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美人兒與SAS

非典型肺炎越來越兇猛了,不僅廣東、北京病例越來越多,其他省市也開始出現數量不等的輸入性病例。各地爲了防止外來人員帶入“非典”病毒,在大小交通路口和邊界都設下檢查站,對過往人員和車輛進行嚴格檢查,發現可疑人員立即隔離。

沂州市委市**緊急下發文件,在市郊的連湖山附近臨時搭建了一所可容納五百人同時住院治療的非典型肺炎救治中心,所有醫護人員由市屬七家醫院抽調。

卓敏所在的醫院是沂州市最大的醫院,也是全市最先進的醫院,非典型肺炎救治中心的重擔主要由他們來挑。鄭院長便決定抽調35名本院最優秀的醫護人員進駐連湖山非典型肺炎救治中心。

吳大姐給卓敏打電話。

吳大姐說,卓敏,院裡決定組建“非典”救護隊,我已經主動請求參加了,你呢?

卓敏說,我……

吳大姐說,你是不覺得有危險?嗨,有危險又怎麼了,人生難得悲壯一回呀。今天早上我跟你劉哥說要參加“非典”救護隊時,你劉哥嚇得臉都白了,抱着我說,“你都多大歲數了,還呈那個強,你不想要我了?”我很少在你劉哥面前流淚,這回我流淚了。我對你劉哥說,誰說我不要你,我就是死了,魂也得附在你的身上不下來。但是你越是捨不得我去,我越得去,我們女人一輩子能有多少機會悲壯悲壯啊,我去了,只要死不了,你就會更加愛我的。你猜怎麼着,你劉哥哭着答應了。還說,“我現在就更愛你了。”

卓敏的眼淚流成了河,卓敏說,吳姐,你總是那樣幸福。

卓敏去醫院找了鄭院長。

卓敏說,鄭院長,讓我也參加“非典”救護隊吧,我雖然正在停職檢查階段,可是不管怎麼說在咱們醫院我還是一個有經驗的護士,你就讓我帶罪立功好了。

鄭院長表情非常嚴肅。

鄭院長說,你是不是想借此機會恢復工作?

卓敏看看鄭院長,嘴脣有點哆嗦。

卓敏說,鄭院長,我聽說咱們醫院有很多醫生護士都主動報名參加了救護隊,連吳護士長年齡那麼大的都主動提出了請求,他們是出於什麼目的?我在您手下幹了這麼多年了,您就這麼看我嗎?您讓我參加救護隊吧,只要您同意我參加救護隊,我可以給您立下字據,保證任務完成後立即辭職,或者您立即開除我也行!

鄭院長沒有覺得尷尬,鄭院長起身來到卓敏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這次組建救護隊,我沒想到咱們醫院有那麼多好樣的。平時一個個看上都很庸俗,爲一點小利益就爭來爭去,可是一到了關鍵時刻,我才體會出大家都有一份高尚的情懷,你也一樣。

鄭院長批准了卓敏的請求。

卓敏他們進駐連湖山非典型肺炎救治中心的第二天,沂州就出現了“非典”病例,而且一天比一天多。

李逵去岳父那裡接瑤瑤。

李逵去岳父那裡接瑤瑤的時候,卓敏已經參加救護隊好幾天了。

卓敏參加救護隊李逵不知道一點,因爲這些日子以來岳父根本不允許他登門。岳父對他是徹底失望了,老頭子找了一通關係沒有幫女兒把衛生局那邊的事擺平,就對李逵徹底失望了。有一天李逵來看瑤瑤,老頭子拿起一根棍子就往外打他,老頭子從來不罵人,這一次開了口,老頭子說,你他孃的連點人性都沒有了,你還有臉到我這兒來?你快點給我滾得遠遠的!在老頭子看來,查藥的事就是李逵和苗玲合夥操縱的,他痛恨李逵。

李逵很難過,岳父對他這樣他很難過,因爲在他心中嶽父不僅是他的長輩,還是他的朋友,岳父這樣對他說明岳父對他沒有任何好感了,他也將失去岳父這個朋友了,所以他傷心。但是,他不想跟岳父解釋什麼,他只能用行動告訴岳父,他不是他認爲的那種人。

李逵找幾個朋友幫忙借了10萬塊錢先交了衛生局的罰款,然後就開始到處貼廣告賣房子,準備償還藥材公司的欠款。藥材公司現在是沒有摧款,但他知道那是早晚的事,不如早做準備的好。

李逵要賣的房子當然是高職樓,房子還在裝修中,李逵去看了看,用不了多少日子就可以竣工了,如果停下來反倒造成很大的損失,只好把裝修搞下去。

這裡搞着裝修,李逵就把售房廣告貼出去了:

市羣衆藝術館院內有正在裝修的新房一套,三樓,167平方,帶車庫,現因房主調往外地,欲將此房出售,有意者請與房主面談。聯繫電話:7654321,聯繫人:李先生。

廣告貼出去四五天沒有一個聯繫者,卻讓岳父卓致厚看到了。卓致厚看到廣告時卓敏已經參加“非典”救護隊走了,他非常氣憤地給李逵打電話,李逵!你不是賣房子嗎?我買!你到我這裡拿錢吧!你跟人家合夥欲制卓敏死地不算,你還想把房子賣掉攜款逃跑,你怎麼卑鄙到這麼個程度啊,嗯!

李逵知道岳父誤會了。李逵說,爸,我沒有想把房子賣了攜款逃跑,我是爲了籌款償還藥材公司的那30多萬元欠款,我之所以在廣告上寫上房主調往外地,是爲了給賣房找一個合理的藉口,不然,人家會以爲這房子有什麼問題才賣的,就沒人買了。

老頭子沉默了片刻,說,你說的是真話嗎?

李逵帶着哭腔說,爸,你相信我吧,我還沒有壞到您想象的那種程度。

卓致厚不再說什麼了,拿着電話好半天,忽然聲音哽咽起來。老頭子說,小李,小敏參加醫院的非典救護隊去了,這兩天你看電視沒有,咱們沂州開始出現非典病例了,而且越來越多。說完,老頭子就把電話放了。

李逵拿着電話好半天沒有放下。他想,卓敏參加“非典”救護隊去了?卓敏參加“非典”救護隊去了?不知怎麼的,一種不好說清的情感涌上來,他的眼睛很快溼潤了。

李逵敲開岳父家的門,孩子哭着就撲進了他的懷裡。

爸爸,我想媽媽了。瑤瑤說。

李逵抱緊孩子看看岳父,覺得嗓子眼兒有點發哽。但他艱澀地笑着對岳父說,爸,我想把瑤瑤接回去,我想把瑤瑤接回去。

老頭子眼圈紅紅的,卻也笑着說,行啊,行啊。這些日子我覺得很累,瑤瑤走了,我好好休息休息。

其實,老頭子想讓李逵和瑤瑤都住在他這裡,自從女兒參加了救護隊,他的內心就多了幾分從未有過的孤苦感,他害怕身邊沒人。可他卻無法挽留女婿,他覺得自己與女婿之間還有一道彎兒沒有扭過來。

李逵領着瑤瑤走了,回了他們在強國小區的家。

被卓敏砸爛的家早讓李逵收拾好,只是彩電沒有了,砸壞的書櫥也還沒有修復。家裡顯得有點悽清。

瑤瑤說,爸爸,我要看電視。

李逵說,沒有電視了。

瑤瑤說,那你就再買一個唄,反正我要看電視。

李逵說,你非看電視幹什麼,咱現在沒錢,等以後有了錢才能買。

瑤瑤說,不,我就是要看電視,因爲電視裡有媽媽,我能在電視裡看到媽媽。

李逵明白了,李逵什麼也不再說,到街上花二百多塊錢買來了一臺十四英吋的黑白電視機。

晚上,父女二人看沂州新聞,電視中關於連湖山非典型肺炎救治中心的報道很多,但是李逵並沒有從畫面上看到卓敏,只有女兒瑤瑤說,我看到媽媽了,我看到媽媽了。

李逵說,媽媽在哪兒呢?

瑤瑤說,我就是看到媽媽了,我就是看到媽媽了。

李逵說,她們都穿一樣的衣服,都捂得嚴嚴實實的,你上哪看到媽媽呀?

瑤瑤說,我看到了,衝在最前面的那個就是媽媽,她走路的樣子我能認出來。

李逵心頭一熱,趕緊把女兒攬進了懷裡。

十點多鐘,李逵和瑤瑤已經睡下了,家裡的電話突然響了。李逵爬起來接了電話,電話裡卻只有喘息聲而不說話。

瑤瑤說,是不是媽媽?讓我接。

瑤瑤一接,電話裡說話了,瑤瑤,是媽媽。

瑤瑤哇地一聲就哭了,媽媽媽媽,我想你我想你。

電話那端的卓敏也哭了,卓敏說,媽媽也想你,媽媽也想你。

接下來母女倆就只是對着話筒哭,什麼也不說。

李逵也哭了,好像傾刻之間忘記了曾經發生的一切,李逵把電話接過去,哽咽着說,卓敏,你現在怎麼樣?沒什麼危險吧。

但是電話卻掛了。

三天後,連湖山非典型肺炎救治中心傳來消息,卓敏感染了SAS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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