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院內,如姨娘躺在美人榻上一夜未眠,看着窗外初陽升起。
溫子妍見如姨娘這番表情,心裡有多少怒氣委屈也只得暫時壓下。
“姨娘,守門的傳來消息說相爺今晚要來清心院用完膳。”來鳳顫巍巍的掀開簾子走進來道。膽戰心驚的看着面色不善的母女兩,傻子都知道因昨晚之事,這母女兩又是丟人又是丟權的,誰都不敢貿然進來打擾。
如姨娘一聽,雙眼突然發亮,立即起身拉着來鳳的手道:“你說得可是真的?”
如姨娘的手勁兒大,掐着來鳳生疼,來鳳強笑道:“的確是真的,守門那邊說是相爺親口說得。”
“那就是真的了。”如姨娘鬆開來鳳的手,來來回回的走着,多少年了他都沒來過她的清心院了,多少年了!
如姨娘一邊走,臉上一邊笑着,突然道:“下去領賞錢吧,叫小廚房的人好生準備今天的晚飯,全都要老爺最喜歡的菜餚,對了,一定不要甜食,老爺最不喜歡的便是甜食了。還有,菜裡一定不能放胡椒,老爺最討厭胡椒。你快下去,按照我說的話去做。對了,庫房裡還有一套晶青陶瓷琉璃碗,你也去取來……”
來鳳一邊點頭一邊聽如姨娘細細說着,額頭上的汗水一滴一滴的落下。
溫子妍終是聽不下去,嬌怒道:“來鳳你先下去,姨娘待會兒有什麼要吩咐你再進來,快下去!”來鳳見溫子妍發話,立即如蒙大赦般行禮下去。
“妍兒,你這是作甚,我的話還沒說完呢!”如姨娘不滿道。
“姨娘!”溫子妍皺眉道:“父親都當着那麼多人的面駁你的面子,除了你相府當家的權利,你怎麼還對他這麼傷上心,反倒是對如何爭回當家主母權利一點心思都沒有,你究竟怎麼想的啊!”
“妍兒你這是怎麼說話的!”如姨娘沉了臉色道:“再怎麼說他也是你的父親,你怎麼能這樣說自己的父親!”
“父親?”溫子妍冷笑道:“他都多少年沒有來清心院了!這些年他何曾對我們盡過一點當父親的責任!姨娘,你還是別傻了,男人是靠不住的!還是想辦法如何抓回權利纔是要緊的,不然我們以後怎麼在丞相府立足,你難道想讓外祖母那邊的人一直看我們母女的笑話麼!你醒醒吧。”
如姨娘盯着溫子洛好一會兒,最後才道:“當家主母的權利?有了權利又如何,難道就真的成了丞相府的主母?男人啊,最關鍵的是抓住他的心。既然你父親肯來我這裡用晚飯,說明他對我們母女多少還是有些心的,這證明我們還有希望啊。”
“二房那邊看上去風光,可是這些年你母親我這家可不是白當的。就憑一句話就削減了我在丞相府的地位,未免也太小看我李沁如了!再怎麼說我也是你外祖母調養出來的女兒!你外婆那邊自然不會看我母女的笑話,他們現在還要指望着你呢!妍兒,遇事啊不要這麼急躁,凡事要多想想,用用腦子!”
溫子妍見如姨娘說得這麼不慌不忙,毫不在意,心裡卻還是很急。這丟了當家的權利,在外面說起來總歸是不好。她是高高在上的相府大小姐,絕不能容忍這樣的污點。
況且溫子洛那個小蹄子還沒有除去,二房又處處幫着她,指不定以後就蹬鼻子上眼了!
“娘,你當真是老糊塗了!父親爲什麼會突然來清心院用晚飯,你難道不知道爲什麼嗎!你當真以爲父親是來和你敘舊情的!況且父親和你哪裡有什麼舊情可言,你別自欺欺人了,有獨孤汐那賤人在一天,你我母女還有哥哥在丞相府永無出頭之日,還是叫那邊早些把獨孤汐給除了吧!”
“你!”如姨娘氣得心尖疼:“當真是我李沁如教出來的好女兒,現在知道這樣對我說話了!他再怎麼說也是你的父親,你休要多言!獨孤汐那邊,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許去動她!我們母女受了這麼多年的委屈,豈能這麼久便宜的讓她死了!你若是不聽話,當心我這做孃的狠下心來罰你!”
“姨娘!”溫子妍見如姨娘臉色鐵青,知道多少無益,心中另外打定了主意,悶悶道:“時辰不早了,我該去上課了。”
如姨娘搖搖頭,這孩子始終是不懂。她若是想要丞相府的權利,獨孤汐和溫子洛的性命易如反掌,可是這樣做能有什麼成就感!她要的遠遠不止這些。
而聽竹院內,此刻無霜正摸着圓滾滾的肚子,坐在椅子上搖搖欲睡。飽暖思,她現在只想去夢周公。
偏生綠瓊是個精力充沛的主,自從昨晚回來後,就一直在找她的各種茬,弄得她想安生睡一覺都不成。偏生聽竹院裡又滿是竹子,她跑到竹子頂上去睡覺都能被這個小姑奶奶給搖下來。
“好了,你也別去折騰無霜了。有這功夫,還不如幫我給二小姐準備的冬衣上繡花樣子。若是表現好了,說不定你三等丫環的月銀就能變成二等的了。”出畫一邊繡花一邊說道。
綠瓊頭疼的看着出畫,道:“我以前在聖天寺一直都是幹各種粗活,哪裡會繡花這樣精緻的活兒啊。”
“不會就學,多繡點花,養養性子,以後少說點話也是好的。”溫子洛面朝窗外淡淡道。腦海裡一直不斷回放着昨日的一幕幕,總覺得哪裡不對。最令她不解的是羅氏爲何會對那些皇衛覺得熟悉。
“知道了。”綠瓊偃旗息鼓道,小姐都發話了,她哪敢不從。無霜半合着眼睛,心想這下子總算是可以安靜的睡上一覺。
誰知綠瓊拿着針線冬衣坐在無霜身邊開始繡,無霜覺得怎麼感覺好像更危險了點。
溫子洛正頭疼的回想昨日從一早到天黑的一幕幕細節,只見下人領着張媽媽走了進來。
“張媽媽這一大早就來,可是老夫人有什麼事要吩咐。”溫子洛嘴角有些抽搐道,張媽媽來總不會有什麼好事。老夫人的那點心思,她總還猜得到一些,只是又要可憐她的手了。
張媽媽很是慈祥的看着溫子洛笑道:“也沒什麼事。老夫人今早起來,想聽下人念念避塵大師的經文,但從外面買回來的經文油墨味太重,老夫人聞着不舒服,又想着二小姐近來也是閒着的,於是想叫二小姐將這經文重新抄上一份。”
張媽媽說罷,只見兩個小丫環擡着一箱經文近來,一股濃厚的油墨味撲面而來,這裡面少說也有五六十卷經文。
避塵大師是當世隱者,筆耕不輟,每年都會寫作大量經文,無非都是些勸人不要恨不要怨要看開要行善之類的。
“能替老夫人抄寫經文自然是洛兒的福氣。”溫子洛淡淡說道,頭更痛的看着那一箱的經文。給老夫人抄了那麼多經文她早已厭倦,若真的能像經文上說得那樣,那世間又豈會有這麼多愛恨情仇。
綠瓊更是直接看得眼睛都快掉了下來,話說她家小姐也沒做錯什麼事啊,這個老偏心怎麼又要變相懲罰她家小姐。這一箱子經書抄下來少說也要一個月啊。
張媽媽見溫子洛點頭,心滿意足的回去覆命。
“小姐——”
“別說話。”溫子洛立即打斷綠瓊的話道:“快繡你的花,無霜都快睡着了。比這還多的經文還抄過,怕什麼。”老夫人讓她抄寫經文,至始至終只有那一個目的,便是讓她不要恨。
只是讓一個人不要恨,又豈是抄寫漫天亂談的佛經有什麼用。不是每個人都做得了高僧,做的了聖人,世間哪裡有那麼多的看開。
溫子洛開始研墨抄書,她必須忍,這可不,經文第一卷便是在說忍。
太陽越升越高,一眨眼已是巳時。溫子洛停下筆來,任由綠瓊揉着發疼的食指,卻見溫蘇突然跑了進來。
“蘇兒。”溫子洛有些驚訝道,這孩子還是第一次來聽竹院。
“二姐姐。”溫蘇甜甜一笑,眨巴着水靈靈的大眼睛。“娘今天一大早送走那個惡王妃後,就好忙好忙,都沒時間陪蘇兒,蘇兒好無聊啊,二姐姐陪陪蘇兒好不好。”
“惡王妃?”溫子洛重複道,這應該就是端王妃吧。
溫蘇一個勁兒的點頭道:“昨天她對二姐姐好凶哦,蘇兒一點都不喜歡她。”
溫子洛笑笑道:“傻蘇兒,以後可不能再這樣叫端王妃了,不然是要被你娘打屁屁的。”羅氏現在全面接管相府後宅,事務繁忙,也難怪會沒時間陪溫蘇。
“爲什麼呀,她就是惡王妃嘛,那麼兇,反正蘇兒不喜歡對二姐姐不好的人。”溫蘇繼續道,又使勁兒的往溫子洛身上蹭了蹭。
溫子洛將溫蘇給拉下去,雖是堂弟,但到底還是男女有別,“蘇兒若是不聽話二姐姐的話呢,二姐姐也不喜歡蘇兒了。”溫蘇身體雖好,可智力卻比着同齡人還是要差點,或許也正是因爲溫蘇的童真,讓溫子洛覺得放心。
“哦。”溫蘇低着小腦袋答道,一副委曲求全的憋屈模樣,水靈靈的大眼睛眨巴着又向溫子洛看去。“二姐在寫什麼啊。”
溫子洛擡筆在宣紙上寫下大大兩字,待乾透後,拿給溫蘇道:“待會兒你回去,把這個拿給你娘,就說是二姐姐寫的,知道嗎?”
“人——心。人心是什麼啊,二姐姐。”溫蘇看着手中宣紙上的兩個大字,不解的問道。
溫子洛驚訝溫蘇竟然識得字了,隨即道:“這個你以後就懂了。”如今羅氏剛剛掌權,她不過是提醒她現在凡事不能操之過急,最重要的是拉攏人心。
“哦。”溫蘇點點頭,小心將宣紙摺疊好放在貼身的小荷包裡。隨即又想黏着溫子洛說些什麼,卻見一媽媽慌慌張張的走進來道:“二小姐,宮裡來人了,說是叫你出去接旨來。”
溫子洛眉頭輕蹙,這無緣無故的宮裡怎麼會來人找她,這一次又是什麼旨?莫非又是獨孤汐做了什麼?
“溫衡道之女溫子洛接太后懿旨。”聽竹院外,一紅衣太監手拿懿旨,見溫子洛迎了出來高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