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仲謀和林國棟在香江搭臺唱戲、扮演人畜無害緊急避險者的姿態,扮演了足足一週多,跟蘋果方面好話說盡、不用負法律責任的承諾私下裡亂說,總算是拖到了八月底。
而因爲美國人過於囂張,一開始沒有放棄靠恐喝讓中方服軟的妄想,泄露了過多的威懾條件,又給了顧驁見招拆招的準備時間。
八月底的一天,蘋果公司終於被一個新的不利進展給點爆了,徹底放棄了和平解決的幻想,撕破了臉皮。
“我要見張!讓張仲謀親自跟我說!”這天一早,蘋果供應鏈管理總監卡洛斯先生,就怒衝衝地想衝進位於沙角開發區香積電總部頂樓的張仲謀辦公室。
“卡洛斯先生請你冷靜!這些日子我們不是一直在友好協商麼?CEO先生會見您的,您別急。”法務顧問林國棟擋在那兒緩衝了一下,也着實被卡洛斯噴了一臉唾沫。
騙人的錢不好賺吶,賣點臉就賣點臉了,他這種當律師的,就是幹這事兒的,要受辱肯定是他上了。
等卡洛斯情緒稍微穩定之後,才被放進張仲謀的辦公室。
卡洛斯當面就質問:“張!昨天晚上我聽說貴公司交給代工方保稅庫的68000,被挪作王安公司WPS電腦貼片產線的物料了!
你這是毫無保留的公然挑釁了!之前,你說天鯤要貨物,天鯤的PS遊戲機上市確實比我們的MAC-II電腦早,他們的銷量也大,你不敢得罪大客戶,還能解釋。
可是供給王安算什麼事兒?王安的訂單規模能比我們大一個數量級麼?大家不過是平起平坐的!他們的研發進度、上市投產計劃,也比我們晚,他們憑什麼在產能不足的時候排在我們前面!我們蘋果要起訴!斷絕跟貴公司的合作關係了!
我給你最後48小時時間,把最新一批物料拉回來,否則立刻法庭見!”
張仲謀一聲歎息:“那些東西,已經是天鯤實際佔有和交付的了,我們真管不了。你也可以去看看,在前天之前,所有交到漢樂電子保稅庫裡的摩托羅拉CPU,都是在精益庫存管理的週轉時間內,就被投放到產線上的,天鯤真沒有囤貨。
天鯤這個月生產了足足500萬臺遊戲機,把漢樂電子工廠裡其他的產線都給停了,緊急加急轉產PS。雖然你跟我說,天鯤在經銷商和消費者級市場上,這個月沒有賣出那麼多——可我也不能讓天鯤不增加整機庫存啊。
我的客戶自己對自己的產品有信心,覺得這個月產量比銷量多200萬臺,願意多留這200萬臺庫存,我能說什麼?資金佔款,財務壓力,這都是天鯤自己在承擔,我管不了呀。
你想想,多造幾百萬臺成品遊戲機壓在倉庫裡,那也是好幾億美元的資金佔款呢,他給我們的CPU,還是全款付清,賬期都沒要,我沒道理不伺候好這樣的超級大客戶——
你們蘋果說是估計首批需要20萬臺產量、40萬片晶片,也沒見你們先不問有貨沒貨就打預付款啊,這不能算是‘同等條件下的歧視’吧?我都不要你們跟天鯤一樣100%全款,40萬片怎麼也得六千萬美金,當初你們要是先給五千萬美元現金,我們再慢慢發貨,那好歹也算個說法不是。”
卡洛斯聽了好懸沒氣死。
你丫的什麼時候有這麼做生意的了?貨的毛都沒見到一根,就要先收全款?而且你丫當初都沒堅持提,只是隨便說說別的客戶給的交易條件優惠多好不好!
而且蘋果公司首批預估要賣20萬臺,這個數字根本就沒有喬布斯或者公司財務高層背書過,都是之前一個多星期的談判過程中,卡洛斯爲了顯示肌肉、增加己方談判籌碼胡謅的。他怎麼可能讓公司拿出五千萬美金預付款呢。
個人電腦這個行業,如今的規模,還是比遊戲機行業低一位數量級的。
後世美國有關部門統計過,大約是1990年底的數據,全美個人電腦保有量,大約佔家庭總數的23%——要注意這個數字並不是什麼精確細分的,而是直接粗暴除法,也就是把那些公家辦公的電腦都攤下去了。按照90年全美四千多萬戶的人口規模,那個人電腦保有量也就在一千萬左右。
這是前WINDOWS時代的常態。
以蘋果公司在個人電腦領域的行業地位,他敢定一年出貨100萬的目標,真能達成的話年底都要大分紅好好激勵了。
而事實上,要是蘋果跟王安打得不分伯仲,那就誰都不可能做到年出貨100萬的。必須兩強分出勝負來,其中一方明顯壓倒性優勢,才能突破100萬,市場就那麼大。
張仲謀拿客戶的體量、重要性程度來反駁,絕對是據理力爭,不是沆瀣一氣。
你丫的要貨量都不到天鯤的十分之一,我憑什麼跟重視天鯤一樣重視你?不考慮資本結構,純在商言商也輪不到你啊!
卡洛斯暫時無能狂怒了一下,然後跟總部彙報了情況。
美國那邊非常重視。
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耽誤了MAC-II上市進度起碼一個月了,而隔壁家王安的WPS電腦,開學季就要正式鋪貨發售、如今第一批都已經上產線生產了。
蘋果的MAC-II和王安的WPS,都是主打商務精英和設計師爲潛在客戶羣體的,雙方都做了類似於鍵鼠繪圖的第一方獨佔設計軟體爲賣點,連CPU架構都一樣。
這時候,被其中一方佔住先機,效果會非常明顯。
這樣迫在眉睫的關頭,蘋果公司也不敢再讓供應鏈管理部門的總監主抓這事兒。
而是CEO喬布斯,和作爲資方代言人的CFO,全部親自飛來了香江,當面施壓。
同時也讓法務部開始走起訴程序。
張仲謀方面,則繼續按照顧驁讓米娜帶話的應對話術,節節抵抗,擺出毫無破綻的友好協商姿態,但實際上不會給蘋果佔走任何一點便宜。
……
幾波談判下來,蘋果方面沒有抓到任何把柄,反而被吃得死死的。
喬布斯都覺得自己胰島一陣陣生疼了。
中方的應對非常得體,破綻絲毫不漏,簡直是對於處理這種糾紛非常有經驗,完全知道怎麼做纔沒有把柄。
他已經難以理解了,同行的CFO也覺得難以理解。
“中國人怎麼對於處理‘獨家授權代工、產能不足時涉及客戶歧視’這麼熟悉?這種業務模式,全球範圍內都是這兩年新興起的,也沒聽說過此前有什麼糾紛案例可以借鑒,中國人到底從哪裡得到的對抗推演?”蘋果CFO百思不得其解。
“我也不知道,我原先覺得顧驁也不過是少年銳意,現在看來,此人之卑鄙,深不可測。”喬布斯頹然長歎。
他們並不知道,張仲謀之所以應對這麼得法,都是因爲顧驁前世在IT業界也算摸爬滾打、頗有見識。
而更關鍵的是,怎麼應對蘋果公司在獨家代工產能糾紛方面的問題,前世有直接的案例可以借鑒——
因爲進入2010年代之後,原本歷史上的香積電,在晶片代工工藝方面,基本上也是壟斷了全球第一梯隊的工藝。
南棒的三星倒是還保留了自己的工藝和產能,但三星應該也是已經比香積電略弱半籌了。
而在那一世,香積電的產能也是經常不足的。比如香積電的工藝納米數升級後,高通總是第一個響應的,然後基於這個工藝能做到的極限,設計一款智能手機晶片。
這時候,就存在蘋果啦、小米啦、OV兄弟啦……等等廠家,都想用高通最新的晶片設計生產自己的手機,刷一個高科技的名聲。
可是,每次蘋果都是在香積電產能不足的時候,先把產能包圓佔住。因爲蘋果勢大,香積電不敢得罪,所以每次都是讓小米、OV兄弟或者別的牌子等着。
可別覺得這種獨佔,是純粹的“在商言商”,要是按照美國的反壟斷法律,蘋果這樣欺壓同行多多少少也是有限制競爭、傷害消費者的嫌疑的(比如至少導致了消費者沒法第一時間買到採用了高通最新款CPU的便宜牌子手機,這就傷害了想買高性價比手機的貧窮消費者的選擇權)
只不過蘋果跟香積電不是一個老闆,所以就算有違法嫌疑,也不如顧驁這個案子那麼嚴重。
但不管怎麼說,法律是講定性的,後世蘋果那麼幹,就是有瑕疵的。
顧驁前世作爲一個阿狸資深項目人員,好歹也是每天要看看行業內幕公衆號的,那麼多公衆號都解析了蘋果跟其他小廠爭奪產能的糾紛,很多細節都是蘋果法務部幾十年的卑鄙積累。
所以,顧驁讓米娜轉述給張仲謀的那些應對策略,其實也不完全是顧驁自己腦補,或者他表哥陸光復的手筆。
其中的基幹素材,是顧驁自己斗轉星移、“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把前世蘋果法務部那些辯駁“這種行爲不算壟斷”的藉口、說辭,大致描述了一遍,然後讓陸光復用專業的法言法語修飾整理加工一下,再讓米娜背熟轉述的。
顧驁用的是蘋果法務部後世21世紀那十幾年的奸毒經驗,180°反射回去,懟了1988年的蘋果法務部本身。
相信蘋果公司的法務部,到死都不會想明白:你丫的30年後的我,怎麼會穿越回30年前懟我自己的?
那魔幻感。
猶如姬無命被呂秀才那個“究竟是誰殺了誰”的終極哲學噴噴傻了之後,得出“是我殺了我”的結論一樣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