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無霜說獨孤西謨死了的時候,溫子洛剛好趕到京城郊外。
聽罷,微微擡眸看着黑夜中的那一輪明月,明明亮的耀眼,她卻覺得黑暗無華。
也許從此以後,她的世界都會變得如此的昏暗。
有些人想不得念不得聽不得,心頭的刺,已經紮了根。如果哪天將它生生除去,那心也被拔出了一個窟窿,血流不止,此生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洛兒,快上馬車!”馬車上,獨孤汐掀開車簾見溫子洛終於趕了過來,立即喚道。
“小姐,我們已經準備好了,沒有人跟着,現在就可以離開獨孤!”一旁綠瓊也跟着說道,但見溫子洛臉色不對,心也瞬間揪了起來。
緩緩的收回視線,溫子洛看向獨孤汐和綠瓊,這纔想起來自己一早就安排過,待她事一成,就派人立即將孃親和綠瓊接到京郊,並趁着此時混亂離開獨孤盛國。不然晚了一步,只怕她也離不開這裡了。
下了馬又上了馬車,溫子洛木然的吩咐車伕往邊關行駛。
而獨孤汐看着溫子洛這麼一番不見喜怒又似乎是痛苦到了極點的模樣,瞬間心疼了起來,趕緊拉着溫子洛的手問道:“洛兒,你這是怎麼了?可是發生了什麼事?若是心裡頭有什麼不痛快,就告訴娘。你要記得,無論如何,娘始終在你身邊啊。”
“娘……”淚水再次涌上眼眶,溫子洛擡眸看着獨孤汐,忽的一下撲倒獨孤汐懷中。還好,還好娘還在。這輩子,她溫子洛,到底,還有一個娘啊。
“傻孩子,娘雖然不知道這兩天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娘感覺得到你心裡頭的痛苦,你若是想哭就哭吧,娘陪着你。”
溫子洛一聽獨孤汐這話,淚像泉水涌出,再也停不住。
“娘……他……他死了……終於死了……”
“可我的心……痛……它……痛啊……”
於他,恨若無愛又如何會恨。
想他,念他,恨他,只求可不可以真的不要再愛他。
恨來恨去,當夙願實現時其實遠比沒有實現時痛。她雖恨,但終究明白,她更恨的原來是她自己的念念不忘與放不下。
白雲蒼蒼,幽幽心事,從此誰又將這一段過往偷偷掩藏,氤氳成了執傷。
大慶二十五年春初,京城劇變,獨孤謨乾自焚於乾和宮中。
三日後,太后納蘭氏向世人公佈,十一皇子獨孤祈死於混亂,而獨孤謨乾的兒子現已無一人還活着。正待衆人唏噓之時,納蘭氏又道,先帝死時,留有一遺腹子,名宸。
頓時,滿朝震驚。
然秦微遺笑若春風,端站於朝堂之上任人打量,不過一會兒先帝之妃商德妃現於人前佐證,更有上隴一帶重臣力證。基於種種,世人終於信服秦微遺乃是先帝遺腹子,該登帝王之位。
又三日後,秦微遺正式改名爲獨孤宸,着龍袍於廟堂登基,改年號大初。
“太后,雖是春天,但還帶着些寒氣,好歹將這件翠羽袍子披在身上吧。”御花園裡,惠安將手中的袍子輕輕披在納蘭氏身上。
納蘭氏杵着柺杖,喘了兩口粗氣,道:“哀家怕是該去了,走了兩步便已是累的不行。”
“太后你的身子還好着,怎老是說這種喪氣話。”
納蘭氏搖頭笑道:“自從秦微遺登基後,哀家便已是生無可戀,現在活着反倒是痛苦,還不如早點兒是了,好去下面看先皇。這幾日來,哀家可總算是夢到先皇了。”
“夢裡先皇問我爲何不將獨孤謨乾真實的身份告訴世人。哀家一聽,頓時又笑了,我說,若是將獨孤謨乾的身份告訴了衆人,世人不知該如何看待皇家了。而獨孤謨乾在位這二十餘年裡,於獨孤也做了不少好事。罷了,放了他也好歹給皇家保全了些面子。”
納蘭氏喃喃的說道,忽又苦澀一笑,又道:“哀家這樣說完後,你猜先帝又怎麼說?”
“怎麼說?”惠安扶着納蘭氏順着她的話問道。
渾濁的雙眼裡放着光亮,似乎又閃着淚水,納蘭氏道:“先帝他說啊,他雖然恨透了獨孤謨乾的生母騙了他,可他到底還是愛着她,所以他也不忍心見獨孤謨乾被世人謾罵。而哀家這麼做,倒是了了他一樁心事,他好生感謝哀家。”
一生長嘆,再也無法言說的無奈。
納蘭氏扶着惠安的手,杵着柺杖吃力的往慈安宮走去。
“哀家與先皇是夫妻,他又何須與我言謝呢。惠安啊,你看先皇他怎麼始終不明白這個道理呢。”
“惠安啊,哀家死了以後就把哀家的骨灰帶回上隴安葬吧,莫將哀家與先皇合葬。唸了他這麼多年,哀家也累了,死了就讓我圖個清靜。”
“惠安,你慢點兒再慢點兒,哀家走不動了。想當年,先皇也不等我,爲什麼不等一等呢。”
“待會兒你下去安排下,哀家要去先皇的陵墓看看。到底夫妻一場,最後的一次訣別還是要的。”
……
寒鴉飛過皇宮上空,梧桐樹悄然長出新葉。誰空守着一座城,念着一個人,獨自長出白髮,如雪。
陪着她一起慢慢變老一起細水長流的,沒有他,甚至沒有一句諾言。如此活了一輩子,納蘭氏癡癡的看着腳下的路,她都圖了些什麼。
她老了,什麼都已記不得,但卻偏偏記得,這條路,先皇曾經走過。
秦微遺即位第五天,太后納蘭氏逝世,舉國同悲。翌日,惠安上吊自盡,隨主而去。
安排好納蘭氏的後事,秦微遺有些心力交瘁的坐在龍椅上。
他纔剛剛即位,納蘭氏便逝世,這引得朝野上下流言一片,害的他要費好一番心思去調整。這納蘭氏什麼時候不死,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死,這是故意給他下了一子難棋麼!這龍椅,果然是不好坐。
頭痛的揉着太陽穴,秦微遺想了想,道:“來人,去將禮部尚書給朕叫來!”
吩咐完後,秦微遺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一般立即站起身來,大聲道:“來人!”
“皇上!”秦微遺話音一落,立即有兩名侍衛走進來。
秦微遺來回的走着,問道:“朕命你們去查獨孤西謨到底死沒死,可查清楚了?”
“回皇上,據前方暗探傳回消息說,獨孤西謨的的確確已經死了,還未溫子洛的那些侍衛扔下了萬丈深淵。”
秦微遺一聽,懸着的一顆心這才放下,點點頭道:“那溫子洛呢,可有查到她的蹤跡了!”
一想到溫子洛竟然趁他不備接走獨孤汐和綠瓊消失的無影無蹤,他便抓狂。這該死的溫子洛,竟然在除去獨孤西謨的時候,便已給她自己將後路給打算好了!
而溫子洛竟然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這幾日來他一直派人去尋她,可卻沒有她的一點兒消息。他不信溫子洛就當真能消失的讓他再也找不到!
若是他這次找到了溫子洛,一定會不惜所有將她留在他身邊,無論用什麼法子,溫子洛都休想再離開他,只能是成爲他的人!
溫子洛!
秦微遺心裡氣得發狂,猛的一拍桌子,道:“怎麼不說話!”
“回……回皇上,據暗探傳回消息說,溫子洛真的是太過狡猾,到現在還是未找到她的蹤跡。”
“廢物!一羣廢物!竟然找個人都找不到!”秦微遺越說越生氣,一把將桌子上的奏摺推到地上,道:“立即加派兩倍的人手去找溫子洛,一定要將她活着帶到朕面前,否則他們都不必回來見朕了!”
“是,皇上!”那兩個侍衛見秦微遺如此發怒,頓時嚇得瑟瑟發抖,連忙回道,見秦微遺向他們揮手,立刻逃一般的出去。
秦微遺復又坐在龍椅上,單手揉着他疼痛的太陽穴。現在他所有的對手都除的差不多了,獨孤西謨也死了,他也做了皇帝,再沒有什麼可以阻止他得到溫子洛。
他一定會得到她!
而此時,去往獨孤與軒轅交界的路上,一輛平淡無奇的馬車正快速的向前行駛着。
“洛兒,這幾日娘這心裡頭總覺得有些慌慌的,你說若是秦微遺找到了我們可怎麼辦?”獨孤汐握着溫子洛的手,即便是過了這麼幾日,但還是有些擔憂。關於秦微遺與溫子洛之間的事,獨孤汐那兩天聽綠瓊說了一些,大抵也明白了過來。
溫子洛淡淡一笑,反手覆住獨孤汐的手,道:“娘不必擔憂,秦微遺他一定找不到我們。”她在那晚行動之前,便早已提前準備好了九九八十一輛馬車冒充她的行蹤。這些行蹤交錯複雜,而她本人的這個路線又是時而往熱鬧的路上走,又是時而往偏僻的路上走,秦微遺想要找到她,幾乎是不可能。
獨孤汐看着溫子洛臉上那故意扯出的淺淡一笑,既是放下了心,也難免心疼,洛兒這裡頭的痛,怕是好不了了。
待到了正午,無霜與綠瓊相繼下馬準備吃食時,獨孤汐看了看窗外的風景,忽然緊緊握着溫子洛的手,神情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