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沈夢說:“你難道沒發現……沒發現……”話說到一半停住了,只是拿一副異樣的表情望着我,似難啓齒。
我追問:“沒發現什麼?”
沈夢快速地嚼了兩下泡泡糖,俏眉輕皺了一下,忙道:“哦,沒什麼,沒什麼!”
這丫頭,今兒真奇怪!
五分鐘後,沈夢起身告辭。但是我總覺得這丫頭對我有什麼隱瞞,她好像有什麼事情要告訴我但是又提不起勇氣,望着沈夢俏美的身影,我何嘗沒有過分的想法,但是我只能望而興嘆。
我一看錶,到了換班的時候,趕快整理好衣服,拿了對講機和手機,匆匆地趕往值班室。
值完班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五點多了,我回到臥室,收拾好東西,又趴到牀上小睡了一下,卻沒想到做了很多奇怪的夢。
我夢到以前的女朋友趙潔了。
不知道爲什麼,我總感覺,有事情要發生似的。
這種感覺,說不清爲什麼,但是很清晰。或許,這就是人的第六感覺吧……
上午九點鐘,Y方工作人員已經將車輛在國賓館外面準備就緒,九點半,我們陪同C首長準時上車,趕往機場。
Y國總統及幾位政府高官前來相送,連同總統的幾名侍衛,也氣宇不凡地陪在凱本里恩總統身邊,向我們道別。中國駐Y國大使館的工作人員,整齊地站在兩側,C首長上前與使館工作人員進行了短暫的交談後,又與凱本里恩總統親切握手,凱本里恩再次表示,不久後即將訪華,再續Y中友好合作。
中Y兩國的記者,爭先恐後地拍攝着這一場面,我跟張秘書、沈夢等同事一樣,聚精會神地注視着周圍,隨時預防着各種緊急情況的出現。對於警衛人員來說,警惕是最重要的,警惕性是警衛工作的靈魂,尤其是這種公衆場合,我們不能有半點兒馬虎。就此引申一些來說,即使我們內心再緊張再警惕,在外表上也儘量彰顯隨和,警衛工作的基本形式是“內緊外鬆”,即外表上看着隨和自然,但其實內心在時刻提高着警惕。
當我的目光注視到凱本里恩總統身邊的侍衛長凱瑟夫時,他好像也在看我,我的心猛地一震,一絲憂慮油然而生,一種擔心漸漸地萌生起來。我害怕這個心高氣傲的傢伙,會將昨天我和瑪瑞詩亞的事情反映給我們上級,那樣的話就有些麻煩了,不管原因在誰那裡,我都要受到處分,畢竟,那種事情是很難說清楚的,雖然從我的角度上來說,問心無愧,但是誰會相信?
我有點兒心虛,因此目光沒在凱瑟夫身上停留過久,而是轉向了瑪瑞詩亞,瑪瑞詩亞的表情似乎有些異常,與我對視的時候,眼神有些撲朔,似是有心事。突然之間,我有一種特殊的預感:這裡面肯定有事兒!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瑪瑞詩亞爲我所做的一切……
當天下午,我們到達了北京。
C首長處,晚上六點半,張秘書組織警衛人員召開了會議,總結了這次出訪Y國的具體工作,說是總結,其實跟以往如出一轍,無非是一系列慣用的流程罷了,表揚表揚先進個人,提出不足,然後提出以後的工作要求等等。張秘書開會的時候,我們幾個警衛人員都是象徵性地聆聽一下,說實話,會議內容空洞,沒什麼新意,我們都聽煩了。
七點鐘,黃參謀和張秘書在值班室值班,C首長的女兒嬌嬌又過來纏着我打羽毛球,被我委婉地拒絕了,嬌嬌那丫頭還算懂事,也不再糾纏,她知道我們累了,於是噘着嘴巴去找公務員小張去了。
我叼了一支菸,倒了一杯茶水,回顧着這次Y國出訪,無限感慨。
沈夢神秘地鑽進了我的臥室,順手拿把椅子,坐到了我的身邊,抓過書桌上的遙控器,將電視打開。“趙龍,新聞聯播開始了,認真看喲!”
我笑道:“你還沒看夠新聞啊?”
沈夢嘖嘖道:“這次不一樣!”
我問:“有什麼不一樣的?”
沈夢道:“沒準你我都上了新聞呢!”
我恍然大悟,輕輕一笑,卻也盯着屏幕,添了幾分關注。
中央電視臺的播音員開始操着標準的普通話播報新聞內容提要,果然,C首長的Y國之行,也是新聞的重點之一。在新聞裡,主要畫面切換至C首長臨回國前上飛機的場面,雖然鏡頭主要是C首長和凱本里恩總統,但是幾個隨行人員,也看得清清楚楚。像沈夢、張秘書、我,還有Y國的侍衛凱瑟夫、瑪瑞詩亞等,都在新聞裡有那麼幾小段鏡頭。
沈夢指着電視屏幕道:“趙龍,平時看你挺普通的,一上電視還真精神,西裝革履的,帥呆了!”
我得瑟地笑道:“別誇獎我,容易驕傲。”
沈夢嚼着泡泡糖,衝我扮了個鬼臉,笑道:“你可真夠謙虛的。”
我說:“謙虛是我們中華民族的美德,能不謙虛嗎?”
沈夢瞪我一眼,看着我這詼諧的表情,撲哧笑了。
七點半,新聞聯播結束,聽了聽天氣預報,氣象員說明天將晴空萬里,風和日麗。
沈夢建議說:“走,咱們去陪嬌嬌打羽毛球吧?”她使勁兒嚼了兩口泡泡糖,用充滿期待的眼神注視着我。
我埋怨道:“你不累嗎?”
沈夢道:“累什麼呀,不就是坐了幾個小時飛機嗎?”
說來也巧,沈夢剛剛說完,就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我正想趁機抨擊一下她的虛僞,她卻率先一本正經地解釋道:“你別誤會啊,習慣性動作!本姑娘跟別人不一樣,打個哈欠,困蟲就沒了。”
我打擊她道:“拉倒吧你,裝什麼裝,在我面前還裝!”說話間瞄着她俏美可愛的樣子,我忍不住笑了。
沈夢剛想還擊,我的手機響了,我打開一看,頓時愣住了:怎麼會是她?
電話竟然是我曾經的女朋友趙潔打來的,兩年了,她都沒給我打過電話了,自從分手後,我們再也沒聯繫過。從一定角度來講,趙潔是我的初戀,也是我無法擺脫的痛。曾經愛的那麼死去活來,還是沒能擺脫世俗的困擾,上了大學的趙潔,開始變得現實,開始追逐自己的精彩人生。我在她的印象中,只是個窮當兵的,很多時候,再深的愛,沒有物質做基礎,也會漸漸地走向墳墓。
我承認,我忘不了趙潔,忘不了她的一舉一動。我甚至能猜測出,依她的美貌和氣質,在學校肯定有一大批的追逐者,或許,她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當然,我更忘不了的,是趙潔提出分手時的場景,她的每一句話,都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我不是懦夫,但是對待感情卻異常執着。我永遠記得趙潔當初那最後的分手陳詞:“趙龍,我們不是一條船上的人,你可以想一想,你在當兵,而我卻在讀書,平時很難見面不說,各個方面都有着天壤之別……我們在一起對雙方都是一種耽誤,我不耽誤你,你也別耽誤我,我們分手吧……”
此時,面對着手機屏幕上這個熟悉的名字,以及陣陣憂傷的鈴聲,我的心刷地一下掠進了一種由衷的傷感。我猶豫了半天也沒按“接聽”鍵。
沈夢湊過來問道:“誰的電話,怎麼不接啊?”
我隨口道:“趙潔打來的。”
沈夢當即一驚,口裡也停止了咀嚼,眼珠子瞪得老大:“你們不是分手了,還在聯繫着?”
我苦笑道:“沒有,這是分手後她第一次打電話給我。”
沈夢臉上掠過一絲異樣的神色,卻突然把頭盯向電視屏幕,若有所思地道:“你自己決定吧,接還是不接,但是……但是我希望你……你要冷靜。”
我當然能明白沈夢的意思,她不希望我和趙潔恢復關係。當然,並不是沈夢落井下石,而是她覺得不值。
直到第二遍鈴聲響起,我才按了“接聽”鍵,我沒有先說話,電話那邊響起了趙潔熟悉的聲音:“趙龍,你還好嗎?”
我有種想哭的感覺,並不是我太脆弱,而是當初太在乎的那段感情,如今卻離我那樣遙遠。
我道:“很好啊,你呢?”
趙潔道:“你能跟我說實話,你現在到底在做什麼嗎?”
我愣了一下,不明白她問這個幹什麼,回道:“當兵啊,我還在當兵。”
趙潔急促道:“能告訴我你究竟當的什麼兵嗎?”
我道:“警衛兵啊,你是知道的。”
趙潔在那邊沉默了片刻,情緒變得激動起來:“不,不……你在騙我。我,我問你句實話,今天新聞聯播裡,C首長訪問Y國回來的時候,C首長身後那個穿着黑色西服的人是你嗎?當時我看新聞的時候簡直蒙了,竟然是你,真的是你……你老實告訴我,你現在究竟在做什麼?”
我也愣了,正所謂無巧不成書,趙潔終於在新聞裡發現了我的身影,雖然只是短暫的片面鏡頭,但是對於趙潔來說,她能認不出我嗎?然而我必須保持低調,我們的工作內容都屬於保密範疇,包括我現在是C首長的貼身警衛,連我的家人都不知道,他們只知道我在部隊當了幹部,現在是中尉軍官。
我解釋道:“趙潔,你眼花了吧,我怎麼會上新聞呢?”
趙潔堅定地道:“我看清楚了,就是你,絕對是你,我不會認錯的!你告訴我,你現在究竟在做什麼,跟C首長有什麼關係?”
我鎮定了一下情緒,道:“你真的看錯人了,我連C首長的面兒都沒見過,更別說上新聞了,你可真把我給說蒙了!”
趙潔繼續道:“不可能,我不可能看錯!我怎麼能看錯呢?”
我道:“你確實看錯了。”
趙潔又問:“你……你告訴我,你現在是不是C首長的保鏢啊?你說你說啊,你別騙我,別騙我行嗎?”
我說:“我沒騙你,是你看錯了,我現在就是一個部隊幹部,怎麼還成了什麼什麼保鏢了……這個,這個你給我打電話,還有別的事情嗎,我現在有點兒事情,沒事兒的話我就掛電話了。”我趕快岔開話題,生怕趙潔打破沙鍋問到底,我這人不愛說謊,但是工作的特殊性,又讓我不得不說謊。
趙潔急道:“趙龍,你,你現在就這麼煩我嗎?”
我說:“哪裡哪裡,怎麼會呢?”
趙潔道:“那你急着掛電話幹嘛?”
我道:“真的有事兒,我的戰友等着我呢,有事情要處理!”
趙潔道:“那……那你能讓我再問一句話嗎,就最後一句?”
我說:“你問吧。”
趙潔似乎是沉默了片刻,才鼓起勇氣問道:“如果現在……現在我還想做你的女朋友,你還……還會接受我嗎?”
我的心頓時咯噔了一下,說實話,這句話我等了好幾年,我一直以爲萬一哪天趙潔回心轉意又重新回到我的身邊,我會多麼多麼高興,多麼多麼幸福。但我這時候才意識到,我想錯了。我根本沒有一絲的幸福感,反而是感到很悲哀,很酸楚。我能感覺到,我的眼眶已經略有溼潤,因爲我早已明白,趙潔已經不可能成爲我生命中的另一半了,永遠,永遠……
我強裝出笑來,道:“趙潔,你開什麼玩笑?”
趙潔道:“我沒開玩笑,我是認真的。我現在才知道,自己真的很對不起你,我應該珍惜你,但是我……”
我打斷她的話:“行了趙潔,別說了,你說過,我們不是一條船上的人,即使勉強在一起也不會幸福的,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趙潔抽泣道:“不要不要,你不要這樣對我,我已經知道自己錯了,我是真的依然喜歡……愛你啊!”
我笑道:“你這個玩笑開大了,趙潔。好了,我得去工作了,再聯繫吧!”我迅速地掛斷電話,不想再聽趙潔的告白。我覺得這種突來的告白太過於蒼白了,它無法令我信服。
我颳了一下臉龐,讓它儘量變得平靜,生怕被沈夢看出我的窘迫。
我和趙潔的通話,都被沈夢聽得一清二楚,我本以爲沈夢會趁機嘲諷我兩句,但是沒想到她卻拍着我的肩膀誇讚道:“老趙啊,佩服,佩服,夠男人!當斷則斷,我佩服你!”
我笑道:“別介,別誇獎我,我受不了。”
沈夢接着說:“本來就是嘛。趙潔根本不值得你愛!以前覺得你是個窮當兵的,跟你分手了。現在看新聞無意中猜測到了你的身份,覺得你是首長身邊的人,她又反過頭來想跟你和好,這明顯就屬於很勢利的那種女人,根本不值得你愛!”
沈夢說的沒錯,我只是回之一笑,笑容背後,是淡淡的酸楚和回憶。
此時此刻,我的心情異常複雜,趙潔的音容笑貌不斷地回憶在心海,無限感慨。我當然忘不了我們在一起的朝朝暮暮,有美好也有酸楚,有幸福也有苦惱,回頭再審視這段早逝的愛情,當它重新展露頭腳的時候,我卻無法接受了。或許,趙潔並不適合我,就像她所說的,我們不是同一條船上的人,現如今,趙潔之所以想跟我重歸於好,無非是隱隱地猜測到了我現在的身份。試問,如果她不是在新聞聯播中偶然發現我,她還會跟我重歸於好嗎?
肯定不會。
這是一個很現實的世界,我必須接受;我雖然喜歡趙潔,對我們的感情很在乎,但是我也絕不會再與趙潔續寫前緣。這一點,趙潔也必須得接受。當初,是她提出了分手,是她沒有珍惜我,是她變得圓滑世故,是她希望找一個比我優越的歸宿……當然,我沒有怪她,在感情方面,不能光靠衝動,我還是有理智的。
當天晚上,我值完班的時候,已經深夜十二點了,但是我卻無法入睡,或許是趙潔突然的回心轉意,讓我有了強烈的心理動盪。當我朦朦朧朧地入睡時,已經是凌晨三點多了,此後又進入了奇妙的夢境。
早上五點半準時從牀上爬起來進行晨練,我和沈夢圍着警衛區跑了一圈兒後,返回了別墅大院。
沈夢嚼着泡泡糖道:“趙龍,今天練什麼啊?”
我說:“下健身房練練拳擊,怎麼樣?”
沈夢欣然應許。
戴上拳擊手套,沈夢戴黑的,我戴紅的。還沒開始對打,沈夢就率先開始了那句幾乎一成不變的開場白:“趙龍,我是女的,你可別真打,讓着我點兒,知道嗎?”
我揮着拳擊手套道:“放心,沒問題。”
其實每次跟沈夢練對打的時候,我的心情都很愉快。正所謂男女搭配,幹活不累,沈夢那丫頭是個十足的整盅專家,爲我平添了很多生活中的樂趣。更爲戲劇性的是,幾年前,當我還是普通一兵的時候,沈夢就曾在我們中隊的健身房將我打敗過,但現在今非夕比了,沈夢每次跟我對練都要求我手下留情,生怕我會向她下“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