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六章首殺
沒人會知道一條魚在面對一張正在撲向它的漁網的時候,心裡是到底怎麼想的,可現在王越的感覺就彷彿是他自己已經變成了那條魚一樣。
在一片此起彼伏,連綿不斷的崩……崩……斷裂聲中,整個通道的上空,從頭到尾長達幾百米的空間,瞬間就被幾十張碩大的鐵網所覆蓋籠罩了!
並且只是兩三個呼吸的功夫過後,通道中間就已經一片狼藉,成百上千頭重達將近一噸的犍牛,就那麼樣的在瘋狂奔跑的途中,突然就被無數的大網兜頭蓋住。於是,一瞬間整個通道內外都響起了一陣陣恍如巨大的轟鳴聲,慘烈的牛吼與地面飛濺的塵土摻雜在一起,其間又有那鮮血迸射四濺……。
在古代冷兵器的戰場上,曾經無數次奇兵突出,屢獲大勝,甚至不止一次記錄在正史上的火牛陣,居然就這麼被人輕描淡寫的破了。任它力大無窮,還在瘋狂的驚嚇中失了神智,不知道畏懼爲何物,但此時此刻它們在面對着頭頂上那幾十張巨大的鐵網,卻依舊毫無辦法。
就好像是輕薄的漁網,總能捕獲一些令人咋舌的大魚一樣,趙禎給王越準備的這些鐵網,其中經緯縱橫,就算是最纖細的地方也有兒臂粗細,且環環相扣處還特地用鋼絲臨時捆紮上了無以計數的鐵蒺藜。這東西原本就是撒在地上專門用來對付騎兵過境的,通體尖刺,別說是用手去碰,就是馬蹄子踩上去幾腳都能扎出個窟窿來。
而如此這般一來,鐵網加上鐵蒺藜,只往下這麼一落,那上千頭的犍牛,自然便如同落在了網中的大魚,越是急行狂奔,接下來就摔得越狠。立時間也不知道有多少因此而折斷了腿,扭斷了脖頸,就算有那脾性火爆的還要掙扎不休,卻也因此被那鐵蒺藜沾身,扎的渾身是血,越是掙扎暴怒,便越是血流不止。
頃刻間,就有大半犍牛,倒地後便再也爬不起來了,整個空間頓時瀰漫在一片濃烈的血腥中……。
“好手段啊,好手段!原本還只以爲你這鐵網只是用來防備我從高處脫身的,卻沒想到竟然還有這種用法!果然是軍中殺法,別有一功,不過好在是碰到了我,若是還了旁人來,只怕還真就逃不過去了呢。”
雖然沒有回頭去看,但顯然在自己身前身後的一切變化,都沒能瞞得過他的感知。而面對着這樣一種從天而降,恍如天羅罩體,封鎖四面八方的陣勢,王越此時此刻竟然也沒有絲毫害怕和慌亂的意思,並且在目睹於此的同時,他居然也還有時間自己和自己在心裡說了句話。
然後,他擡頭看了一眼頭頂轟然落下的鐵網,腳下的那頭犍牛突然便猛地渾身一顫。
這頭牛本來就是頭牛,身高體壯,比起旁的牛來少說還要大上一半,體重超過一噸多,一跑起來整頭牛就彷彿是一輛失控的汽車,原本就已經快的不像話了,結果這一顫之後,這頭牛頓時像打了“雞血”一樣,速度竟然又是驟快三分。
轟隆隆,四蹄踩踏,便如同平地生雷!卻就在這頭頂鐵網朝下一落,堪堪碰到王越頭頂的一瞬間,整頭牛豁的朝前一竄,一下子就從十幾米外奔了出來。偌大的牛身,這一刻簡直如同被一團颶風給裹着,一個呼嘯便脫離了鐵網的籠罩範圍。
速度之快,讓人一眼看過去,登時個個目瞪口呆……。
但也就在這一刻,隨着它身後的鐵網一張張次第落下,這頭牛也是仰天一聲悶吼,巨大的身體根本等不到身下的四蹄停住,便就已然在這一聲牛吼中,以頭搶地,一個跟頭摔飛了出去。
“來吧,你們這些人,一個都別想活了……,希望你們的馬戰比步戰更出色一些吧……。”
與此同時,王越也在牛背上一個借力,縱身而起,朝前猛撲。
他腳下的這頭牛,本身就吃了不少亢奮氣血,刺激潛力的虎狼之藥,一出得圍欄,渾身氣血沸騰,跑的越快,潛力的激發就越徹底,按照它之前的那種跑法,就算最後沒有衝陣成功,死在兩軍對撞之下,也會在藥力的作用下,耗光氣血而亡。
所以最後這一下,王越便以自身的精神力爲引,一下激發出了這犍牛周身上下的所有潛能,來了一次極限的爆發,讓他在脫身之後,順勢躍起,整個人便彷彿是一頭巨鷹般直上三丈虛空。
恍如飛仙也似!
而後,他一聲長嘯出口,聲音開始還是很小,如清風入耳,雖然能夠聽到,卻總是不太清晰,但是,緊跟着幾個字說完之後,他這一句話的聲響就已經越來越大,轟隆隆,真個好像是天邊的炸雷連成了一片。
人只在高空稍稍一頓,下一瞬間,便裹挾着漫天雷音,居高而下,一頭衝向了趙淳幾個人所在的位置。
一時間,無數的目光盯向空中,他的身影在所有人的瞳孔中迅速擴大。生似整個眼睛裡,就只剩下了他一個存在,再也容不下任何外物。
在親眼目睹了這一瞬間的變故之後,饒是他們這些人個個都是能征善戰之輩,但此時此刻眼見着王越一飛沖天,恍如飛仙般的撲落下來,颯颯烈風吹面如刀,不知爲何心裡就是咯噔一下。
忽然間便生出了幾分好似大禍臨頭,天降橫禍的可怕感覺來。
“呀呀呀!真是不知死活……你要想死,爺爺就成全了你……。”
雖然心裡莫名的有些發起虛來,但好在趙淳身邊的這幾個人全都是經多見廣,一覺不妙,立刻就穩定心神,然後就在王越縱身撲下,距離幾個人還有七八米的時候,趙淳身邊的那個奧登格日勒,終於一聲大吼悍然出手了。
王越這一躍,人借牛勢!自高處俯衝,雙臂一展,就好像是鷹擊長空一般,雙方之間最後還有五六十米的距離,他只往前這麼一衝一落,人就幾乎已經到了跟前。但他的對手到底也不是一般人物,不但深諳軍伍之間的排兵佈陣之道,而且對於兩軍陣前生死廝殺的時機把握也是老到之極。
一見王越騰空落下,奧登格日勒立刻便拍馬而上,根本也不容對手雙腳沾地,立刻就是人馬合一,舉火燒天,一棍溯上。
奧登格日勒手中這根大棍粗如鵝卵,通體混黃,乃是一根徹頭徹尾的熟銅棍,而且棍頭呈六棱狀,恰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這麼一棍立起來,頓時攪動風雲,發出如同輪胎爆裂般的炸裂聲。
尤其是他現在,人在馬上,人力加上馬力,二力相合,也找準了王越的落點,這一棍捅上天去,一下就把王越的胸口小腹全都籠罩在內。棍往斜上竄,力發腰胯脊椎合,招式雖然簡單,卻是無疑已經佔據了地利,打的就是個王越此時人在空中下落時,恍如浮萍不定,無法盡數發力。
甚至,即便王越功夫實在了得,還能在這時候拼力扭轉身子,躲過他這一棍,但下一刻變化一生,周身力盡,卻終歸還是要往下落的。待到那一刻,奧登格日勒只需把馬一帶,回手就能敲個王越萬朵桃花開。
王越的拳法武功雖然厲害無比,可馬戰和“步戰”卻完全是兩回事,尤其是軍中的大將廝殺,斗的不但是人,更重要的還是馬。有一匹上好的戰馬在,人馬合一之下所能發揮出來的戰鬥力,可遠不是壹加壹等於二那麼簡單的。
所以,儘管已經知道了王越的厲害,也知道自己的主上趙禎都在對方手裡吃了大虧,可真正直面之下,奧登格日勒卻依舊有足夠的膽氣率先出戰,單挑此時的王越。
但可惜的是,他還是犯了和王越以前對手都犯過的錯誤一樣,總是習慣以常理來推測對手的實力,結果到頭來明顯還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王越的本事。
而事實上,王越這一撲,固然是自曝其短,使自身處在了一個貌似極其不利的狀態,但實際上他這一下卻是兵貴神速,打定了主意是要擒賊先擒王的。
是以,這一撲落下來,眼神所在,便已經將趙淳和他身邊那幾個人全都罩住了。哪怕是人還沒有真個出招,但龐大的精神意志卻早就把這些人給盯死了。就算這時候奧登格日勒不出手,片刻後他也會隻身闖營,直接對這幾個人下手的。
畢竟對手的人手太多了,後面至少有兩百多號人結成軍陣,赫赫有名的鐵甲連環馬,就算他不怕,卻也沒有心思一出手就以一人之力硬撼。
與其是那樣,還不如縮小目標,直接來個打蛇打七寸,射人先射馬,先把趙淳這幾個領頭帶兵的拿下來再說。
是以,就在奧登格日勒悍然出手的一瞬間,身形正在下落的王越也是同時把眼睛給眯了起來。萬千殺機,奪目而出!
“哼!”
王越的肚子猛地一鼓,似乎有蛙鳴牛吼,然後他的胸腹隆起,一記悶哼,鼻孔中恍惚間便有兩道白氣噴出來。
下一剎那,他的手臂猝然脹大,撐開衣袖,一條條的青筋彷彿蟒蛇鋼纜般上下纏繞在高高墳起的肌肉上。而後,王越把手一翻,五指箕張,往下一把就按在了奧登格日勒那根熟銅棍的棍頭上。
噗!
雙方交擊,如中朽木,王越的大手包住對方棍頭的瞬間裡,他整個身體頓時向上一起,輕飄飄好似風吹鵝毛。
這不是硬拼,看似王越身形下落,一掌按下來,是在和對手硬碰硬,實際上這卻是在卸力。雙方剛一碰撞在一起,王越便已經觸力而動,借到了力,看着像是雙方結結實實撞在了一起,實則只是一方瞬間的爆發,一方在順勢而爲罷了。所以這時候的聲音入耳,纔會是如擊敗木一樣,究其根本其實就在於王越已經藉着奧登格日勒的這股力,把身子向上升騰了一尺多高。
奧登格日勒的力量爆發的再猛烈,對於他而言,也不過是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轉眼就做了個無用功,更不要說如他設想的一樣,妄想傷到對手分毫了。
“嗯?”
感到手中大棍朝前一溯,就如同是捅到了一片雲彩裡,空蕩蕩毫不受力的感覺瞬間涌上心頭,奧登格日勒頓時就是眼神往裡一縮,當下根本也不敢猶豫,腳下一磕馬腹,剛要催馬快速前行,然後接着回頭來戰。可就也在這時候,他手中高舉的熟銅棍還不及撤回,輕飄飄向上飛起的王越就已經凌空一頓,止住了去勢。
然後,他的身子猛地向下一落,暴漲的手臂,巨大的手掌,只在那棍頭上使勁一按!咔嚓嚓,一連串彷彿是鞭炮般的骨骼碎裂聲猝然傳入了耳中。
力道剛剛爆發乾淨的奧登格日勒,只覺得手上一沉,似乎正有一座山被他頂在棍頭上,轟然壓落下來!王越這一出手,就是體力勃發,毫不留情,一隻手驟然膨脹起來,幾乎就相當於平常時候的全力以赴了。一傢伙暴壓下來,哪怕奧登格日勒也算得上是一位軍中猛將,天生力大無窮卻也根本承受不住。
立時間,就被這股如同山嶽壓頂一般的可怕大力,壓得熟銅棍倒撞胸口,摧枯拉朽般的將胸前骨骼盡數撞得粉碎,然後再倒插進內臟,鮮血頓時好似噴泉般的竄了出來。連帶着眼耳口鼻,七竅流血,竟是一招之下,連抵擋的餘地都沒有,眨眼就被自己手中的大棍貫穿胸背,死的不能再死了。
然後,王越隨手一抖,抓住熟銅棍的另一頭,奧登格日勒重達兩百多斤的身體,就被他一下挑了起來,好像一個破了的大水袋,渾身飆血,直直飛出了七八米外。撲通一聲,滾落塵埃……。
而這時候,王越卻已經拿着他的熟銅棍,落在了他的馬背上。只把腰胯一沉往下微微坐了一下,正在驚慌中的戰馬便立刻靜止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