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陰氏平時尖酸刻薄,一個人緣兒也沒爲下。圍觀的人們根本不聽她喊叫,沒有一個人動。
田盧氏忽然醒悟,忙推開衆人,顛兒顛兒地順着衚衕向南跑去。
在八隊牲口棚後面,有幾個社員正在往積肥坑裡擔水。見一把年紀的田盧氏如此慌張地奔跑,知道一定出了事。一個年輕小夥子問道:“河嬸子,出什麼事了?”
田盧氏已經跑的上氣不接下氣,見有人問,認得是自己的一個遠房侄子,便停下來,喘着粗氣說:“六兒,快去菜園子裡喊你達林哥哥去,他家的狗快咬死人了。”
叫“六兒”的年輕人聞聽,急忙扔下扁擔和水桶,邊向南跑,邊喊:“林子哥,快回家,你家的狗快咬死人了。”
其他幾個人也趕忙扔了扁擔水桶,向田達林家跑去。
庭院裡,黑妞還將田達巖按在爪子底下。這條狗看上去不過三十來斤,卻用一隻前爪按住田達巖這個粗壯的漢子,令田達巖動彈不得。另外一隻前爪在田達巖的臉上、脖子上回來不定地移動,帶着田達巖的血跡,摸得他滿身都是,好像在思考下一抓應該抓田達巖的哪裡。
田達巖厲聲尖叫與掙扎,卻始終掙不脫這隻狗。那兩個賊子見這種架勢,都嚇得磕頭求饒。
圍觀的人們只當田達巖是嚇軟了腿腳,所以才掙脫不開。
不大一會兒,聞訊趕來的田金海一見二兒子被狗壓着,拼了命上去推那隻狗。只見黑妞一隻後蹄揚起,把田金海踢倒在地,滑出了好幾步遠,半天才站起來。
圍觀的人們這才真的愣住了,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兇殘的家狗,心想這三個賊子(人們把田達巖也當成偷盜的了)今日死定了。
其他三隻狗見黑妞踢翻了田金海,好似勝利了一般。一起吠叫起來,震得人們的耳膜都一顫一顫的。
那兩個賊子更是頻頻地磕起頭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田達林才氣喘吁吁地趕回來。
田達林被滿地的血和人嚇了一跳,吃驚地看着。不明所以。
狗們見田達林回來了,突然全部往東廈子裡跑去。
田達巖身上沒了狗摁着,一翻身爬了起來,忙站到父親田金海的身後頭去了。
地上的賊子也都爬起來想跑,無奈腳腕兒都傷了,沒走幾步,又都跌倒了。
“怎麼回事啊?”
田達林的聲音發顫地問道。他人老實,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沒見過這麼兇殘的場面,早已嚇得膽戰心驚。
“三兒。那兩個外村的人要偷你家的東西,被狗咬傷了。我看到後,又把巖子叫了來,結果他也被狗咬傷了臉。你看這事鬧的。咱是叫大隊上的人呢,還是請赤腳醫生給他們包紮包紮?”田盧氏開天劈地第一次在衆人面前向着自己的三兒子說話。
“別。別,別去叫大隊的人。”田達巖忙說。
其實田盧氏已經說明他是後來來的,與賊子不是一回事。他這一擋不要緊,挑明瞭自己與賊子是一夥兒的了。
田金海如何不知道兒子的用意,忙走過來,拉住田達林的手說:“三侄子,求你了。看在你傻兄弟的份上,別去告訴大隊上的人了。”
明眼人也都看得出,田達巖與此事一定有關聯。
現在一旦抓住不法分子,小則大會批鬥,重則遊街示衆。那樣的話,三個人就臭名遠揚了。沒哪個姑娘願意嫁給他們。
田達林很爲難,此事出在自己的庭院裡,這三個人看上去傷得不輕,要是出點兒什麼事,他就是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了。趁着眼前左鄰又舍的鄰居們都在。還是叫大隊上的人來,把事情說清楚了,自家人也好脫了干係。
大伯田金海的心思他懂,也能體諒,叫了大隊上的人,田達巖只怕是免不了被批鬥,名聲毀壞。再怎麼說也同爲一爺之孫,所以一時間猶豫不決。
黑狗察言觀色,就知道男主人動了惻隱之心,領着三個兒女突然奔出來,重新把田達巖和兩個賊子圍上,不停地狂吠。
兩個賊子的膽都嚇破了,又忙跪下,不住地磕頭求饒,讓人又怒又想笑。
田達林從來沒見過自家的狗發怒,前些日子還以爲它們是傻狗呢。瞧着這陣勢,一時難以轉過彎兒來,不免後退了數步。
“還是去通知大隊的治保主任吧”人羣裡有人高聲說道,“這些狗要殺人了。”
一聽到去請大隊幹部,這些狗突然不咆哮了,靜靜地立着。人羣裡說話的那人吸了一口涼氣:“這些狗能聽懂人話,是要讓通知大隊部呢”
“胡說,不過是湊巧,畜生哪能聽懂人言啊”有人反駁。
四隻狗立馬又咆哮起來,齜牙咧嘴地刨地,在地上掀起一層塵土,形成雷霆之勢,所有人的精神都震了一下,原本議論紛紛的人都寂靜無語。
田金海夫妻嚇得魂不附體,特別是田陰氏,本來腿就軟着哩,聽了狗的叫聲和人們的議論,一下跌倒在地上。
田達林想去把狗們拴起來,被母親田盧氏一把拽住,哭喪着臉說:“三兒,它們正在勁兒頭上,你最好別過去。巖子就是後來被狗咬傷的。”
田達林不敢靠近,任由四隻狗形成包圍圈子,困着賊子。
也是事有湊巧,大隊治保主任正好從籬笆牆外面的大道上路過,見這裡圍着好多人,還有狗們的狂吠聲,便走過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
治保主任一來,這些狗又立馬自動縮回東廈子裡,不叫也不動彈了。圍觀的人們無不愕然。
隨即,治保主任問清了事情經過,便把兩個賊子押解到大隊部去了。
田達巖因爲有田盧氏作證,說是發現了狗咬賊子後,才把他喊來的。是因爲他想把賊子救出來,走的太近了,才被被狗咬傷的。治保主任知他爲人,沒置可否,也就沒管他。
田青青帶着田幼春和田苗苗,從村西轉悠到村北,摘了一下午知了皮兒。家裡的情況一點兒也不知道。
天傍黑到了做飯時,田青青才帶着弟弟妹妹回來。見柴門大開,庭院裡的青菜畦子被踩踏毀壞,地上雖然掃過了,但還看出暗紅色的血點子來,頭立刻就大了。望着在廈子門口臥着的狗們,傳音問道:“怎麼回事?”
黑狗見了田青青,忙站起來,低垂着腦袋說:“今天下午遇到點兒麻煩事。你剛回來,一會兒再告訴你。”
田青青:“地上的血是怎麼回事?”
黑狗:“是壞人身上留下的。”
田青青一聽這事還真不是一句話能說清的,身邊還有田幼春和田苗苗,便不再追問。
又想起自己不能接觸同類的血。便站在大門口沒敢動,朝庭院裡喊道:“爸爸,媽媽,你們誰在家裡呀?”
田幼春和田苗苗可不管這一套,“呱噠”“呱噠”朝東廈子後面的西廂房跑去,田苗苗還邊跑邊喊:“媽媽,媽媽。”
聽到喊聲,田達林很快從東廈子裡走出來。抱起正在跑着的田苗苗,對田青青說:“青青,我正要做飯呢,不知道米和糝子放哪裡了,你回來的正好。快洗洗手給爸爸拿去。”
田青青依然站着不動,裝模作樣地問道:“爸爸,今兒下午家裡出了什麼事?怎麼菜畦子這樣?地上還有血點子?”
田達林見問,便大略地對田青青說了下午的事情。
田青青只聽黑狗說來了壞人,但沒想到是盜賊。情緒一下低落下來:自己家不是富戶,何況楊老太太剛一走,外村裡的賊就摸上門來,可見此事必是極品田達巖或透露消息,或暗中指揮。
沒想到極品田達巖這麼死不悔改,上次偷乾糧和錢,教訓的他夠可以的了,怎麼還敢動這個邪念啊?街坊鄰居住着,又是一大家子,提防到他什麼時候啊?
這時,田幼秋和溫曉旭放學回來了,一進門就給田青青彙報賣鵝卵石的成績,並嚷着要冰棍吃。
田青青不客氣地說:“你們兩先把庭院裡的血點子給我鏟淨嘍,再吃冰棍。我……看着害怕。”
“哪裡來的血點子?”溫曉旭問道。
田青青“有兩隻外面的狗跑進來了,家裡的狗把它們咬破了,滴答下來的。”
說完,也不管溫曉旭相信不相信,自己順着牆根走進屋裡,洗手做晚飯去了。
飯棚(因爲簡陋,還不能稱其爲廚房)就在東廈子的北間裡,與南間的狗們只隔着一堵牆。田青青把黑狗叫到飯棚門外,讓它臥下,自己一邊做飯,一邊與黑狗傳音,打聽下午的情況。
聽了黑狗的述說後,田青青不無埋怨地傳音:“你們不該把他們咬破了,血乎淋拉的,顯得多兇殘似的,這樣會給村裡的人們一個很不好的印象。”
黑狗傳音:“你是不知道當時的情景,不見點兒血,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害怕是什麼。還把我們當成了只知道叫不敢下口的懦弱的笨狗。”
田青青心中暗道:你們就是笨狗嘛!只不過有異能,內裡比別的狗強大。但這個過去也只有自己知道。這一鬧可好,一村裡的人們都會知道嘍。這樣一來,家裡勢必又要添一項讓人們談論的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