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寶龍就讀的育英小學距離十三中可有段距離呢,那幫子人沒事兒跑小學幹嘛去了?再則,通沅市是以國家鐵路做爲城市劃分的,鐵道東和鐵道西完全就是兩種風格的存在,涇渭分明的有些過了頭,而閆寶龍所在的育英小學是在鐵道西,那幫子人平時不是最看不慣西邊的人嗎,怎麼會……
“遇上了能咋地,我這麼小,他們還敢削我不成?”閆寶龍沒心沒肺的一面在此時展現的淋漓盡致,他似乎根本就不關心閆寶書是爲什麼被人揍成了現在的德行。
閆寶書的思緒被打斷,面無表情的瞥了眼閆寶龍沒說話,反倒是大屋的門被拉開,在閆玉芬進門時還帶進來了一陣冷風。
閆玉芬是閆永貴的大姑娘,今年二十三,就在礦上的土建隊裡當一名鋼筋工,每個月的工資還不到十塊錢,這與同在土建隊當瓦匠的閆寶福來說可差的有點遠了。閆玉芬進門後第一眼就看到了炕蓆上放着的半個鹹鴨蛋,她沒說話,反而衝閆寶書笑了笑。閆玉芬是大姑娘了,還真不至於和自家弟弟搶食兒吃。她如同往常一樣,從炕上拿了掃帚疙瘩掃了身上的雪,隨後把頭上的圍巾摘了下來,順手放在了寫字檯上。
閆寶書看的真切,與其說那是一條圍巾,倒不如說就是一塊布,照粗布稍微柔軟些罷了。閆玉芬梳着齊耳短髮,一綹頭髮用頭繩扎着,歪在一旁。而她身上穿的則是礦上統一的黃藍工裝,腳上穿的是黑色的二棉鞋,一看就是自家做出來的。
“咋樣,今天還難受不?”閆玉芬整理了自己,這才騰出功夫到了閆寶書身邊,用手背在他的腦門上貼了一下,“好像不咋燒了。”
閆寶書坐着沒動,衝閆玉芬淺笑道:“大姐,你咋這前(這時候)纔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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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媽早上就跟我說了,讓我下班去趟一糧店,買點大碴子回來搽(煮)粥喝,完事我又去買了點肉。”閆玉芬豎起兩根手指,“二斤肥肉一塊多錢加肉票,瞅的我直心疼,也不知這點肉夠吃幾頓的。”
閆寶龍一聽說有肉,兩眼瞪的賊老大,冒着金光說:“大姐,咱家今天晚上吃肉嗎?”
“是啊,吃肉。”閆玉芬笑着在閆寶龍腦袋上胡擼了一下,“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你就是藉着你三哥的光,不然還想吃肉?”
閆寶龍撇了撇嘴,低下頭時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兩圈。
閆寶書太瞭解這樣的小動作了,立刻警告他說:“寶龍,你要敢爲了吃肉跟人去打架,看我不跟咱爸告狀的。”
“我纔沒有呢。”閆寶龍的計劃被揭穿了,羞憤的垂下來腦袋。
閆玉芬嘆了口氣,估摸着說:“寶福差不多要回來了,我去幫咱媽做飯。”閆玉芬挽了袖子,推門出去後又退回來半個身子,說道:“寶書,那鹹鴨蛋趕緊吃了,不然玉芳和玉香回來看見了,心裡得不好受。”
不等閆寶書接話茬,閆寶龍搶先一步吆喝道:“丫頭片子吃啥吃,敢鬧騰我就揍她們。”
閆玉芬瞪了他一眼,“把你能耐的,窩裡橫。”說完,閆玉芬關門去了外屋地。
閆寶書靠着火牆看閆寶龍,心裡有着說不出來的無奈,看樣子在這個家裡,重男輕女的現象是絕對存在的,至於嚴重到了什麼地步,看閆寶龍剛纔的表現就知道了。再則,閆寶書來這裡也有三天了,這個家裡除了那位癱瘓的爺爺是在偏煞子(正屋旁邊的小屋)吃住,其餘的人一概要到這屋來吃飯。
東北的特色就在於大炕和炕桌,而在這個家裡,能夠坐在炕桌上吃飯的,絕對都是男人,美曰其名“方便喝酒嘮嗑划拳。”鑑於閆寶書有傷在身,再加上突然來到這裡,驚訝之下完全沒有考慮到這些,既然他現在已然決定要在這裡生活下去,別人他管不了,但在這個家裡,他勢必要做出改變的。
天色漸暗,屋外冷風大作,吹的窗戶呼呼的響。閆寶書坐在炕上,微仰着頭看着那昏暗的燈光。老閆家確實不能和以前比了,閆永貴從前在廠裡好說也是上了級的身份,月工資沒有五十也得有四十了。而現在,閆永貴和金桂琴都沒有工作,白天就在院子裡攤煎餅,以此來換點手工分,一斤苞谷面八分錢,有人願意也可以給糧票。除此之外,整個家庭的重擔都落在了老二閆寶福和大姑娘閆玉芬的身上。至於老大閆寶山嗎,不給他寄錢過去就是幸運的了。
生活不易,勤儉節約是必須要提倡的。於是,一到了晚上,老閆家也只敢開這麼一盞燈,畢竟到便電所購電的路程較遠,八分錢的電如果用的多了,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閆寶福差不多是七點多到家的,他進門時儘管被凍的直斯哈,臉上卻洋溢着難掩的笑意。
“咋這前纔回來?”金桂琴已經把晚飯分成兩份擺上了桌,大碴子粥以及苞谷面窩窩頭,酸菜燉土豆裡可見零星半點的肥肉,大醬是炸過的,裡面就放了一個雞蛋,還是從自家雞窩裡掏出來的。蘸醬菜或不可缺,但由於現在是冬天,能吃的也就是大蘿蔔了,切成一條條的碼放在盤子裡。
閆寶福眉開眼笑,隨即從挎包裡掏出一頂狗皮帽子,“媽,你看這是啥。”
金桂琴接過狗皮帽子裡外翻看着,狗皮帽子很厚,毛茸茸的,除了兩個護耳上打了補丁之外,其餘的地方都還算完好,“這帽子你哪弄來的?”
“俺們隊長給的。”閆寶福和閆寶龍有着相同的習慣,進門就是喝涼水,喝完才說:“媽,這帽子我拿回來給寶書帶的,等他好了,就讓他帶着去上學。”
金桂琴滿眼都是笑,“是個當哥的。”
閆寶福今年二十,笑起來有點虎頭虎腦的,他沒有閆寶山聰明的頭腦,卻擁有一個健碩的體格,現如今在土建隊裡當瓦匠,一個月能拿到十六塊錢。閆寶福特意把狗皮帽子給了閆寶書,這下可把閆寶龍給氣壞了。
閆寶龍一摔碗,“二哥,你偏心眼啊,你幹啥不把帽子給我,非要給三哥。”說完,閆寶龍就上手去搶。
“遠點扇着去。”閆寶福從來不慣着他,伸手撥愣開人,瞪着眼睛說:“啥玩應你都要,就你那小腦袋瓜子能帶得了嗎?”
金桂琴不好說什麼,偷偷衝盤腿坐在炕上的閆永貴使了個眼色。
閆永貴心領神會,乾咳一聲說道:“寶龍啊,你二哥說的對,等你再長大點,你三哥就把帽子給你了。”
閆寶書對於這個沒什麼意見,畢竟小的撿大的衣服穿是現在的一種趨勢嗎。
“好了,都別杵着了。”閆永貴發了話,指着外屋地說:“寶福,你去看看飯給你爺送過去了嗎,送完了就叫三個丫頭進屋來吃飯。”
“知道了。”
五六分鐘後,閆寶福和閆玉芬帶着下面的兩個丫頭回來了,閆玉芳和閆玉香懷抱着挎包,一看就是放學回來就幫着幹活了。
“吃飯吧。”閆永貴見人到齊了,這才一聲令下讓大家坐下來吃飯。
男女分桌,分別坐下之後,閆寶書並沒有急着動筷子,反而和閆永貴說:“爸,我能下地去吃不?”
閆永貴被弄一愣神,“爲啥?”
“我想跟俺姐一起吃。”說着,閆寶書已經從炕頭挪到了炕梢,雙腳踩在棉烏龍裡,下地時還順手把自己沒吃的那半個鹹鴨蛋拿在了手裡。閆寶書在一家人的注目下坐到了閆玉芬身旁,眼中帶笑的把手裡的鹹鴨蛋送到了兩個小丫頭面前,“哥沒吃,留給你們的。”
閆玉香喜上眉梢,“三哥,你真好。”
閆寶書笑道:“別想自己獨吞,跟玉芳分着吃。”
閆玉香展露出小姑娘的俏皮,一撅嘴一仰頭:“知道了。”
“砰”地一聲,坐在炕桌前的閆寶龍再次摔碗,急赤白臉的衝閆寶書嚷嚷道:“三哥,你不吃給我啊,幹啥給那兩個丫頭片子。”
閆寶書背對着他,眉頭下意識的緊了緊,他轉過身,板着臉說:“吃飯也堵不上你的嘴是吧。”
閆寶書這會兒可不怕捱罵,畢竟是閆寶龍不對在先,一家人都在,多少隻眼睛都看着呢。更何況,當爹就要有個當爹的樣,就算再疼閆寶龍,也不好明面偏幫,畢竟閆玉芳和閆玉香也是老閆家的閨女啊。
正如閆寶書所料的那樣,閆永貴多少還是顧及了兩個女兒的心情,一邊說一邊拿筷子往閆寶龍的碗裡夾了塊肥肉,“你哥做的對罵你罵的也對,趕緊吃飯。”
沒了人撐腰,閆寶龍徹底蔫了,不過他可沒有賭氣離桌,反而化憤怒爲食慾,一口就把碗裡的肥肉塞進了嘴裡。
小樹不修不直溜,這句話用在閆寶龍身上再恰當不過了。
日子還長着呢,閆寶書就不信這個邪,等他騰出功夫,早晚都要把閆寶龍渾身上下的臭毛病全都給板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