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短暫的靜寂後,掌聲響起,富有節奏的掌聲漸漸席捲整個會場,這一刻,無論是黑人還是白人,無論是少年還是老人,都用激烈的掌聲向場中這個來自東方的少年表達着對這場讓人驚歎的表演最深的敬意。

堪稱完美的表演,技術水平和藝術表現都達到巔峰的表演感染了全場也震驚了裁判,從這首無國界的樂曲中,從陶惟無聲的用肢體語言完美詮釋愛國心的陶惟身上,他們看到了陶惟深藏心底的那份堅韌、激昂、熱情、毅力、不屈,好像從心底響起的吶喊讓所有人震撼。

好像除了熱烈的掌聲他們能夠給予的太少太少,一個個一排排站起的身影,一聲聲響徹心底的掌聲讓站在場邊的馬德明紅了眼眶。微微顫抖的嘴脣有着無言的激動。

緩緩起身,單手放在腹部,優雅而不卑不亢不驕不躁的鞠躬是陶惟對於給予了熱烈掌聲的全場觀衆的感謝。

在這個海拔2000多米的科泉小鎮,在這個異國他鄉,來自東方,甚至連名字無法讓人記住的少年用自己無懈可擊的表演征服了全場近萬名觀衆。

緩緩滑動腳下閃爍着寒光的冰鞋,陶惟離場,留下一個傲人挺立的背影后陶惟消失在衆人視線。

回到後臺回到馬德明、楊國成面前,陶惟笑了,笑的眼角微紅也笑的驕傲自信,“教練、老師,我回來了。”

耳邊輕輕響起的平和讓馬德明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激動不已的楊國成卻已經一把抱住陶惟,用力的抱了一下陶惟才錯開身讓給馬德明的楊國成因爲激動眼角都紅了,靜靜的看着眼前這張還帶着稚氣的面孔,閉了閉雙眼的馬德明笑着上前擁抱陶惟,重重的拍了下陶惟精瘦的脊背,“好孩子。”

重的好像直接敲在心頭的拍打,輕的好像只是低喃的話語有着馬德明無法吐出的激盪。

回抱了一下馬德明,心情雖然依然激動但呼吸卻已經緩緩平復的陶惟嘿嘿的笑了,使勁眨了眨雙眼,把那一絲水潤眨掉的陶惟輕輕後退,指了指自己的臉,“教練,咋樣,你弟子給你長臉了吧。”

笑嘻嘻的陶惟玩笑似的自我誇讚讓馬德明、楊國成哈哈哈的笑了,使勁按了下陶惟的頭頂,“混小子,走吧,大傢伙還等着哪。”

蹭了下鼻尖,笑呵呵的陶惟換下冰鞋套上運動服離開了後臺,臨走時,一張張陌帶笑的面孔雖然陌生卻有着一眼能看出的祝福和恭喜,笑着衝或是舉手示意,或是伸來帶着善意的懷抱擺擺手,踏着輕快的步伐陶惟回到了隊伍中也回到了隊友中。

“隊長,好樣的。”一個個翹起的大拇指讓陶惟有些汗顏,揉了揉鼻尖呵呵的笑了,“你們也可以。”

帶着笑意的鼓勵在隊友中響起,微微一愣,可以嗎?可以趕上隊長的腳步嗎?同時響起的質疑在幾個孩子心中響起,不自覺落在身上的目光中有期待的鼓勵也有那份不確定,陶惟露出燦爛的笑容重重的點點頭,“當然可以,我們是最棒的,我們是最強的,我們也是最優秀的。”

從這天起,三個“最”成爲了激勵青少隊奮進的源泉,每每倦了累了,每每想要放棄枯燥時,那一聲聲堅定不移的信任都會在心中響起。

一天的比賽結束,再次回到休息室,躺在牀上的陶惟閉上眼休息着有些酸脹的雙眼,默默的回想着今天所看到的一切,仔細規整刻畫在腦海裡的那一個個或讓人驚訝或讓人爲之一震表演。

一個個或完美或略有瑕疵的跳躍旋轉不斷的在腦海裡出現,手指不斷在牀上移動的陶惟緊閉的雙眼上一雙略顯秀氣的眉頭微微皺起,從這幾天的比賽中,從這羣還沒有什麼名氣的少年讓人驚歎的表演中,一種緊迫感悄然從陶惟的心底升起。

不同於馬德明等人,很瞭解花滑將迎來巔峰的陶惟很清楚,今年開始,花滑界一個標準性的人物將出現,而他的出現推動了花滑事業,而緊隨其後出現在賽場的另外一名選手更是讓花滑進入了雙劍合璧的時代

近十年的時間裡,包攬了世界性各大賽事全部獎牌的雙劍合璧使得花樣滑冰男子單人滑的技術水平和藝術表現達到了一個難以逾越的高峰。

緊鎖眉心,騰的一下坐起身的陶惟起身來到了窗口,沉默的陶惟默默的看向遠處那座有着白雪皚皚的高峰。

沉靜的雙眼內,漸漸升起的高昂戰意從陶惟眼中顯露,在這個不大的房間內,在這個異國他鄉的土地上,曾經驕傲的陶惟,今生執着的陶惟雙手按住了冰冷的窗臺,熠熠發光的雙眼內閃爍着莫名的興奮。

奇蹟需要創造,既然當年的年僅十六歲的亞古丁能夠創造奇蹟,那麼他陶惟也可以,陶惟清楚想要站在巔峰成爲那座無法逾越的高峰,他還差的很多很多,但那並不重要,他是陶惟,他是中國最優秀的運動員,他也是曾經站在世界巔峰的花滑選手。

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沸騰的戰意,活動了一下身體的陶惟再次露出笑容離開了房間,先是敲了隔壁的房門,等待半響,詫異的挑了下眉梢的陶惟隨即又敲響了對面,可連續兩次空等讓陶惟皺了下眉頭,倆老頭不會出去相伴出去溜達了吧?這個念頭一起把自己逗樂了,外人或許不知,但陶惟可是很清楚,或許是白天過於忙碌,只要有時間,馬德明絕對不會挪地方,那怕躲在屋裡蹲着也不出去。

雖然有些好奇但並沒有過分探究的陶惟隨即回到自己房間,打開電視看重播。

而此時的陶惟並不知道,此時的馬德明、楊國成還有此次代表國家參加世青賽的;領隊和領導齊齊聚集到了一起。

滿臉激動的馬德明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雙閃亮的雙眼看向領隊史青,“主任,你說的是真的?真的準備邀請陶惟?”

激動的大嗓門還帶着一次顫抖,同樣興奮不已的史青沒有在意馬德明的質疑,而是哈哈大笑的用力點點頭,“當然,邀請函最晚三天會送到,邀請函一到,陶惟就要啓程。”

肯定的回答讓馬德明感覺耳朵直嗡嗡,抓住楊國成手都有些發抖,不同於女隊,因爲有陳曉,女隊早在92年就已經有了邀請函,可男隊至今爲止別說邀請函,連邀請函長的什麼樣馬德明都不知道。

但這一次,狠狠的閉了閉雙眼,擋住眼底那抹想要傾灑出的酸楚,努力平復激盪的馬德明好久才按耐下心底的複雜。

而此時的楊國成也是滿腹激動,邀請函啊,冬奧會邀請函對於他們搞冰滑的人來說太重要了,而陶惟,年僅十四歲的陶惟竟然接到了,雖然只是表演賽,可那畢竟是最高賽場,對於陶惟來說無疑是一個絕佳的展示機會,楊國成相信以陶惟的技術水平,一定能夠完美再現今日的精彩絕倫。

外人或許不知道,也或許會懷疑陶惟今日的完美只是曇花再現,但身爲陶惟的老師,楊國成卻是很清楚,33對於陶惟來說已經不是難事,六種三週跳陶惟已經能夠完整的完成,甚至成功率也達到了95%,只要沒有意外,只要沒有過分的干擾,陶惟一定能夠百分之百完成。

而且,微微眯了下眼睛,楊國成眼底閃過一絲意味深長,陶惟不僅僅能夠完成三週,短短的兩個月陶惟已經能夠完成4t,也就是後外點冰四周跳,雖然成功的機率只有三成,可陶惟畢竟曾經完美的完成過。

雖然沒有明說,但楊國成知道,陶惟瞄準的是四年後的那場冬奧會,那時候剛剛年滿十八歲的陶惟會帶給世人怎樣的震撼,楊國成不知,但期待卻早早升起。

不提接到這個消息的陶惟有着怎樣的傻眼也不提這個消息傳回國內有着怎樣的興奮,三天後,也就是2月12日,帶着邀請函,在馬德明、楊國成還有一名隨行翻譯和副領隊的陪同下陶惟趕往挪威的利勒哈默爾。

而這一次利勒哈默爾奧運會開創了奧運史上的新時代。從1994年起不再是每4年才舉行一次奧運會,而是夏季奧運會與冬季奧運會交替舉行,即每2年就迎來一個奧運年,不管四年後怎樣,此時此刻,坐在飛往利勒哈默爾的飛機上,沉沉睡去的陶惟則再次努力的調整混亂的作息時間。

等再次睜開雙眼時,距離此次目的地利勒哈默爾已經不足一個小時,搓了把臉,讓自己精神精神的陶惟又跑到洗手間洗了把臉,順便活動了一下因爲蜷縮而有些僵硬的身體。

再次回到座位上,看着滿臉倦意的楊國成,陶惟握住了楊國成的手,無聲的擔憂從掌心傳遞出去,微微抿在一起的雙脣讓楊國成笑了,“陶惟,老師是興奮的睡不着,只要想到你即將登上奧運的舞臺,老師這心就突突的直蹦,執教了一輩子,第一次能夠以教練身份出席奧運會,值了。”

沙啞的輕言中,那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自豪沒有絲毫遮掩,身爲運動員,陶惟明白這種心情,有多少運動員又有多少教練員終其一生也無法走出國門走上世界最高賽場,不想去說自己會怎樣的陶惟只是默默的用自己小手握住楊國成的大手。

掌心的溫暖和緊緻楊國成明白,微微笑了一下的楊國成深深吸了一口氣,楊國成相信今日的陶惟能夠接到邀請函,明日陶惟就會站在最高領獎臺。

2月13日中午,一行人經過兩次轉機終於趕到了已經開幕的利勒哈默爾,當找到代表中國隊參加此次冬奧會的團隊時,陶惟沉默了。

此次代表國家參加冬奧會的一共27名運動員,其中女運動員21名,而男選手則只有可憐的六人,花樣滑冰更是一人沒有。

不過一個熟悉的身影還是讓陶惟在短暫的沉默後露出了笑容,那張帶着一點點壞又帶着一絲桀驁不馴的面孔讓陶惟笑眯了眼,上前一步,伸出了手臂,“石楊。”

嘴角上揚,神采飛揚的石楊同樣伸出手臂抱住了滿臉倦色的陶惟,“行啊,小狐狸,竟然讓你衝到這裡了。”

帶着戲謔的調侃惹來陶惟得意的大笑,後退的同時挑高眉梢,揚起下顎,“那是啊,我誰啊。”

話音剛落,彼此對視的兩人哈哈哈哈的笑了,晚上回到休息室,看到緊隨其後走進房間的石楊,陶惟掛在臉上一整天的微笑消失了,默默的看着沒有隱藏那一絲陰霾的石楊,坐在了石楊對面,“石楊,出什麼事了?”

輕聲詢問中,第一次當着陶惟的面掏出一根菸的石楊在陶惟擔憂的注視下使勁吸了一口,“陶惟,我想出國。”

完全出乎預料的回答讓陶惟大吃一驚,呼的一下站起身,愣愣的看向石楊,半響,一把按住石楊拿着煙的手臂,“爲什麼出國?出什麼事了?”

帶着一絲薄怒的詢問讓石楊低低的笑了,抽出手臂按滅手中的香菸,往後一靠,整個人縮在了沙發上,仰頭擡起手臂擋住雙眼,“陶惟啊,咱們與發達國家差的不是一星半點,我想轉教練,我已經二十五了,下一屆的奧運會我不可能參加,這一次是唯一的機會,我想出國好好學學,至少要弄明白咱們跟人家比差在那裡,我也就這樣了,可小東不同,小東還年輕而且小東比我有天賦,我相信小東要是有個好教練成就一定不可限量,只要兩年,兩年後,我會回來,那時候,我將親自執教虎蛋子。”

低沉緩慢的傾述中,石楊那份無法吐出的愛護第一次坦露,說不上怎麼上心了,純真的萬小東好像一顆被頑石包裹的鑽石用自己的努力去剝掉那層厚厚的硬繭,傻孩子不會取巧也不會繞彎路,只是努力在努力的去苛刻自己,看在眼裡的石楊說不出的心疼,萬小東出色不出色,不可厚非的,但在速滑中,比萬小東有天賦的孩子在青少隊不少,跌跌撞撞的衝到青少隊的萬小東沒有了在體工隊的光環,只能憑着自己努力向上的那份執着讓石楊看着難受,心思少還單純的萬小東因爲一口鄉土氣,那怕有着石楊用心保護也沒少受欺負。

不同於陶惟,早早定下了教練,也早早有了自己的地位,一切只能重新開始的萬小東想要出頭太難了,說是爲了萬小東也好,說是爲了自己也罷,石楊有這個念頭不是一天兩天,直到來到這裡參加冬奧會,預賽就被刷下來的石楊直到此時纔算真正的確定。

那份沒有絲毫遮掩的愛護讓陶惟滿臉震驚,陶惟不是孩子,不會錯聽那份寬厚的愛,動了動嘴脣的陶惟想要反駁想要阻止,可突然發現石楊什麼都沒做,全部心思考慮的都是怎樣去爲萬小東去打算石楊甚至讓陶惟不知道怎麼去阻止怎麼去反駁。

放下手臂看着滿臉震驚的陶惟,石楊低低的笑了,自嘲的笑聲在耳邊響起,穩了穩心神,重新坐下的陶惟壓下心中的震駭,“小東知道嗎?”

沒有去說對還是錯,只是再次詢問的陶惟乾啞的嗓音讓石楊呵呵呵的笑了,“陶惟,別把我想的那麼齷齪,我成年了,我相信以你的聰明一定聽出來了,對,我是喜歡小東,喜歡的不得了,可那又怎樣?告訴虎蛋子?還是告訴全天下人?不、不會的,陶惟,喜歡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會踏出這一步,驚世駭俗的感情我一個人承擔就夠了,我不會把虎蛋子拽到這個漩渦中,正常的家庭生活纔是虎蛋子應該享受的...。”

停頓了一下,阻止了想要說些什麼的陶惟,緩緩起身的石楊搖搖頭,“陶惟,人啊,不是喜歡的就一定要得到,也別把我想的那麼高尚,與其說不想驚擾,不如說我更怕一旦衝破這個底線卻無法帶着虎蛋子走到最後,預期那樣,就保持這種親密又不越界的感情更好。”

說完,留下沉默不語的陶惟,石楊離開了,咣噹一聲關門聲,敲在陶惟心頭,說不出什麼感覺,不是沒見過,也不是沒聽過,但真正降臨在身邊時,剎那的慌張還是讓陶惟亂了方寸,萬小東、石楊,怎麼想怎麼鬧不明白的陶惟煩躁的抓了抓短短的頭髮,寂靜的房間讓人喘不上氣來,套上外套,快步離開房間的陶惟衝出了房間,衝出了駐地,行走在人羣中,燈火通明的利勒哈默爾好像變成了歡樂的海洋,擁擠的人羣,四處掛滿了花環,四處可見的吉祥物和kristin造型掛滿了各種小店。

隨着時間的推移,急促的腳步慢慢的放緩,站在人羣中,一張張喜悅的面孔讓陶惟焦躁慌亂的心終於緩緩平復,默默的看着那一張張能夠傳遞喜悅的笑臉,使勁抹了把臉的陶惟苦笑了一下,對不對不是由他來說,既然石楊不想踏出這一步,陶惟只能看着,而且陶惟相信以石楊的狡詐萬小東的單純執着,他要是真的想幹什麼或是阻止什麼可能性不大,既然石楊沒有出口,陶惟更不可能去點撥萬小東。

而且,微微眯起眼睛,陶惟眼底閃過一抹精光,從石楊的隻言片語中,陶惟察覺到,石楊並不想告訴萬小東他要出國的事,以陶惟對萬小東的瞭解,一旦萬小東知道了,那麼石楊在想保持這種親密的關係難,倒不好到了最後,倔驢似的萬小東甚至不會接受石楊的執教,蹭了下鼻樑,陶惟嘴角露出了一絲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