將碼頭照的亮如白晝。
而就在這一亮光之中,蕭璟斕赫然看清對面的人,他大驚:“阿清?”
蕭璟斕腦海已經一片空白,甚至,在看到認出尹穆清的那一瞬間,他內心已經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那種預感不好到讓他有種狠狠的扇自己嘴巴的衝動。
他的這一掌,力道有幾分,他自己知道,若是真的打在尹穆清身上,那麼,後果不堪設想。
好在,她接住了。
兩股內力相撞後,雙方立即扇開,蕭璟斕的眸光一直落在尹穆清身上,是以,他親眼看見自己尹穆清被一個男人摟着,旋轉而下,落在了地上。
燈火闌珊處,蕭璟斕自然看清對方是誰,而,那人的手,還攬在他女人的纖腰之上。
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蕭璟斕面色難堪,沉聲道:“放開他。”
尹穆清現在已經怒不可遏,等着蕭璟斕,恨不得將這男人扇兩嘴巴子。
以至於,她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還被一個男人摟在懷裡。
墨臻看了過去,眸光落在蕭璟斕身上,脣邊勾起一抹笑意,然後,低頭,對尹穆清道:“這就是小姐嫁的男人?扣押你貨物不成,還要燒了你的貨船?”
“阿清,我沒有!”蕭璟斕整個人都是蒙的,他哪裡知道,這個什麼清音公子,竟然是自己娶的妻子,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娶了暨墨最富,可是,她怎麼從來都不告訴他?
這會兒,蕭璟斕突然想到,曾經他還傻乎乎的自認爲自己大方,讓小九月和尹穆清在陌上香坊狂購物,現在想想,那個時候,那一大一小,在耍他高興吧?沒準,應該在笑話他吧?
然,蕭璟斕這話一出,陌上香坊的甲板上突然傳來了爆破之聲,瞬間火光彌天……
蕭璟斕瞳孔一縮,看到這一幕,內心只有想到兩個字,那就是完蛋!
------題外話------
阿斕這下真是要跪搓衣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