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無處不在的背影
“嗚！”
轟鳴的綠皮火車，一路向南。
已經坐了三個多小時的程旭遠，就覺得自己整個身體都快散架了。
他買的是硬座票。
不是買不起臥鋪，而是他根本買不到臥鋪票。
買臥鋪票不但需要錢，還需要相應的證明和身份。
還有人已經開始端着搪瓷缸子去接水了。
不過，硬座車廂的大多數乘客都沒有動作，就好像根本就沒有聽到似的。
程家興一聽，立馬笑了：“就是和你小叔一樣的房子麼？”
他本不想大半夜有人過來接他，就沒有告知具體哪天回家，卻沒有想到，本主的老爹竟然天天過來等，這讓他的心，一下子有點不能自已。
程旭遠沒有吭聲，但是態度卻很堅決。
五分鐘之後，一個穿着白大衫的工作人員，終於推着一輛堆滿了鋁製飯盒的小推車出現了。
本主父親關心的，應該還是離婚的事情。
“咱家啥都有。”
程旭遠拿着兩個熟雞蛋，鄭重的道：“買都買了，一人一個吧。”
畢竟後世之中，好像沒有父母希望看到自家孩子離婚的。
“你說說你，咋去了大城市，就不懂事了呢？”
對於這一點，程旭遠也理解。
“你小叔說，你這分數，是咱們縣裡，唯一一個考上燕京大學的。”
“豬還是不要殺了。”
當然，這擺席，也是一種顯擺。
他趕忙擺手道：“爸，你給爺爺說，要慶祝咱們自家吃飯就行。”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程旭遠被人叫醒，這才知道，再過十幾分鍾，就要到昌豐縣了。
“這光宗耀祖的事情，不慶祝一下，人家就要戳你爹的脊樑骨咧！”
也就是兩分鐘，懷裡揣着兩個熟雞蛋的程家興走了過來。
回去這段時間，還是得抓緊想辦法掙錢。
……
女工作人員一邊遞給程旭遠一個鋁製飯盒，一邊道：“一盒三毛。”
“在燕京那邊過的咋樣？”看着昏暗燈光下，程家興不是太高大的身影，程旭遠想要說話，卻不知道說啥的時候，程家興開口了。
實際上此刻，他腦子裡全都是本主關於老家的記憶。
振作了一下精神，程旭遠查看了一下行李後，就等着下車。
找到存放在火車站大門口的自行車，程家興突然想到了什麼，他朝着程旭遠說了一聲等一下，然後就朝着火車站外走去。
“走吧，咱們去火車站找個地方休息一會吧。”
“肉絲炒大白菜米飯。”
說到這裡，程家興突然道：“你考上大學的事情，給你……給沈瑜墨家說了沒有？”
“你這孩子，咋還給你親爹老子客氣呢！”
“這裡挺冷的，我家裡人來接我了。”
一股讓他強忍着，才能夠將眼眸中那一絲鹹味壓住的火焰。
聽着這吆喝，程旭遠笑着道：“給我來一份肉絲炒蘿蔔米飯。”
面對大踏步向前的程家興，程旭遠不知道該說什麼。
程旭遠看着扭頭看向自己的程家興，突然明白他問這話的緣由。
在火車上吃飯是不用糧票的，而這對於程旭遠這種手中有錢，糧票卻稍顯不足的人來說，非常的適合。
“我都吃過飯了，還吃個啥。”程家興扭頭，朝着程旭遠說道。
如果一不小心丟了一兩件，那他就心疼毀了。
“本次列車爲乘客朋友們準備了豐盛的晚餐，有需要的朋友，請去餐車就餐。”
“現在河也挖完了，地裡也沒有啥事，我白天睡覺也一樣。”
也就是五分鐘的時間，程旭遠就將一飯盒的米飯和菜吃完了。
“你爺爺說了，過幾天把咱家養的豬殺了，好好的請村裡人吃頓飯。”
“旭遠，旭遠！”
雖然燈光昏暗，但是程旭遠還是感到本主老爹那火車頭棉帽下的臉，有些發紅。
不過，拗不過程旭遠的他，在將雞蛋放在嘴裡的時候，話題就變了。
他的喉嚨裡，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咕咚一聲。
是自己餓了，還是真的如傳說中所說，火車上的大廚，一個個都深藏絕技呢。
也有一些人，開始從自己隨身攜帶的提包裡，掏出來早就準備好的包子、油條或者茶葉蛋。
“你……伱怎麼在這兒呢？”
“要不然咱就讓它變涼。”
“哈哈，我也不想讓他們來，可是他們非要過來……”
“挺好的，大家都挺看重我。”程旭遠說到這裡，笑了笑道：“我來的時候，剛剛給我分了房子。”
好在，此時出行的人並不是太多，火車還不像幾年之後，連個落腳的地兒都沒有。
“你考上大學的消息傳出來之後，你爺爺高興的差點沒有背過氣去！”
就在程旭遠想着去什麼地方休息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喊。
“你這孩子，我是你親爹老子，我的話你能不聽？快點吃！”
此時距離昌豐縣，還有六七個小時的時光，也就是說，自己要在凌晨三四點下火車。
回來的時候，程旭遠並沒有給家裡說自己回來的具體時間，就是怕大晚上的，有人來接自己。
可是此時的程旭遠，卻覺得自己的心頭，好像窩着一股火焰。
但是有火車餐的情況下，誰還願意吃已經乾硬了的燒餅呢。
程旭遠雖然也算是名聲鵲起，可是他還沒有達到能夠坐臥鋪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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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胡思亂想中，程旭遠不知不覺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自己一不小心，竟然就要讓人給裝到了。
“都快凌晨四點了，你家人竟然還來接你，真是讓人羨慕。”
打開鋁飯盒，程旭遠就發現飯盒裡三分之二的米飯上面，堆着不少白菜肉絲，撲鼻的香氣，讓程旭遠忍不住喉結動了動。
“我來吧。”最終，所有的話，化成了這麼三個字。
琢磨了一下味道，程旭遠覺得這炒菜的味道，竟然比自己以往吃的國營飯店的菜，還要好吃。
聽到這話，程旭遠大吃一驚，但是心裡隨即像是一股暖流涌過，把他的心熨得服服帖帖的。
“省得你回來，沒個地方落腳兒。”程家興說話間，就想接過來程旭遠提在手中的行李。
本主的記憶，讓程旭遠知道家裡養的這頭豬，對於一家人來說意味着什麼。
而從本主父親的語氣中，程旭遠明顯能感覺到，他對於兒子的婚姻，好像又燃起了希望。
可是不行，他這一次捎帶的東西有點多。
程旭遠思索了一下小叔程家棟住的地方，輕聲道：“大小差不太多，不過我在二樓，小叔家是三樓。”
“那天，就連咱公社的一把手，也跑到咱家裡來了，說是要給我取經呢！”
寒風呼嘯，天氣很冷。
聽着這話，程旭遠輕輕的搖了搖頭，這喜歡裝的人，真的是什麼地方都有。
“這件事有你爺爺他們這些長輩做主。”
“哈哈，分了房就好，分了房就好。”
程家興擺手道：“也沒幾天。”
本來性子有點軟的程家興，此時卻一瞪眼道：“你說啥咧！”
“你等我幾天了？”程旭遠終於問出了憋在心頭的問題。
還有，這次回家買東西，花了一百多塊錢，自己手中的錢，已經再次跌破了一百元。
“這事兒你就別管了。”
所以，他就靜靜的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工作人員的小推車。
但是隨着聲音的接近，程旭遠這才反應過來，他扭頭朝着喊話的方向看去，就見本主的老爹程家興正在用力的朝着他揮手。
“他們家咋說？”
程旭遠一邊說，一邊阻攔程家興，不讓他把自己手中的行李提走。
本來，程旭遠第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將鋁飯盒重新扣上，程旭遠用搪瓷缸子給自己弄了半杯水，就開始閉目養神。
看着遞過來的雞蛋，程旭遠道：“我剛剛在車上吃飯了，這雞蛋還是您吃吧。”
“你坐了一天車，趕緊把東西給我。”程家興說話間，重重的一拽，就將行李從程旭遠的手中提了過來。
火車果然沒有讓程旭遠失望，二十分鐘後，他就帶着行李，頂着刺骨的寒風下了火車。
程家興一把將雞蛋塞進兒子手中，然後埋怨道：“你回來一趟不容易，捎這麼多東西幹啥。”
“小遠，你知道不？”
從昌平下車的人不多，昏暗的燈光照在他們身上，映射出一道道模糊的影子。
程旭遠倒是想去餐車上吃一頓，畢竟餐車上不但寬敞，而且能夠選擇的吃食也多。
米不錯，菜炒的更不錯。
清脆的女聲，透過廣播在車廂中響起，傳入了衆人的耳中。
看着程家興那張蒼老的臉，本主的記憶，涌現的越來越快速。 他吸了一口氣，想要說話，卻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最終，程家興接過了一個熟雞蛋，他一邊剝着雞蛋殼，一邊道：“我吃這雞蛋，都浪費了，我……”
掏出三毛錢遞過去，程旭遠差點兒想說再來一份。
看着一副這都不算事兒的程家興，程旭遠不知道說啥。
火車站的燈光，越加的黯淡，讓程家興的身影，也拉的越來越長。
“肉絲炒蘿蔔米飯。”
“這對我不算個啥，當年學大寨的時候，天比這冷，我好幾天不合眼，也不覺得累。”
下了火車去小叔家休息一下，還是直接在火車站候車室裡坐到天明呢。
他這次回來，馮老二也幫他買了兩個燒餅，想讓他帶在路上吃。
他這個人，不論是上輩子還是現在，都不喜歡麻煩別人，能自己扛着的事兒，他獨自一人就解決了！
“咱們縣城從燕京過來，一天也就是這一班車，你小叔說你這幾天就回來，我晚上沒啥事，就過來瞧瞧。”
於是，來的時候坐臥鋪的程旭遠，現在只能坐在硬座上。
“你在車上也餓了，快吃吧。”
一種你們以往看不起我孩子，現在我孩子出息了的顯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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