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觀念? 落兮心下不由一沉。
司黎擡手拂開銀杏樹的枝葉,遠遠地看見了落兮的身形。換做是以前,她每每都穿的是綠色的衣服,今日竟然換了身粉色的衣裙,顯得更爲嬌俏動人。
司黎此刻還很虛弱,落兮看得出來,於是快步踏入院內,猶豫了一瞬,還是伸手攙住他,“阿黎,”她小聲抱怨道:“你不是武功很高嗎?怎麼會傷成這樣?”
武功高嗎?但他畢竟是人而非神,怎麼可能是北君的對手,更何況對付她,與留兮聯手也毫無勝算。“無事。”他不動聲色地抽離衣袖。似是在她眼中看到了惴惴不安,司黎已經猜到她想問什麼。
所謂“觀念”,只因這一世,他再也做不到像前生那樣的率真與坦誠。前世,他可以爲了兒女情長潦倒半生,但這一世,他已不想再與她有什麼糾葛,畢竟等歷劫結束,重返天界之日,便是永別之時。
荒謬!光神和夜神之間,能有什麼可能?最重要的是,前生是她先棄了他,自刎而死,憑什麼?與其爲這樣一個薄情寡義的人放棄天下大道,不如趁早決斷,拔草除根。
但是……他自己如此反覆,又算什麼?是他先許諾要娶她爲妻,也是他親口奏請國君秦羽墨和落兮的婚事;是他對她態度冷淡,愛答不理,也是他冒雨進山林尋她,快馬加鞭趕到沙漠救她;是他應承要她等自己半年,見不得旁人與她走得近,也是他現在決心與她斷絕來往。
他總是那麼情不自禁想要保護她,可笑的是連自己的命運都掌控不了。其實,如果他沒有病入膏肓,未嘗不想圓她這一世的心願,哪怕回到天界,他們彼此遺忘或如前世一般日日擦肩,不復相見。
倘若唯有守望,能換她一生無虞,他怎舍讓她因爲自己經受歷劫之苦,受到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的折磨。真正可悲的,是註定的結局。
數月來,司黎與秦羽墨出生入死一起對抗蒼祁國,漸漸有了交情,司黎對他也開始有了改觀,但落兮此刻分明是把他之前的話當了真,他苦於不知如何開口,只好晾着她,讓萬頁空守着,並決定過幾日請秦羽墨來把她帶走。
落兮本打算先找到弄月的,但看司黎傷勢過重,再加上無殤失蹤,不知道什麼時候纔回來,於是暫住在了塵軒寺。輕雲擔心留兮,待了兩日後先回了魔界,再三保證只看一眼馬上回來陪她,真真令人哭笑不得。
閒來無事,司黎的一日三餐被她包攬了來,但她很鬱悶,因爲總被司黎避而不見。他拒人於千里之外又如何?反正我認命了,就算他十惡不赦,我也一樣不會放棄。
不願去管是非對錯,更不在乎你珍重我幾分,我只想做你唯一的妻,哪怕於你只有一點點不同,我也甘之如飴。你只能是我的。落兮把盛着菜餚的木盒放在書房門口,照例敲了敲門,轉身走了,被自己腦海中的話嚇了一跳。她怎麼會和落落的口吻那麼像?
沒踏出這一步前,天知道她是用了多大的勇氣,但是此時,她雖不悔,卻更爲患得患失。她連見他的機會都沒有,如何靠近他?
近日荷花開得正好。雖說春天百花爭妍,到底沒有盛夏來的熱烈、張揚。落兮向來喜歡夏天的熱風和滿眼綠浪,即使在深夜也不會很冷。這可苦了萬葉空,到了晚上也不能休息。他顯得憂心忡忡:“落姑娘,女孩子熬夜容易變醜的。”
落兮滿不在乎的揮了揮手,“阿萬”,她學着司黎這樣稱他,“你別看着我了,快回去休息吧!”見他紋絲不動,落兮只好再勸,“你看我一介不足十六歲的弱女子,還真能怎樣不成……”她忽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躡手躡腳跟在遠處同樣鬼鬼祟祟的老方丈身後,萬頁空無語,一定是這老和尚又在偷偷藏酒了,他每次都以爲天衣無縫,實際上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他拉住落兮,輕聲道:“別跟了,一會兒我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