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弄大紅紙去了。
劉萬程坐在辦公桌後面寫請帖,高秀菊就坐在一邊的沙發上,一動不動,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不用問,她肯定還在想爲什麼會知道劉萬程會寫毛筆字這件事情。
爲什麼會是這樣?劉萬程也鬧不清楚。這個世界,莫名其妙的事情太多了,要是一樣一樣的都弄明白,非累死不可!
他怕高秀菊鑽了牛角尖累壞腦子,就想辦法擾亂她的思路,問她:“你喝水不喝?喝我給你弄。”
高秀菊就搖頭說:“不喝,要喝我自己弄。我在這裡半年,不都是我伺候你呀?”
劉萬程承認說:“對,很對,一點不假。不過現在你是客,我可以伺候你。”
高秀菊就咧嘴:“我是你的下屬,不是客。”
劉萬程就順口說:“你還是我媳婦呢,我伺候媳婦也是應該。”
高秀菊卻咕噥一句:“我怎麼就知道你會寫毛筆字呢,難道真的有前世?你字寫這麼好,難道真的是前世練出來的?”
劉萬程就嘆口氣,又轉回去了!
“可不就是前世練的唄。”他就順口答,“那時候廠裡沒活,我幹技術科長,沒事兒就在辦公室練毛筆字,我鋼筆字也很好啊。”
這個高秀菊倒見過,他鋼筆字確實蒼勁有力,龍飛鳳舞的。可是,毛筆字她真的記不起來看過啦。
劉萬程就抽空看她一眼,再擾亂她的思路一下說:“其實吧,毛筆字寫得好,是那時候我覺得最微不足道的一件事。那時候廠裡沒有活,工資那麼低,你又下了崗,日子真的很艱難。我能出去賺錢,把你養的白白胖胖,還能給你交上養老保險,纔是我覺得最驕傲的事情,你卻從來沒爲這個誇過我一句。”
高秀菊終於讓他搗亂的沒法想下去,可憐巴巴地看着他,幽怨地說:“萬程,你別再想過去了好不好?我真不記得過去了。如果我真那樣幹了,我也給你道歉了。我現在不是你媳婦了,也算是受到懲罰了吧?”
劉萬程就衝她笑,然後說:“好,咱們都不想,你也不想了好不好?”
高秀菊就點一下頭說:“好。”
助理弄了大紅紙來,劉萬程給高秀菊寫好了告示交給她,看她還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倒擔心她一個人開車回去了。
“要不,我找個人開車送你回去吧?”他就問她。
高秀菊堅持自己開車回去。劉萬程就讓她到了給他回個電話,她答應了。
高秀菊走了,劉萬程就有些後悔,沒事提醒她想那些亂七八糟幹嗎?她本來就好犯迷糊,這下好,這要是路上犯迷糊可咋整?
可是,他也納悶,難道高秀菊真的也是穿回來的?要不然她怎麼會知道自己會寫毛筆字?
當時兩個人吵架,高秀菊可是坐在客廳裡哭鼻子的,然後自己就稀裡糊塗在臥室裡睡着了。
再一睜眼,韓素雲就站在他跟前了。
如果那時候他們住的那間房子發生了時空錯亂,沒準兒就會連高秀菊也一併捎帶上,穿回來了。
可是,爲什麼她就一點以前的記憶也沒有呢?穿回來的那個中午,那時候應該已經是下午的上班時間了。
高秀菊單位沒多少事,她是很少按時上班的。那時候她應該還在家裡睡午覺沒醒。這傻娘們兒就是好睡覺!
難道,她睡覺的時候穿回來,醒了就什麼也不記得了?不對呀,他回來的時候,也是在睡覺啊,是韓素雲把他給吵醒的,他怎麼會有記憶?
興許,那天她穿回來,正好就是騎着自行車在上班是路上?突然靈魂附體嚇一跳,摔了自行車,把自己給摔傻了?
嗯,有時間得幫着她回憶一下,那天中午那個時候,她到底在哪裡!
琢磨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後來乾脆就不想。這老天爺鼓搗的事情,他一個凡人,哪裡可以想的明白?
高秀菊還真聽話,到了學校就給他打電話過來。知道她平安到了,他也就放了心,不再去胡思亂想,又寫他的請帖去了。
快中午的時候,徐潔就過來了,問他午飯吃什麼?他正寫着請帖,順口就答一句:“蒜爆肉。”
徐潔看他一會兒說:“我問過周圍所有的快餐店,沒有一家會做這個菜的。”
劉萬程愣怔一會兒,這才意識到自己說禿嚕嘴了。蒜爆肉,是他媳婦高秀菊自己發明的菜。
他就改口說:“蒜薹炒肉吧?”
徐潔站着不走,問他說:“高秀菊蒜爆肉做的好。你要是饞了,我和她說一聲,讓她改天來咱們家,單獨做了給你吃?”
徐潔這話裡就有話了。劉萬程假裝沒聽出來,儘量用平靜的語氣回答她說:“是嗎?我覺得一般,還沒我做的好吃呢。”
徐潔說:“那麼你們兩個人,到底是你教的她還是她教的你?”
劉萬程就擡頭看她,然後問:“什麼呀?”
徐潔說:“蒜爆肉啊。”
劉萬程就抽抽鼻子說:“誰家買的醋打了,哪來這麼大的酸味?”
徐潔淡淡笑一下說:“我的醋罈子打了。”
劉萬程就點點頭:“嗯,敢作敢當,是我老婆。”
徐潔說:“我當然敢作敢當,就怕有些人呢,敢做不敢當。”
劉萬程就把毛筆放在桌子上,起身坐到沙發上,衝徐潔招招手。
徐潔警惕地看看他問:“幹啥?”
劉萬程說:“你坐下,我有個事兒問你。”
徐潔就走過來,在他一邊坐下,看着他。
徐潔高跟鞋配了灰條紋的西式長褲,裡面是帶翻邊的白襯衣,外面和長褲一樣花紋的小西裝,胸口別了一個金絲盤繞的花飾,頭髮盤在腦後。配上偏瘦修長的身材,一副精明幹練的女老闆形象就出來了。
這些年下來,徐潔已經完全適應了角色,越來越會打扮自己了。
徐潔看着他不說話老打量自己,就問:“有啥事兒快說,你自己老婆你看個啥勁兒?”
劉萬程就笑:“老婆你越來越漂亮了,我沒看夠。”
徐潔就不耐煩,站起來要走:“想看回家看去。”
劉萬程說:“回家你這身就脫了呀。哎,咱商量商量,回家咱不換乞丐裝不行嗎?”
徐潔說:“回家我得做飯收拾家,穿這個咋幹活啊?”
劉萬程說:“你可以僱保姆啊,就好像咱僱不起一樣。”
徐潔說:“我有手有腳的幹嘛要僱保姆啊?人家城東吳總比你有錢,你見人家僱保姆沒有?我看你現在和原先完全就不是一個人了,有倆糟錢燒的你不知道姓啥好了。”
劉萬程說:“你這可就錯了。僱保姆並不是有錢人家的象徵。現在大家生活好了,工資高了,好多工薪階級,不也僱保姆嗎?我是擔心你累着,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徐潔說:“你少在外面胡來,多在家裡呆兩天,比我僱保姆強多了。”
劉萬程說:“你以爲我願意啊?要不咱這樣,我每回出去,都拉上吳曉波怎麼樣?我們可以互相做證,省得你疑神疑鬼。”
徐潔就“哼”一聲說:“你們倆狼狽爲奸差不多,還互相做證,互相做僞證啊?”
劉萬程說:“那你說咋辦?要不我每回出去都把你給帶上?那誰還肯跟我出去呀?”
徐潔就嘆口氣說:“咱們已經做的夠大了,錢幾輩子都花不了,你就別再往外擴張了。這樣你也就用不着天天出去巴結人家,咱在家裡好好過咱們自己的日子,不好麼?”
劉萬程看看她就問:“丫頭,你說,咱從創業到現在,什麼時候最艱難?”
徐潔說:“當然是剛弄精密廠的時候最艱難了。”
劉萬程說:“對嘛。知道爲什麼艱難嗎?咱本錢小,人家敢欺負咱。你以爲我願意做大,不累啊?可是,你只有做大,生存空間才大,纔不容易被擠壓。同樣,你做大了,有用的朋友纔會看得起你,才肯幫你,你才越容易生存下來。咱做那個小廠子的時候,連小混混都敢欺負咱們,要不是有徐豔,咱們得受多少氣,你忘啦?”
徐潔就問:“那做多大才算大啊?”
劉萬程想想說:“最少,得把江山機器廠這個地方都拿下來,當個地頭蛇吧?”
徐潔纔不信,賭氣說:“拿下江山機器廠你還會想拿下更大的地方,不作到全國聞名,走向世界,估計你不會收手。就算你作到世界五百強,估計你還有理由繼續作!”
劉萬程就不由自主把胳膊搭在徐潔肩上說:“還是老婆你理解我。等我老了,作不動了,我就會停下來,徹底退休,哪裡也不去,專門在家陪着你。”
徐潔就不說話。她心裡也明白,只要事業開始了,就很難停下來。這些年她也看到了,周圍不只是朋友,更多的,是敵人。只要你不發展,最終會被淘汰或者被敵人吃掉。到那時候,恐怕想做個普通老百姓都做不到啊!
劉萬程估計徐潔已經把蒜爆肉那茬給忘了,就轉了話題問她:“我沒記得我在哪兒寫過毛筆字啊。你說,誰能知道我會寫毛筆字呢?”
徐潔奇怪地問:“你問這個幹嗎?”
劉萬程就把高秀菊找他寫毛筆字的事說給徐潔聽,然後就問:“她怎麼知道我會寫毛筆字呢?”
徐潔說:“剛弄精密廠那陣,過年廠門口的對聯不是你寫的?有一回高秀菊過來找她爸,順口說對聯上那字好看,我告訴她是你寫的。”
劉萬程心裡那點希望小火苗,讓徐潔一句話就給澆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