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和守權師兄換班。”
“嗯,守權,你回去吧。”弈尋對着房中的牆角某一處道了一句,空氣中傳來一聲:“是,屬下告退。”然後又恢復了寧靜。
守心知道,守權一定已經離開了。她也剛想隱入暗處,卻被弈尋叫住:“就在這裡陪我說說話吧,夜裡沒有人過來。外面有守勢和影子,沒有關係。對了,影子就是另一個我,你在外面看到了吧?”
“嗯。他和你一模一樣,身形也一樣呢!太像了。是易容嗎?”雖然弈尋說不會有人來,但守心說話還是壓低了聲音。
“算是易容吧,不過不是人皮面具。”
“哦!”守心便想起了師傅曾經說過的,另一種易容的方式。過了一會兒,她又問:“那你往常去島上的時候,就是影子在這裡代替你?”
“嗯。”弈尋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怎麼樣?是不是對宮中有些失望?其實,有些地方確實很好,但我這裡……”
守心搖頭,她進宮也不是來參觀。“這裡就很好,因爲有主子。”
這話是守心的心裡話,她進宮就是來保護弈尋的,那些美麗的風景再美又能怎樣?都不及這個從小到大待她極好的弈尋。
而她這句話,讓弈尋心中一震,隨即心中的冷漠隨之一點點的消散,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滲透在他的心間,讓他覺得從心底到身體到各個毛孔都十分舒坦。他原本就微翹的脣角勾出更大的弧度,緊繃的身體也放鬆了許多。目光灼灼的看着守心,越來越覺得這個小丫頭有魔力,只是一句話,就可以讓他整個人如同沐浴在暖春的陽光之中。
弈尋就這樣看着守心,好一會兒都捨不得錯開眼。這讓守心有些不自在,耳根不自覺的紅了起來。“主,主子,你不睡嗎?天不早了!”
“我不困,你若是累了,就在這邊軟榻上睡一覺。”
“不,不用了,我也不困。”守心低下頭,不敢面對弈尋那灼熱的目光。
“真的不困?”
“嗯!”
“那坐吧,站着也累。沒有外人,無需拘束。”
“呃……好吧!”守心也覺得自己沒有必要一直站着,何況自己現在是現了身形的。
之後弈尋不知道從哪裡拿出幾顆南邊運來的果子:“吃吧,甜的很。”
“嗯。”守心也不客氣,說了幾句話,怪異的氣氛倒是緩和了一些。
誰知弈尋又問:“守心,你不對我現在的情況好奇嗎?怎麼不問問?這可不是你的性子。”
守心聞言擡頭,對上弈尋那略帶探尋和不解的目光。
“我……”守心想說我不好奇,但知道自己說了,弈尋也不會相信。他們之間彼此還是頗有一點兒瞭解的。隨後又低下頭,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問了師叔?”弈尋想着,也只有這樣,守心纔會按捺住好奇心不問。“師叔和你說了什麼?”弈尋已經可以肯定是青狼講了什麼了。
“也,也沒說什麼,就說,說文皇后不是好人。”
聽到文皇后,弈尋眼中閃過仇恨的目光,但也只是一瞬,就被他壓制了下去。“嗯,她的確不是好人。就沒有別的了?”
守心低頭不語。
弈尋竟輕笑起來,他的聲音很好聽,守心不自覺的擡頭看他,先該看看這笑聲後的俊朗容顏。
“其實,也不是非要瞞着你們,只是,唉!”弈尋嘆了口氣,不願人提起這些事情。卻又沒警告任何人不許說,所以青狼說出去,也無可厚非。
“弈尋……其實你還有我們,有師傅,有師叔。不要爲了那些無甘緊要的壞人而影響了自己,讓自己不高興。”守心見他這般,又爲他心疼了。不由自主的說出這樣勸慰的話,稱呼也變的更爲親近。
“嗯,我知道。”弈尋收了那一丁點兒的無奈和怨恨,目光冷漠而悠遠。
這麼多年了,他的確爲了仇恨而痛苦,痛恨文皇后,也痛恨對自己不理不睬的父皇。但他最恨的是,父皇當年沒有保護好母妃,讓母妃年紀輕輕就離開了自己。多少次午夜夢迴,他都看到母妃纏綿在病榻之上,美麗的容顏被病痛折磨得形若枯槁,儘管如此,母妃還是時常溫柔的摸着自己的頭,喃喃的說:“尋兒快些長大,等你有能力保護自己了,母妃就是去了,也放心了。”
那時候,弈尋才五歲,年幼的他不是很能明白母妃的話。可母妃終究是沒等到他長大的那一天,就撐不下去了。
他還記得,母妃走的那天,父皇抱住他和母妃那隻剩下一把骨頭的身體嚎啕大哭。一國帝王竟如此失態,讓所見之人無不跟着落淚。
只是,次日,父皇便消失在他面前。再也沒有給過他任何溫暖,偶爾見到,也是一身冷漠,對他毫不關心。失去母妃的他,在五歲就嚐盡了人間冷暖,讓他一夜之間長大。
兩個月後,愛女心切的外公也終於受不住黑髮人送白髮人的痛苦,病逝離去了。就在外公下葬後的第二天,青狼和青玄出現在他的面前,說他們是外公留下來保護他的人。
從此,有人暗中保護他,爲他謀劃一切,教他武功,爲他療毒。才能讓他平安的活到今日!
快到天亮之時,外間的影子進了內間,看到守心也只是點點頭,沒有說話。然後走到一幅畫前觸動了一下機關,就躲到了畫後面的密室之中。
早已見過幾個密道的守心絲毫沒有意外,坦然的接受了這一切。而此時,守勢也跟隨影子進了裡間,親眼看到影子消失在畫後面。有看到面前的弈尋,心下了然。
弈尋看看外面的天色:“都隱了身形去吧,天要亮了。”
守心應了一聲,均和守勢消失在屋中的角落。而守心也明白了,爲何之前看到守福的時候,守福會是那副神神秘秘的樣子了。
弈尋在守心隱去身形之後脫了外衫,着裡衣躺在了軟塌之上,閉目養神。但守心和守勢知道,他並沒有睡。
天漸漸亮了,外面傳來腳步聲,門口有人輕喚:“十三皇子,您醒了嗎?”
守心聽出,是昨兒早上那最賤的小太監。
弈尋沒吭聲,小太久還是在外面叫:“十三皇子,十三皇子……”一連叫了好幾聲,弈尋才懶洋洋道:“進來吧!”他沒有半點兒不耐,顯然是已經習慣了。這讓守心暗中不忿,若是別的宮的主子,哪有不起牀,奴才敢連聲叫的?
小太監進了門,開始侍奉弈尋穿衣、梳洗。
弈尋很是配合,折騰完了不等他說話,小太監便自己離開。
沒多久早飯就被送了進來,簡單的清粥小菜、還有一屜包子,簡單的比守心他們在莊子上的早飯還不如。
弈尋隨意用了些,就讓這些人下去,沒事不要來打擾他。
一切都安安靜靜的,恩祿宮更是如無人般,只有下人房的幾個小太監不時發出幾句說話的聲音。
只是,下午的時候,有人打破了這寧靜。
“皇后娘娘駕到。”太監尖利的嗓音劃破恩祿宮的上空。
因爲恩祿宮中人煙稀少,皇后是快到了弈尋的書房前,他們才聽到這唱和的動靜。不過,幾人也不詫異,畢竟他們耳力過人,早就察覺到有許多人進了這恩祿宮中。弈尋也早就低聲吩咐他們要隱藏好,不要漏了聲息。
聽到動靜的小太監們匆匆從下人房跑來,剛到近前,皇后的人也到了。衆人紛紛跪拜:“奴才等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千歲。”
“嗯,平身吧,十三皇子呢?”文皇后聲音溫和中透着威嚴。
“兒臣接駕來遲,皇后娘娘莫怪。”弈尋已經緩緩走出書房,他面色蒼白,步履不穩,寬大的衣服更顯得身子蕭條。
“十三啊,你身子不好就不要出門迎本宮了,別吹到了風。”文皇后異常的慈祥,面上還帶着嗔怪。
“多謝皇后娘娘憐惜。”弈尋謝了恩,做了個請的姿勢,把文皇后往大殿引去。
文皇后掃了眼弈尋的書房,然後跟上。她身後婢女太久呼啦啦的一大堆,足有十人之多,這排場立馬就秒殺了恩祿宮的奴才。
弈尋把文皇后請到了大殿的主位上,然後自己立在下首。
文皇后嬌笑一聲:“你這孩子,就是孝順,也坐吧,身子不好別逞強,本宮知道你孝順。”
“多謝皇后娘娘。”弈尋一直略有誠惶誠恐,卻又似乎強忍着讓自己鎮定的樣子。看的文皇后心中暗笑:真是上不得檯面,就算皇上當年再寵愛你母妃,還不是落得今日的下場?
要說這文皇后對待弈尋真是‘關愛有加’,每年都會來看他幾次,無論弈尋如何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她都對他念念不忘。而且,這只是明裡的,暗裡的還時不時的派人來‘關照關照’他呢。
“唉,這恩祿宮是越來越冷清了,不過,也是爲了讓十三你好好養病。”文皇后看了眼四周,久無人氣的大殿看起來有些破敗,雖然大面上並沒有灰塵,但犄角旮旯卻難免髒亂,眼力好的甚至還能看到屋頂的蜘蛛絲。“皇上當年憂思過度,便把你母妃曾經住過的寢宮封了,好在本宮這恩祿宮還有些福澤,庇佑你這身子越來越好轉了,本宮也就放心了。”
說道這裡,文皇后犀利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弈尋一番,容顏姣好的面孔上一雙眼如同毒蛇般。
“多謝皇后娘娘恩賜。”無論文皇后說什麼,弈尋始終保持着略帶惶恐的神色,頭都不敢多擡。
不過,就算是這樣,文皇后只要看着他還有命在,心裡就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