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嚇了一跳,臉上滿是戒備警懼之色。少女見他如此,只得強自鎮定,深深吸了幾口氣道:“鄧將軍放心,這裡是雲裳遊歷時無意發現,到如今也私下裡研究了近三年的時間;如今雲裳不說能夠全部摸清其中奧妙,至少已經可以窺其端倪。雖然那些軍醫說不如讓陸少將軍早去少受些痛苦,可我想着有這個東西未必沒有萬分之一的機會!”
“啊,”大漢點頭道,“也是,反正都聽你的話把人從病牀上搶過來啦,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啦!樓……姑娘,要俺老鄧做些啥?!”
說話間那少女……亦即雲裳已經操作完成,那方臺緩緩延伸,竟出現了長長的凹槽一樣的東西,正合一人身量。雲裳也不客氣,只道:“扶陸少將軍躺在上面吧。”於是兩人協力,緩緩把鄧隼懷中之人放置於凹槽內。
接下來又是一番操作,除了輕微的金屬碰撞聲之外,就是提示般的滴滴答答,以及兩人之外的冰冷女聲要求確認的聲音。期間鄧隼幾次張口要問,卻見雲裳神色凝重專注,一雙手在操作的面板上舞得飛快,脣卻早抿得發白;只得將一肚子疑問都咽回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連現實中觀看光幕的陸慎都覺得恍如走過一生般漫長,雲裳終於停下了手中操作,隨着一聲長長的“嘀……”及女聲冰冷的宣佈,所謂“時間跨越”第二階段終於完成。
鄧隼隨着長出一口氣,伸手在額上抹了一把,溼淋淋地甩了甩手,開口問:“樓姑娘,這可好了麼?”
雲裳卻是連喘息的時間也沒有,直撲過去俯身在凹槽之上,緊張地觀察着槽中人的動靜。
可槽中人卻安安靜靜地,毫無反應。聽兩個人的對話可知這“陸少將軍”至少已到了生死邊緣,只大概還吊着一口氣,肢體尚看得出柔軟。
雲裳注目了一會兒,眉頭漸漸擰起,回頭看那邊一塊熒光閃爍的小屏上長長的進度條,嘆口氣道:“還要等很久。”
說罷,慢慢給鄧隼解釋起這“密室”的功能來。
陸慎顯然不是第一次看這影像,並沒有驚奇的神色,但依舊神色肅然,認認真真聽着那光幕中傳來的一字一句。根據雲裳介紹,“當初”熙德十六年樓鐸丞相西去,她便離開朝廷,路上甩開皇帝派來的護衛,一個人匹馬單丹,周遊天下。期間偶然到了這裡,被美麗的景色及某個民間傳說吸引,長久滯留,發現了這密室。而這密室不知從何而來,名字就叫做“跨越時間”,據她推測,大概是幾千年後的某個時代,人們試圖通過這樣一種被稱爲“穿越”的手段重溯舊日時光,而這個密室就是其中的試驗品,不知什麼原因遺失在了他們這個時空。
雲裳弄明白這密室的功用之後,也曾找了貓狗做過幾次試驗,居然基本驗證了所謂“跨越時間”的可能,只是尚不敢對人類輕易嘗試使用。直到這一次,“陸少將軍”瀕死垂危,隨軍羣醫束手無策,加上胡兵聞訊乘機而動,情況已經糟得不能再糟,她這纔想到這個主意,索性要利用這密室將陸慎送回從前。
也就是個死馬當做活馬醫的意思……
“樓姑娘,是俺老鄧誤會你啦!你也知道俺是個粗人,平時都是想啥說啥……”鄧隼忽然撓撓腦袋,有些尷尬地說道,“其實俺老鄧只是奇怪,按說你和陸少將軍平時見面也少,怎地忽然這麼關心起這邊的事來;一時想着又是那狗皇帝使的計謀,這才說了那麼多不好聽的話,你也別往心裡去吧。”
聽見這話,光幕中的雲裳現出哭笑不得的神色來,只道:“還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呢……到底沒有萬全的把握。”
“叮”地一聲,那小屏上的進度條終於走完,冰冰冷冷的女聲再次響起:“時間跨越第三階段檢測失敗。第三階段檢測失敗。實驗生命體靈魂能量弱,無法抽離,無法抽離。”
雲裳的臉色刷地雪白,方纔因爲及時趕到密室,稍稍穩定下來的情緒一下子落到谷底,整個人也搖搖欲墜起來。
鄧隼雖是個粗人,這種情況下哪還有不明白的?蹲下身子去狠狠抹了一把臉,擡起頭來反而去安慰雲裳:“這也是沒法子的事!那麼多大夫不都說沒救了麼?也不過就是這麼着……”說着臉上的神色狠戾起來,獨眼中卻泛起水光,“俺早說陸少將軍,哪能這麼老實呢?!到底被狗皇帝害到這個地步!”
兩個人圍在凹槽旁邊,望着槽內氣息漸漸微弱的“陸少將軍”,各自神色變幻,默默無語……良久,兩個人竟同聲說道:“我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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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裳在凹槽邊望着那氣息漸弱的陸少將軍,沉吟良久,終於道:“我想好了!”而與此同時,鄧隼也忽地站起來,一雙拳頭捏得死緊,道:“俺想好了!陸少將軍不能就這麼去了!這事兒明擺着,是那狗皇帝忌諱俺家將軍是他哥哥,一心要把俺家將軍往火坑裡推!俺老鄧拼着性命不要,就算是扯了大旗造反,也不能就這麼算了!”
雲裳擡起頭,一雙倦意濃濃卻依舊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瞪視着鄧隼:“鄧將軍,不要說氣話!真要這麼做,可對得起天下百姓,對得起陸少將軍麼?!”
鄧隼本已填膺的怒火竟真被這少女一句話打壓下去,只把一雙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只道:“就饒了那昏君不成!”
“鄧將軍,”少女咬咬脣,眸子裡透出毅然的光,“你聽我說,這事兒透着蹊蹺。皇帝陛下未必是不念兄弟情分,也絕不會目光短淺到要舍了長天軍這隻勁旅來換一時的平安……你且聽我說完!其實從陸少將軍皇家身份,還有那傳位遺詔透漏出去的那一天,事態已經是不可控制!
而朝中百官各存心思,胡人流匪借名生事,又有奸人在陛下面前多進讒言……才終歸到了這一步!”
少女說到這裡,跨前一步,止住幾乎又要暴跳的鄧隼,纖弱的身形擋在人高馬大的武將之前,氣勢卻半點不顯虧了去。
“鄧將軍,雲裳想,其實未必只有送陸少將軍回到從前一條路……雲裳也可以!”
光影之外,陸慎嘆口氣,伸出手指輕輕按揉眉心……然後就這麼出了會兒神。待他重把目光凝聚之時,正聽見那影幕內的少女說:“我自然也是爲了陸少將軍!”她說着回頭望了那凹槽中靜靜躺臥的人一眼,神色帶些悽然,語調也急促起來,“事情本來就不該這樣的!天下亂,志未成……如果我可以回去……我可以提醒陸少將軍胡人的陷阱!我可以提前去阻止羽林禁衛軍的詭計!我甚至還可以……銷燬了那惹事的遺詔!只要這一切,只要有一樣沒有發生……”
“你喜歡陸少將軍?”直脾氣的鄧隼直指問題中心。
“啊?”少女被問得一愣,卻沒有特別顯得羞澀,僅是略顯猶豫,“不知道……只是這幾日經歷得太多,直覺得該做點什麼……我也只能幫上這點忙了。”
“那好。”鄧隼說,“俺答應幫你。”
……光幕漸漸黯淡下來,陸慎一動不動,保持着凝望的姿勢。這樣的黑暗中,只能見到玉蓮花機括處微弱紅光一閃一閃,似乎在提醒着主人將其關閉一般。陸慎卻依舊靜默着,就彷彿,在等待着什麼。
幽暗的密室,詭異的閃爍的紅光。一片靜謐中,只聽得見深深淺淺的呼吸。
“這是什麼?幻術麼?!孤看不明白。”“……陛下,臣也不明白。不過,總是與這蘆泉湖的傳說相關吧?應該算是個故事?……”
雲裳緩緩閉上眼,努力把心思沉靜下來,不去關心蓮準如何給皇帝陛下解釋。她自己心中,已是驚濤駭浪。
被關在地下密室至少也有三四個時辰了吧?外面是沒有任何動靜,蓮準也沒有提供離開的路徑;他只是說,別急,從前也有人困在裡面過,還不是好好地出去了?聽說,這裡的時間和外面不一樣,不過是睡上一覺的功夫,密道門就會再打開的……那時外面便已經過了一個月。
明明是這樣玄妙不靠譜的話,可說的人篤定,聽的人也沒有質疑的意思,個個都顯得如此鎮定……彷彿“密室驚魂”不過是他們這“大鳳朝秘聞揭露大會”一點小小花絮而已,當真不值再提。
只有“病後體弱”的雲裳,受到格外的關照,從一開始蓮準就要求她,“睡一覺,醒來就出去了”,後來見她不肯休息,便藉着黑暗,執意充當她的人肉墊子,隔開她和那並不顯得如何陰冷的地面。
而剛剛播放完的這段極具震撼的光影放映,則是雲裳又“不小心”碰出來的。說來也怪,她不過是偶爾起來活動活動,在那個方臺前略扶了扶而已,就不知道又觸動了哪裡的機關……明明之前孔傑已經對這裡進行了重點檢查,卻查不出半點玄奧不是麼?
於是幾個人愕然注視着玉蓮花冉冉升起,完美地鑲嵌在方臺卡孔之上,瑩瑩玉光輝耀一室,夢幻如同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