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 陸嫣躺在牀上,望着天花板發呆。
遲遲沒有睡意。
樓梯口傳來了拖沓的腳步聲,不用細聽也知道, 她爸陸臻回來了。
對於老爸的聲音, 陸嫣總是非常敏感的, 因爲以前家裡只有她和老爸兩個人, 每天晚上她都能聽到老爸上樓的腳步聲。
他下班回家, 會在她的房間門口站幾分鐘,聽着她若是睡了,便不打擾;若是沒睡, 他總要敲門叮囑幾聲,叫她別熬夜。
陸嫣打開房門, 探出腦袋喊了聲:“爸, 你又和樑庭叔他們上哪兒鬼混啊!”
陸臻一把捂住陸嫣的嘴, 壓低聲音說:“噓,別亂叫, 我告訴你,這事兒千萬不能讓你爺爺聽到!不然非嚇得他高血壓不可。”
陸嫣聳肩,並不在意,反正爺爺也不會相信,就像陸臻之前也一直不相信一樣。
陸嫣咕噥說:“到底有什麼國計民生的大事情啊, 每天都回來這麼晚。”
“大人的事, 小孩別管。”
“嘁。”
現在就開始跟她大人小孩了。
比起前幾天的無所適從, 現在的陸臻儼然已經有了幾分當父親的樣子, 說話做事也不再像以前那樣無所顧忌, 甚至連粗口都改掉了。
至少,在陸嫣面前, 他絕對不會再說髒話。
所以當老爸和當兄長,還是很不一樣的,兄長可以肆無忌憚地欺負她、壓榨她、搶她的零花錢,但是父親不能這樣。
陸嫣踮腳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別忘了,老爸現在只比我大一歲!”
“一歲又怎麼樣,就算只大你一分鐘,你爸爸永遠是你爸爸。”
這話說的...
陸嫣無力反駁。
陸臻回了房間,全身倦怠地躺在牀上,陸嫣立刻跟了進去,坐在牀邊緣。
陸臻眼皮都懶得擡了,懶懶洋洋問:“這麼晚還不睡覺,想幹嘛?”
“遇到一些事情,想聽聽老爸的意見。”
以前陸嫣成長過程裡遇到任何事情,她都會向陸臻求助。因爲她的成長歲月沒有別的長輩了,陸臻成了她唯一的標杆和榜樣,遇到任何事她都要問他的。
現在依舊不例外。
陸臻已經困得眼皮打架了,不過初爲人父的他,還是耐着性子坐起身,揉揉陸嫣的腦袋:“跟我說說。”
“就是...假如有一個人,你明明知道他將來發達了會欺負你、甚至傷害你最親的人,可是你現在眼睜睜看着他走在一條錯誤的道路上,卻又覺得良心不安,畢竟他現在對你...還蠻好的。”
以陸臻讓人頭疼的智商,還沒有達到能夠聽懂這隱晦暗喻的程度。
他義正言辭地說:“欺負我可以,但是絕對不能傷害我的家人,不管他現在對我再好...都不行,這是底線。”
是的,家人是陸臻的底線。
陸嫣沉吟片刻,目光變得堅定了許多——
“我明白了,爸。”
說到底,她也只是爲了保護自己的家人。
陸嫣不再糾結了,富貴由命,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
“爸,我去睡覺了,晚安。”
“小嫣...”
他忽然叫住她,踟躕了半晌,問道:“長大以後的我,是...是個好爸爸嗎?”
問完這句話,少年白皙的臉頰頃刻間無比脹紅,恨不得在牀上搗個地洞鑽進去!
操天日地的陸大少,居然會問這麼矯情的問題!
可是...他真的好想知道,想知道自己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想知道在未來女兒的心目中,自己算不算一個合格的父親。
“你想知道我小時候的事情嗎?”
陸嫣盤腿坐在牀上,理理裙襬,做好了講故事的架勢。
陸臻也睡意全無,抱了枕頭過來,專心致志聽她講述。
“我們家雜物間有一個寵物貓兜。”
陸嫣在自己的肚子前比劃了一下:“小時候你經常把我裝在裡面,無論是出差還是開會,你都會帶着我,隨時隨地餵奶換尿布,真的是非常拉風的超級奶爸。”
陸臻眉頭擰了擰:“我是不是腦子被門夾了,還超級奶爸,難道我不知道請保姆嗎?”
陸嫣笑了起來,自己吐自己的槽也是沒誰了。
“以前也請過保姆,不過聽樑庭叔叔說,有一次保姆不小心把你剛滿週歲的寶貝女兒摔了,你大發雷霆辭退了她,自那以後...關於你寶貝女兒也就是我的任何事,老爸都是親力親爲了。”
陸臻挑挑眉,神情頗有幾分得意:“那看來我也是很優秀的老爸嘛。”
“除了好幾次把尿不溼弄反、或者去超市買奶粉買成了貓咪奶粉,以及把高額支票暴躁地甩在我高中暗戀的男孩臉上這些事以外,嗯...你還是個優秀的老爸。”
陸臻:“……”
誰還沒有第一次了!
那天晚上,陸嫣倒在陸臻的肚子上追憶過往,說了很多很多話,其實很多珍貴的回憶,若不提起來,她自己都快忘了。
可這個世界無論重疊幾次,時空輪轉,愛是唯一不會改變的東西。
**
高三前的最後一次摸底考試成績出來,沈括居然拿了年級第一名,這讓同學們感到不可思議。
學校裡,沈括經常自習課早退,除了上課聽講的那一會兒時間以外,他的學習時間幾乎全部工作擠壓了。
就這樣的...居然還能考到年級第一。
他的腦子也太好使了吧!
陸嫣聽着同學們討論沈括的成績,想到他即將退學,心裡還是覺得難受。
可是她已經打定了主意,不會再插手此事了。若非生死攸關,她不會再對他的決定、乃至他的人生多做置喙。
關於沈括要退學的消息,也和他年級第一的成績捆綁在一起,在學校裡傳得沸沸揚揚。
甚至沈括的班主任上門做了家訪,和沈括的父親聊過,瞭解了他家裡的困境之後,還想要發起全校同學,爲他捐款。
沈括知道了這件事,臉色難看至極,徑直走到教務處,對年級主任直言道:“我沒缺胳膊少腿,不需要任何人的捐款。”
年級主任當然不想放沈括這樣的一個好苗子離開學校,苦口婆心勸說道:“沈括同學,有什麼困難說出來,大家一起想辦法解決嘛,何必要鬧到退學呢?”
“老師,你就說,退學申請你批不批。”
“這個...你如果執意要退學,學校也不可能攔着,但...”
“那就行了。”
沈括不等他把話說完,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走廊裡,他獨自站在天窗邊,看着外面枝繁葉茂的梧桐樹,手攥成了拳頭。
因爲太過用力,他的身體輕微地顫慄着...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從來不需要。
家境不好不是他的錯,父親染病也不是他的錯,但……
貧窮至此卻喜歡上那樣一個豐厚水土裡養出來的女孩...
這是他的錯。
每個夜晚,那不斷膨脹的佔有慾讓他的身體都快要爆炸了。
他不知道自己這樣的決定是對是錯,但是管他的...如果證明不了自己,那就遠離。
沈括轉身,卻看到了一身白裙的舒夢緋。
他臉色微沉,沒有理會她,徑直離開。
舒夢緋卻叫住他:“沈括,聽說你要退學,是真的嗎?”
沈括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
舒夢緋眼角微微有些泛紅,攥住了他的衣袖:“叔叔的病情一定特別嚴重,需要人照顧,但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退學呀,如果...如果你覺得我可以,我願意和你一起照顧叔叔...”
沈括沒有被她的言辭打動,垂眸看了看她緊攥他的衣袖,冷聲說:“放手。”
舒夢緋嗓音顫慄:“沈括,我們都嘗過生活的苦難,那些有錢家裡的孩子,他們什麼都不懂,但是沈括,我懂你。”
沈括扯開了她的手,嘴角綻開一簇冷笑,一字一頓道:“我不需要你懂我。”
說了這樣真心表白的話,卻被他駁了面子,舒夢緋感覺無地自容,衝他的背影大喊道——
“你要退學的事,全校都知道,但是陸嫣卻還假裝不知道,你不是跟她要好嗎!她卻裝聾作啞什麼都不說,甚至不勸你,這樣的人,你指望她能懂你嗎!”
舒夢緋話音未落,沈括忽然轉身,攥住了她的衣領。
他眼神冷冽,宛如刀鋒一般。
任何人詆譭他,污衊他,他都可以不置一詞甚至一笑置之,偏偏她提到陸嫣,戳到了他心裡最柔軟的地方。
舒夢緋嚇得魂不附體,哆哆嗦嗦看着他:“你...你想怎樣,我說的是實話。”
沈括終究沒有怎麼樣,用力甩開了她,轉身離開了。
舒夢緋被他的力道推得往後趔趄幾步,捂着胸口,似嚇得不輕。
沈括身上戾氣極重,但偏偏...這樣男人對於女孩來說,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舒夢緋知道,學校那些害怕沈括的女孩,那些嘴上說討厭他的女孩,那些奉勸她離沈括遠一些的女孩。
她們詆譭沈括,無非是因爲自己得不到,就不想讓別人得到罷了...
**
暑假如期而至,陸嫣接到孟知寧的邀約,今年盛夏孟氏集團旗下的男裝品牌“傲狼”會舉辦一場大型時裝展秀,希望陸嫣能夠出席展秀,她想將她介紹給合作伙伴。
陸嫣欣然同意。
她能看出孟知寧隱隱有栽培她的意思。
孟知寧還問陸嫣,喜歡哪個明星,咱們家的男裝品牌代言就請他,到時候還能讓嫣嫣和喜歡男明星認識認識。
那個時候,高中女生十個有八個都愛追星。
陸嫣想了想,以她獨有的審美眼光給孟知寧提出建議:“我覺得...秦玉驍的氣質挺合適咱們家品牌的,不過他挺火的,不知道肯不肯來哦。”
畢竟秦玉驍近年來持續走紅,熱度不減,成爲了娛樂圈最具潛力的新星。
不想孟知寧乾脆利落道:“行啊,既然嫣嫣喜歡,那到時候咱們就請秦玉驍做咱們男裝的代言。”
“呃...”
她倒不是喜歡秦玉驍,只是覺得他合適而已。
不過孟知寧不管這麼多,她滿心都想多寵寵她的寶貝女兒,彌補她多年以來缺失的母愛。
……
世紀城飯店,鍾愷穿着一身人模人樣的黑西裝,站在門口,焦急地搓手等待着。
看到沈括慢條斯理走過來,他急忙迎上去:“不是讓你好好拾掇拾掇嗎,怎麼還是這樣子。”
沈括淡淡道:“這是我最正式的衣服了。”
他身上這件乾淨的白襯衣,就是他最正式的衣服了。
“這次機會可是千載難逢啊,我搭了好多人脈,才幫你爭取到的。”
“嗯?”
“孟氏旗下的‘傲狼’男裝品牌,最近要開一場盛大的展秀,招男模特,沒別的要求,英俊、高大、帥氣,衣架子身材,我託了好幾層關係,才把你的照片遞上去,人家看中了這才約見面,你能不能上點心啊!要是成了,一天的工資可以抵得上你下苦力掙半年了!”
沈括微微蹙眉:“當模特?”
“對啊。”
他轉身就要走,鍾愷一把拉住他:“幹嘛!跑什麼!”
“老子不幹那種事。”
沈括天生不喜歡鏡頭,想到要在鏡頭前搔首弄姿,他就直犯惡心!
“哎呀,你真是...放心好了,人家是請了大牌男明星過來走T,就算你想走T臺露臉,還不夠格呢。”
鍾愷好言勸道:“也就是穿着人家的衣服,給男明星當背景板罷了,都不會有人注意你的。”
沈括還是不太想做,當模特什麼的,聽着都讓他冒雞皮疙瘩。
鍾愷說:“這次咱捏着鼻子把錢掙了,做生意的本錢也就有了,沈括,你不是還想着那姑娘嗎,沒錢沒房子,一窮二白,你拿什麼娶她。”
沈括沉默了,良久,他終於回過頭,問鍾愷:“多少錢一天?”
鍾愷比了一根手指頭。
沈括終於還是有所動容:“一百塊,是挺多。”
鍾愷見他動容,補了一句:“一天一百,你是想太多了。”
沈括就知道沒這樣的好事,問道:“一天10塊?”
鍾愷這才咧嘴一笑:“孟氏集團是什麼樣的大企業,你要選上了,就是大明星秦裕驍的背景板,一百,那是一個小時的費用。”
“……”
沈括雖然不喜歡這種拋頭露面的事情,但是經歷了歌舞廳和光碟生意失敗,也差不多把他之前存下來的積蓄敗了個精光。
想想也挺倒黴的,這兩次失敗,基本上都是敗在遇人不淑上。
鍾愷對沈括那是超級無敵歉疚,想方設法要給他謀點掙錢的路子,這不,一聽到消息說孟氏服裝這邊在高薪聘請資質好的男模,他第一時間給沈括報了名,又塞了好多紅包,才讓沈括的照片能遞到孟氏集團管事兒的人手裡。
世紀城飯店包間高檔雅緻,小橋流水的浮雕屏風後,圓桌邊坐了十來個年輕英俊的男人,都是過來一起競聘展秀的男模。
鍾愷殷勤地向管事的方總監敬酒,不住地拉扯沈括,讓他一起敬酒。
“方總,這次真是太感謝你了!”
“先不要忙謝我。”方總監擺擺手:“我們孟總挑人眼睛毒得很,這次‘傲狼’又是她親力親爲的主打品牌,你們能不能過她這關,還不一定呢。”
“雖然話是這樣說,但誰不知道,能不能最終選上,還不是方總您一句話的事兒,來,方總,我敬您!”
周圍幾個年輕男人朝鐘愷投來輕蔑不屑的眼神,像他這種酒桌上的阿諛奉承之輩,素來是被這些心高氣傲的年輕人所看不起的。
鍾愷並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他出身社會早,看盡了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少年心性也早已蹉磨圓滑了
別人憑什麼用你,不就是因爲你比其他人更加努力去爭取麼。
“方總,你看我這兄弟,這身板,這長相,這腰,這臀...就算是比男明星也絲毫不差啊。”
方總監睨了沈括一眼,的確,這少年身材資質是真的好,模樣清秀英俊,尤其是這結實的身子骨,的確是比周圍這些同樣來應聘的男模好得多。
就是看着氣質挺沉,安安靜靜,不太愛說話。
鍾愷解釋道:“我這兄弟還是學生,挺靦腆,但是男人嘛,一切都在酒裡,來,敬方總。”
他輕輕拍了拍沈括的背,沈括知道,擺明了這次飯局就是方總監過來選人的,在場有十來號人,不過真正能選上的也不過三四人罷了。
他一沒資源,二沒人脈,掙錢的機會永遠不會自己找門來。
沒錢沒房子,一窮二白,你拿什麼娶她。
沈括望向方總,淡淡道:“我不愛喝啤酒。”
方總臉色微變,而下一秒,沈括立刻道:“爲表敬意,方總喝啤的,我喝白的,先敬方總三杯。”
他說完,拿了白酒給自己斟滿,火辣辣三杯酒下肚,一滴都沒有剩下。
方總臉色舒緩,笑了起來:“好,年輕人就是好酒量。”
鍾愷鬆了口氣,他還擔心沈括這性子惹惱了方總不高興,沒想到這小子還挺上道。
接下來,沈括一杯白酒換方總一杯啤酒,喝得他心情舒暢愉悅,直對鍾愷誇沈括,說你這個好兄弟,將來必成大器。
鍾愷看着沈括這樣子,心裡隱隱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這幾天心情很低落,鍾愷看在眼裡。
他是在故意灌醉自己啊。
……
華燈初上,陸嫣騎着自行車,迎着夏日的絲絲涼風,晃晃悠悠走在街道邊。
孟知寧知道陸簡給她買了一臺吉他之後,她爲了不讓陸簡比下去,一定要給陸嫣買一架鋼琴。
鋼琴從國外運回來,擱在孟知寧的別墅裡,陸嫣迫不及待地趕過去試手感,很是喜歡。
孟知寧說過兩天給她送到陸宅。
回家的路上,經過世紀城大飯店,陸嫣瞥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看了好久她才確定,真是沈括。
沈括伏在巷子口凹凸不平的牆壁上,手捂着腦袋,看樣子似乎很難受。
陸嫣連忙將自行車停靠在路旁,走過去輕聲喚道:“沈括,你怎麼在這兒?”
沈括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轉身朝着巷子深處跌跌撞撞撲過去,俯身嘔吐。
他幾乎沒有吃飯,所以吐出來的全是酒。
陸嫣望見邊上就是世紀城大酒店,料想沈括肯定是有飯局纔會喝這麼多酒。
陸嫣趕緊跑過去,輕輕拍他的背,給他順氣。
“你怎麼喝這麼多啊!”
沈括本來就不勝酒力,這會兒肚子裡火燒火燎,像是把胃都給吐出來似的。
他捧着腹痙攣,一隻手卻還擋着陸嫣,不想讓她靠近自己,不想讓她嗅到他身上的污穢氣。
陸嫣見他這難受的模樣,連忙從包裡摸出保溫杯,遞到他的嘴邊:“喝點水,暖一下。”
沈括別開腦袋,固執的不肯碰她的水杯口。
“我泡的枸杞,養胃的。”陸嫣捧着他的後腦勺,給他餵了兩口。
枸杞水帶着甘甜,劃過他火辣辣的喉道,入腹,痙攣的感覺緩解了不少。
沈括腦子還處於醉酒迷糊的狀態,但也知道,他心心念唸的女孩就站在他的面前。
他眼淚都流出來了,不是哭,就是被灌入鼻腔的辛酒刺激的,他知道自己現在這涕泗橫流的模樣,肯定噁心極了。
這最不堪的一面,卻讓最心愛的女孩撞見了。
沈括生硬地用力推開她,跌跌撞撞便要離開。
“危險啊!”陸嫣見他徑直朝着大馬路跑過去,趕緊攥住他,心驚膽戰,冷汗都滲出來了。
“沈括,我送你回家。”
“不要管我。”沈括帶着濃濃的鼻音,沉聲說:“你走開。”
她不可能不管他,否則他這般胡衝亂撞,連命都沒了。
但是陸嫣嬌小的身軀根本架不住暈頭轉向的男人,只能死死攥着他的衣角,不讓他衝到馬路上去。
沈括本能地想把她的手從他身上薅下去,嘴裡囫圇不清地念着:“髒...放開...”
“別鬧了!”
沈括忽然用力握住她的雙手,將她按在牆上。
兩人四目相對,緊緊相貼,他的身體宛如烙鐵,堅|硬而滾燙。
濃郁的酒味充斥着陸嫣的鼻息,她抽抽氣,戰戰兢兢看着他:“喝這麼多,是因爲心情不好嗎?”
他鼻音發出一聲沉沉的:“嗯。”
這幾天心情一直都不太好。
“因爲要退學的事嗎?”
“不是,是因爲...”
你沒有勸我不要退學。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催化的緣故,沈括忽然覺得好委屈。
連舒夢緋都來勸他,班主任和教務主任也勸過他,可是爲什麼...爲什麼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卻沒有,她連提都沒有提這事。
彷彿,漠不關心。
沈括知道自己是得寸進尺了,本來以他就不該指望她對自己能有什麼想法,也不能奢求她做到更多...
可是陷入泥沼的人啊,總是貪心不足,得到了一點溫暖,便想要更多,再更多一些……
陸嫣從兜裡摸出一個四四方方的小手帕,輕輕擦了擦他緋紅的眼睛,柔聲安撫道:“沈括,不哭哦。”
“老子沒哭。”
他鼻息間盈滿了女孩手帕的茉莉香氣。
“那我載你回家,好不好。”
……
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在她牽住他袖子的那一瞬間,煙消雲散了。
其實他真的很好哄的,只要她簡簡單單一句體己話,他就不會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