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
已經整整一上午了,呂逐斜靠在柔軟的枕頭上,側着腦袋望着窗外。細密的雨簾,似乎把整個世界都隔閡開來,靜謐無比。
這是醫院的重症監護病房,呂逐剛剛醒來,有那麼一瞬間,他都以爲自己從沒離開過醫院半步,而這之間發生的事以及賈新鵬、秦家姐妹這些才認識的人,都只是自己在睡夢中的臆想而已。
可左手上的指環,又把他拉回到了現實裡來。
他打開操作界面,點開消息記錄。發覺指環顯示的最後一條消息是“邪惡值懲罰,滿月狼人模式開啓”。
呂逐思索着這條消息的意思,可他的記憶鏈條像是被一刀斬斷,在他接受邪惡值懲罰之後就戛然而止。從這之後到再次從病房裡醒來,這之間的記憶都不知所蹤了。
手背上插着針頭,一瓶黃褐色的液體正緩緩向他身體注射。而呂逐的右肩則被慘白的紗布纏的密密匝匝。
呂逐渾身痠疼,略微一動彈,他就覺得骨骼經絡在不停的向他示威抗議。
剛纔呂逐已經檢索過,身上以及牀頭什麼的,沒有一樣是自己的物品。這讓呂逐想對外打個電話的想法完全泡湯。
從呂逐的角度看過去,門前似乎有個人影一直在那。因爲病房的門上是扇毛玻璃,所以呂逐也看不真切。
或許,只是別的什麼吧。
呂逐環顧四周,沒有發覺醫院慣常配置的用來呼叫醫生護士的按鈴。這就是爲什麼他會盯着窗外發呆的緣故。
可看似平靜的他,現在心裡很亂,他很急切的想要知道秦家姐妹的安危,想要知道這中間自己所丟失的記憶到底是什麼。
可,他現在卻無能爲力。
百無聊賴的在指環的操作界面上劃拉着,呂逐發現他的精神力和耐力都各自漲了3點。而良善值的進度條又上漲了些,已經都將近一半了。
呂逐有些欣慰,這樣看起來自己在記憶缺失的那一段時間裡,應該沒做什麼壞事吧。
“咔嚓!”
天際遠端一道閃電劈過,像神明發怒後揮舞起巨大的鋼叉,深深地刺向大地。
這道閃電的白芒迅速的掠過呂逐的視網膜之後,才聽到猶如巨人倒地般的悶雷聲,沉沉悶悶又亦步亦趨的佔據了整塊大陸。
呂逐感覺身下的牀鋪都在隨之顫動,似乎這件死物也想跟隨着這雷聲,去宣泄自己的不滿和抗議。
這時,病房的門也湊熱鬧的隨之打開。
進來的,竟然是何清溪。不過,這也也很好解釋,這裡是黃川市硬件軟件都最好的醫院,在醫院見到正牌名校畢業的醫生,再正常不過了。
何清溪見到呂逐是醒着的,略微有些詫異。她反身把門又關好,才邁着大步,略有些急切的朝呂逐走來。
“我……”呂逐的話,被何清溪放在他嘴脣上的一根手指給堵了回去。
何清溪搖搖頭,湊到他身邊壓低聲音道:“你這次麻煩大了,你知道嗎。”
呂逐很誠實的搖搖頭。
何清溪用力的咬着下顎,眼神玩味的看着呂逐,終於還是小聲的把她所知道的信息和盤托出。
原來,呂逐已經昏迷了兩天。就在兩天前,有居民報警說在“不見不散”咖啡館附近聽到了槍聲。
原本派出所還沒有在在意,以爲是爆竹或者別的什麼。可隨後就又有電話打來,說他們是“不見不散”的員工,店裡有惡性事件發生,老闆和幾個顧客都被暴力脅迫控制在店裡,還被限制了人身自由。
值班民警當即向上反映,然後警局很快的調集了警力。警察趕去之後,咖啡館大門緊閉,向裡面喊話交涉沒有響應之後。警察們當即強制進入,衝破了咖啡館的大門。
咖啡館裡面黑洞洞的,到處瀰漫着一股說不出的難聞味道,就像是到了屠宰場和垃圾處理廠的交界處,味道混合昇華之後更令人作嘔。
可當這些警察們打開了燈,看到咖啡館裡面的情景之後,有不少在警界多年的老鳥都忍不住反胃乾嘔,更有一個年輕的女警官直接暈厥,摔倒在冷冰冰的地板上。
只見咖啡館內好似人間煉獄一般,牆壁上、地板上、桌椅上、屏風上、窗戶上、吧檯上……都是血。
地上隨處可見殘肢斷臂,還有不少說不出具體是什麼部位的碎肉和器官被肆意的扔在地上。
在咖啡館的大廳,有個老年人的頭顱被端端正正的擺在吧檯上,他兩隻眼睛都瞎了,往下留着黑血,死相悽慘。
最後經過緊急的勘查和搶救,就只有五個人還有生命跡象。但他們都有不同程度的傷勢。目前都在搶救之中,而呂逐就是他們中第一個醒過來的。
呂逐像聽故事一般,把這些他親歷的事件給聽完。他沉默了下,問道:“活着的,有沒有兩個女孩,一個就是咱們市電視臺的記者,另一個……”
“有。”
何清溪斬釘截鐵的點點頭,眼神忽然間就冷了下去。
呂逐鬆了口氣,要是秦家這兩姐妹出了什麼意外,那自己可真要愧疚一輩子了。
“你和她們什麼關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何清溪問道,也聽不出她是關心呂逐還是在替警察審問。
呂逐搖搖頭:“中間發生了什麼事我也不清楚,這斷記憶像是……完全消失了。”
何清溪點點頭,看向窗外,外面雨越下越大,地面上濺起的雨水都升騰起一層水霧。
她轉回頭,盯着呂逐雙眼:“你說什麼我都會相信的,但是警察不一定會信,你要小心點,想清楚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呂逐敏銳的察覺到這個冰山醫生似乎想暗示他些什麼。
“怎麼說的像我是嫌疑犯似的。”呂逐咧嘴一笑,一下子牽動了傷口,有些疼。
何清溪卻沒有笑,她冷冰冰的道:“你以爲呢,這可不是我自己這麼懷疑,是人人都會這麼懷疑。那一屋子人除了你們五個都死了,聽說有不少還斷了胳膊缺了腿,有個老頭腦袋都被人給扭掉了。”
“你們五個中,那個女記者背後中了一箭,差一點就射穿
心臟了。那個小姑娘,雖然身上淨是皮外傷,可頭上有個雞蛋大小的腫塊,裡面的淤血到現在還沒有去除乾淨呢。”
“那個咖啡店老闆,來的時候大小便失禁,而且他泌尿系統已經紊亂了,以後估計都要靠插管導尿生活了。還有個穿西裝的,他一隻手臂給連根撕了。”
說完,何清溪盯着呂逐一字一句的繼續道:“就,只,有,你,沒,事!”
呂逐看着何清溪認真刻意的表情,忽然就笑了,絲毫不顧及身上的傷痛,笑的很開心。
何清溪眨眨眼,少有的露出些窘迫的神色,她皺着眉厲聲道:“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呂逐笑着說道:“何美女,你是不是腦袋也受傷了。”他用下巴點了點自己的右肩。“我可是中了一槍好不好,我都中槍了還能叫沒事嗎?”
何清溪一愣,她是真心不知道呂逐也中了槍。當那天呂逐渾身是血的被擡進醫院裡之後,何清溪腦子裡“嗡”的一下,瞬間就慌了神,感覺淚水在眼眶裡沒有阻礙就衝了出來。
她不知道這是什麼感覺,她沒有經歷過,所以,她本能的排斥這種感受,不願去面對。
從那天之後,她就一直在努力不去聽有關呂逐的任何消息,也沒有參加對呂逐的搶救。
當她今天終於鼓起勇氣來探望呂逐,可卻發現呂逐這個傢伙竟然已經醒了。何清溪對比了都傷勢很重的剩餘四人,才得出了剛纔的結論。
聽了呂逐的話,何清溪神色數變,最終歸於淡淡的紅暈。可她卻不知道,呂逐雖然在笑,可他心裡卻很難受。
剛纔呂逐從何清溪嘴裡瞭解到,秦冷寒中了箭,而秦晴暖腦袋上有腫塊。不管她們救治的結果如何,她們會遭遇到這些事都是拜自己所賜。
要不是他去教訓那個禿頭鏈子男,也不會有後來的種種事情發生。不管這件事情是不是不可逆的,不管這件事怪不怪他,可當他知道秦家姐妹受了重傷,他就覺得整件事都是因他而起。
還有那個可憐的咖啡館老闆,本來如果呂逐不去管的話,最多也就是受些氣少掙點錢,可由於呂逐的參與,他不僅受了傷,而且咖啡館似乎也開不下去了。
一想到這裡,呂逐就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那個喪命於老四頭槍下的服務生,就這麼眨眼間一個年輕的生命就此消逝。
都是因爲我!
都是因爲我!
呂逐感覺很累,他突然間就不確信自己做的究竟是不是好事,自己所堅持堅信的原則信仰究竟對不對了……
或許,我一直都錯了?
呂逐在心中無聲的問,可卻只有毫無激情的心跳聲,予以迴應。
何清溪看着呂逐痛苦糾結,以爲他的槍傷又發作了,趕緊湊到呂逐身邊,輕輕撫摸着他的右肩:“很痛嗎?”
呂逐擡起頭,男兒的淚水不輕易的流出。
是,很痛。心裡很痛。
呂逐一伸手,輕輕把何清溪攬在懷裡。何清溪沒有扭捏,沒有遲疑,也緊緊的抱住了呂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