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這一位李妃娘娘,實際上她剛剛進宮的時候還算是很受鳳紫泯喜愛的,至少鳳紫泯肯爲她在這座嘉寧殿當中開闢一處池子出來,池子雖然不大,但是足以顯示當年的皇子,如今的天子的一番對這個妃子的真心實感。
既然有池子,那麼池子裡就一定有水,而有水的地方,大多數是溼滑難行的,這不是一個像牛頓定律一樣的鐵一般的論證,但是它在大多數的情況下還是可以被實際證明的。
比如這一次。
菲郡主就這麼大大咧咧且怒氣沖天的從嘉寧殿當中追了出來,順便一直鍥而不捨的追到了這一方池子的旁邊,恰巧,也或許不是恰巧,就在這池子的一米左右地方,這位驕傲且自滿的郡主菲兒姑娘,扒雞一般的摔了個結結實實。
雲裳忍不住一回頭,看見那姑娘正好臉貼着地面,摔得一動也不動的癱瘓一般的躺在地上,嘖嘖了兩聲,有心想轉身走人完事兒,轉念一想,菲兒這個人雖然是有點驕傲且不討喜,但是她也就是個小姑娘,大錯也沒犯過,頂多是看自己不順眼罷了,可這些也絕對構不成一個花樣少女被摔毀容的罪行吧?
唉,雲裳自己嘆了口氣,好吧,她其實是個很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拋去剛纔的是是非非,她決定往回走去。
等到了趴在地上繼續一動不動的菲郡主跟前,她蹲下身,將她翻了過來,這姿勢一直呆着也難受的很吧?她這麼想着,腦子裡一溜號的功夫,再低頭一看,菲郡主哪裡是摔暈了?她根本就是正在清醒的等待着自己走過來將她扶起這一刻。
就在這一刻,菲郡主利落的將自己懷裡的一枚金簪子拿出來往雲裳手裡一塞,大聲叫喚起來,“快來人啊,快來人啊,殺人啦!”
偏殿之中,李妃娘娘正翹着玉蔥似的手指品着一盞熱茶,聽見前頭一陣嘈雜,隱隱有“殺人”的字眼兒傳來,青雲臉上一喜,對她說道,“娘娘,看來郡主已經得手了。”
“嗯。”李妃微微頷首,將手中的茶杯轉了幾轉,“不急,咱們再等等。”
“是,娘娘。”
外頭果然在一瞬間就陷入了慌亂的局面,一個郡主穿的十分的奢華卻跌坐在地,口中喊着“救命啊,殺人啦”的可怕口號,而她的對面是目前聖眷正濃的文官,樓雲裳,光是這故事裡的兩個主角就已經足夠吸引旁人的注意力。
在侍衛們往這邊趕過來的時候,菲郡主才明白自己小看了對手。
如果她的對手是尋常人家的小姑娘的話,肯定要被這種忽然發生的陣仗嚇暈了頭,可惜,她的對手不是個尋常人家的小姑娘,她是個見過大風大浪又很會玩手段的小姑娘。
自然,這種小姑娘肯定不會乖乖的束手就擒,等着那些侍衛們跑過來,將她帶走。自然也不會乖乖的呆在原地等着讓菲郡主的陰謀得逞的。
但見雲裳一愣之後,忽而勾起了一個笑意,狡黠得好像是一隻剛剛偷到了肥魚的貓。
她目測了一下那些侍衛的距離,朝着郡主菲兒一眨眼,“你說殺人,那就殺人了吧。”她說着將自己手裡的金簪往胳膊上猛地劃了一道,鮮血頓時流了出來,而她在做完這些事情之後,將手裡的金簪子往菲郡主的手裡一塞,還不忘將手上的鮮血摸在了她的手上一把,賊賊的笑了下,“郡主,你要倒黴咯。”
“不是,我不是……”菲郡主還是年紀小,遭遇到這樣一個可以隨意傷害自己的對手的時候,則顯得十分的慌亂且狼狽。
她說完也做完的瞬間,那些侍衛已經匆匆趕到,他們只來得及看到郡主的胳膊一擡,將面前的無憂公主一把給推進池塘裡。
如果此時是盛夏時節的話,掉進池塘裡也算是一件消暑納涼的雅趣,可惜,此時正是三九時節,天冷的咯嘣咯嘣的,雖然池塘上結了一層冰,但還不至於厚實到能架得住一個大活人從上頭墜落的重量,雲裳那件緋紅色的大氅只來得及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她的人,便已經墜落進了自己砸出來的一個窟窿裡頭去了。
岸上的菲兒郡主大驚失色,撐着地想要站起來去看看究竟,她……她……她難道是殺了她麼?那麼冷的湖水……
“雲裳!”岸上忽然傳來了另一個女人驚慌失措的叫喊聲,顧籽萄跌跌撞撞的穿過前頭那些侍衛和出來看熱鬧的宮女內侍們,撲到池水邊的護欄上,大聲朝水裡喊着,一把拉過來侍衛,“你們快下去救她,雲裳不會水啊!”其實那些侍衛不用等她回話也已經跳下去了兩個,只是這冰面上全是冰,想要直接看到雲裳的具體位置只怕不是太容易。
“發生了什麼事!”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正在銀安殿內和官員們商議朝政的鳳紫泯也聞訊趕來,菲郡主已經嚇得面無人色,在岸邊抖成一團,手裡還緊緊握着一枚染了血的金簪,雙手也被血液污濁。
“回陛下。”就算是鳳紫泯的臉色不好看,可是也得有人來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侍衛頭領孔傑上前一步,他剛剛已經聽說了整件事情的全過程,便如實的向鳳紫泯稟報,“回稟陛下,當時在場的侍衛們只看到無憂公主在前頭跑,菲郡主從嘉寧殿裡追出來,起先他們認爲是兩位郡主公主在嬉戲打鬧,並沒有在意,可是後來,菲郡主不慎跌倒,公主回身扶她起身的時候,菲郡主用金簪刺傷了無憂公主,隨後郡主便將公主推入了池內。這就是剛纔事情的全部經過。”
孔傑能當上這個侍衛頭領,絕對不止是因爲他的武藝超羣,他比那些侍衛們更多的,是有腦子,至少在剛剛的這段描述當中,他的形容詞都很準確到位。
鳳紫泯的臉色頓時難看到了極點,而聽着了消息趕來的幾位他的近臣也聽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不由得都豎起了眉毛。
菲郡主和無憂公主之間的那點事兒,凡是在除夕宴會上的大臣們誰能不知道呢?只是這個菲郡主的報復也來得實在太快了一點。
今天也剛剛大年初一。
“隊長,人還沒找到。”一個侍衛破開一處冰面,將探杆收回來報告說。
孔傑的臉上也顯出緊張的神色,看起來,這個無憂公主似乎要……歸西?
“噗通。”
“二弟!”
陸慎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脫去了自己的貂絨外敞,解開了身上沉重的佩劍和不必要的裝飾品,一個猛子便從岸上跳了下去,把個陸謹嚇得魂不附體,這麼冷的天,這麼冷的水,雲裳只怕是已經不成,可要是再加上一個弟弟……
“陛下。”顧籽萄已經哭得亂七八糟,驚呆的看着陸慎跳下去之後她才反應過來,撲倒鳳紫泯的身前,痛哭道,“求陛下一定要救救雲裳,她還那麼年輕,不能就這麼死了。”
鳳紫泯站在原地,臉色鐵青,一雙眼睛只盯着池水裡看,光潔清淨的冰面,此時底下竟然藏了兩條性命。這真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
黃白橘看不下去,過來扶起跪在地上哭的渾身癱軟的顧籽萄一邊低聲安慰她,一邊又吩咐侍衛加緊打撈,至少,那兩個人不能都死在水底下。
“陛下,這是……”李妃娘娘帶着青雲也從嘉寧殿裡趕了出來,看見這一方池水旁邊圍攏着這麼多的人,心裡也是一驚。
鳳紫泯看了一眼自己的妃子,並不見有什麼怒容,但是他的聲音已經冷到了極致,“不如去問問你的好堂妹,她到底做了什麼。”
“有啦!”
隨着嘩啦一聲水聲,陸慎終於從水裡鑽了上來,他甚至來不及擦掉自己臉上礙事的冰碴和冷水,右手的臂彎裡託着一個人舉出了水面,自己則往岸邊不停的游過來。
這水也太冷了些,饒是他一個孔武有力的男人也被這水砸得凍得骨頭生疼,他眼睛裡的光陡然一沉,看向胳膊裡的那個女子,她此時面色鐵青,似乎已經沒了生氣。
若是她真的死了……
他或許會找個機會殺掉那個菲郡主,替她報仇吧?
陸慎很快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他怎麼能這麼不理智的想出這樣荒謬的想法呢?
“快,快把人接過來。宣太醫!宣太醫!”岸上的人已經忙做一團,陸慎艱難的游到岸邊,將她先甩上了案,自己也撐着胳膊跳了上來,身形晃了好幾晃,才勉強撐住沒有栽倒,在水底下救人的確是一件很消耗人體力的事情。
陸慎將人才放好,鳳紫泯便已經衝了過來,脫下自己的大氅裹在雲裳凍得僵硬的身上,拿着她的手放在手心反覆的摩擦,一邊低聲焦急的喚道,“雲裳?雲裳?雲裳醒醒。”
可是,任由他怎麼叫,雲裳就是閉着雙眼,根本沒有一點對外界有反應的意思。
太醫跪在鳳紫泯的身邊,給雲裳探了探脈象,慌忙叩頭,“陛下,公主在寒水中浸泡了太久的時間,邪寒沁體,現在要馬上用鍼灸活絡經脈纔能有救。”
“那還等什麼!還不快去!”鳳紫泯已經沒有了平時的一分冷靜,幾乎是怒斥着身邊的這個太醫。
太醫渾身打了一個哆嗦,指揮着侍衛們擡起雲裳往最近的嘉寧殿裡趕去。
陸慎在衆人的最後,陸謹將大氅拿過來給他披上,陸慎活動了下脖頸,目光朝人羣快速散去的地方看去,陸謹抿了抿嘴,“她目前很兇險,太醫正在搶救。但願她……”
陸慎眼風一掃,掃過跪在地上的李妃娘娘和菲郡主,雖然沒有說話,可是他眼睛裡的殺氣足以讓這兩個始作俑者晚上好好的做場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