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女人心海底針,玉梓鶴這個極少接觸女子的人終於是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
雖然玉梓鶴不明白玉梓嫣和喬詡之間有什麼,但那日玉梓嫣眼裡的落寞他卻是看的明白,自家小妹在感情上許是遇上磕絆了。所以他一心想着要讓自家小妹開心開心,蒐羅了一堆好玩兒的,連衛大將軍送的一把銀雪絲爲弦的弓都送給了玉梓嫣。
說到銀雪絲,那可是極其珍貴,無論是用作琴絃還是弓弦,那琴和那弓的都是無價之寶。原本玉梓鶴不願相送,倒不是捨不得,而是那是衛大將軍所送,他日若是被人知道他將此弓送給玉梓嫣,怕被別人嚼了舌根去,好在玉梓嫣是個明事理的,只是說暫時替他保管着。
玉梓鶴以爲玉梓嫣只是覺得那銀雪弓做工精緻好看纔要的,萬萬沒想到玉梓嫣是個有韌勁兒的,一心撲到騎射上了,一個大家閨秀,太尉千金竟然要學騎射,這傳出去可得了?
可偏偏玉梓嫣又有非去不可的理由,連玉藩也奈何不了她,玉梓嫣整日張嘴閉嘴就是那日安樂公主嘲笑她的騎術,讓她好好練練,所以她一定要勤加練習才能交差,這般聒噪,玉藩只能吩咐了玉梓鶴帶她練練。
玉梓鶴是禁衛軍統領,管轄京城大大小小的禁衛軍校練場,每日帶玉梓嫣的進去聯繫一個時辰也不是難事,而且事先也會支走多餘的人,只留下自己的心腹在旁隨護。
從此,玉府三姑娘不再待在屋裡做女工,練字作畫,成了在校練場自由灑脫的小白兔,不過“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玉梓嫣一身男裝騎馬上下都方便許多,而且更多的是掩飾身份,否則她一個太尉千金成日在外練男兒家的本領,傳出去許是一輩子都嫁不出去了,而且說不定更要招來閒言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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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玉梓鶴在旁邊大聲叫好,玉梓嫣從小底子弱,所以不像一般的閨閣姑娘整日在房中繡花,反而更多的是在府裡的院子裡活動,以強身健體,加上玉梓嫣心裡的那股子勁兒,學起來得心應手,剛纔跑了一圈更是十發全中。
這讓玉梓鶴做大哥的也是真心自豪,他玉梓鶴的妹子纔不會是那些閨閣裡的嬌花。
玉梓嫣聽見聲音,來不及擦去額頭上的汗珠,歡呼着舉着弓,坐在玉靈背上自豪的朝站在馬場旁的玉梓鶴揮了揮手。
這一個月的功夫總算是沒有白費。
陽光照耀下,玉梓嫣本就白皙的皮膚,此時多了分紅潤誘人,好似玉一樣的晶瑩剔透,白衣如雪,同色的髮帶隨風飛揚,整個人好似從一副畫卷中走出來一般,美輪美奐,英姿颯爽。
玉梓鶴不禁看的呆了。
剛剛走近馬場的喬詡和孫瑞文同樣看的呆了。
她不像是尋常姑娘那般只會打扮的如秀麗的花,但即使是打扮如男子的她,一身白衣卻比任何一個女子都要美麗,她美的不可方物,不僅僅是因爲容貌,而更是因爲她身上散發出的不同尋常而又無與倫比的魅力。她堅強的如巖壁薔薇,即使腳下是萬丈深淵也能臨危不懼,徑自開放。
喬詡的眼裡閃過光芒復而又染上一抹暗色。
一直都知道她就像是讓人願意情不自禁的墜入的光明,難道真的就要讓這樣的明珠照亮他人?明明那抹光芒曾經是願意照向自己的,但自己卻總是往後退,一直退至自己內心的黑暗之中。
瞧見玉梓鶴身後兩人,玉梓嫣的笑容僵在臉上,自從上次驪山狩獵,再見已經是一月以後,原本以爲多日前悸動的心情會慢慢平淡,如今看來卻是自己錯了。
再見,同樣是心慌意亂。
玉靈似是感受到背上主人的猶豫,馬蹄漸漸放下,停在原地耷拉着腦袋安靜的吃草,似是在等待主人做決定。
玉梓鶴以爲是他邀請的人到了,轉身一看多了個不速之客,臉色瞬間變得不太和善了,喬詡感受到玉梓鶴的敵意,心裡苦笑,表面上卻仍是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
“梓鶴兄,”孫瑞文抱拳一禮,喬詡一旁同樣作揖。
玉梓鶴早就認識孫瑞文,對他也頗有好感,而且從沈氏的嘴裡聽出沈氏有將玉梓嫣許配給孫瑞文的意思,心裡更對他多了分好感,於是笑着接受了孫瑞文的一聲梓鶴兄,親切的回了聲瑞文,而看向喬詡時淡淡的回了聲“喬大人”。
如此分明,其中涵義三人自然明瞭,但喬詡也並不在意,種豆得豆,種瓜得瓜,他理應承受。
氣氛有些冷場,孫瑞文的作用立即體現出來,“自從那年梓鶴兄你去了軍營我們便再也沒見過,如今梓鶴兄也躍居禁衛軍統領一職,還未向梓鶴兄你道賀呢,今兒我特意在望江樓定了個位子,就當替梓鶴兄你接風洗塵了,如何?”
玉梓鶴並未答話,只是看了喬詡一眼,喬詡倒也大方,立即說:“時常聽梓壽談起玉大人,喬某早就盼着與玉大人共飲一杯,恰好前些日子喬某得了幾壺邊城汾酒,今日正好共飲。”
孫瑞文微微詫異,喬詡放低姿態到底是爲了玉梓鶴還是...
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正是一身白衣的玉梓嫣。
玉梓嫣利落下馬將馬鞭和玉靈交給一旁隨侍的馬童,走到玉梓鶴身邊,笑靨如花。
“大哥,剛纔我表現的怎麼樣?”玉梓嫣儼然一副等着接受表揚的天真模樣。
玉梓鶴對這個妹子從來不會吝嗇溢美之詞,“自然好!不愧是我玉梓鶴的妹子。”
玉梓嫣由於騎馬臉上還未消去的嫣紅濃了幾分,一雙杏眼完成了半月牙,“孫大哥和喬大哥也在啊,是不是也看到我剛纔的表現了?”沒等兩人回答,她看向喬詡又說,“喬大哥,比之一月前,我的騎術有沒有進步?”
顯然喬詡沒想到玉梓嫣會主動跟他說話,其實不光是他,就連玉梓鶴也沒想到。
喬詡怔怔的看着那雙清澈的眸子,話頓時脫口而出,“很好。”
玉梓嫣眸光一頓,轉而看向孫瑞文,“孫大哥,我這樣打扮,你說我們走出去誰更能吸引姑娘家?”
玉梓鶴也是有些看不明白了,輕斥道:“小妹,有外人在還沒大沒小的。”
玉梓嫣哦了聲,並不在意,仍然笑說:“今兒我練得差不多了,不打擾大哥了,我就先回府了。”
“好,大哥派個人送你。”
玉梓鶴剛擡起的手便被玉梓嫣抓住,“不用,我自己騎馬回去就是,被人看到少不了要被說什麼。”
“可...”
玉梓鶴話還沒說全又被玉梓嫣搶過話去,“大哥放心吧,我敢說京城大哥還沒我熟呢。放心吧,我還想回去的時候給娘帶她最喜歡吃翠玉齋的糕點呢。”
玉梓嫣像只溫順的貓咪,聲音甜甜軟軟的就像那貓爪子,有一下沒一下的在心裡撓着,癢癢酥酥的感覺瀰漫全身。
喬詡不自覺的避開視線,卻怎麼也避不開那令人沉醉的嗓音,先前一直擔心她,常常趁夜到玉府想想偷偷看她一眼,可每次她都已經睡下,今日終於得見,可明明看到她好好的,一如從前,卻反而覺得心裡不是滋味兒。
玉梓嫣雖然一直看着玉梓鶴說話,可餘光卻偷偷再看喬詡,見他眼裡不明意味的落寞,心頭一驚,旋即又怕露出破綻,別開視線。
既然已經決定再不打擾,還是忘掉纔好,即不給他負擔,也不給自己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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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江樓
喬詡四人圍坐在四方楠木雕花桌邊,濃烈的酒香混着菜香飄散在房中,給人以沉醉的滋味。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喬詡帶來的十壺邊城汾酒便被四人喝了個底兒朝天。
要說,談話這些個事兒果然還是在酒桌上好。幾杯酒下肚,加之喬詡的才智、膽識的確讓玉梓鶴欣賞,也不在像最先那樣牴觸喬詡,稱呼也從“喬大人”換到了“喬弟”,但單單幾杯酒並不能讓玉梓鶴忘記自家妹子與喬詡之間若有若無的苗頭。
邊城汾酒酒烈後勁兒大,但玉梓鶴獨愛這種味道,心中明白今日是喬詡有心了。玉梓鶴也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公事私事他分的清楚,只見他端起面前的青瓷酒杯,餘光迅速將三人掠入眼中,眼中閃過一抹亮光隨即立刻掩去。
這個喬詡不簡單。玉梓鶴髮覺這點,心裡不敢小覷這個新科狀元。四人都喝了許多酒,孫瑞文一看就知道是在硬撐,而玉梓壽一臉酒態也好不到哪裡去,唯獨喬詡雖面色紅潤但一定不是酒態。
是會武還是酒量如海?
玉梓鶴心裡拿不準,自己是常年習武而且在外早已對汾酒的濃烈早就習以爲常,但若是飲的多了,也保不準會露底兒。面前的喬詡看着書生模樣又是當朝狀元,酒量很好?應該不會...
那就是會武?
意識到這一點的玉梓鶴掩下心思,右手微頓,酒杯便直直朝下墜去,玉梓鶴下意識的朝對面的喬詡看去,瞥見他輕輕一推,一旁的孫瑞文直直過栽過來,本來晃悠的手卻胡亂抓住了下落的酒杯。
孫瑞文不明所以,笑嘻嘻的將酒杯遞給玉梓鶴,“梓鶴兄,來!再喝!”
玉梓鶴眸光一閃,接過酒說,“瑞文不必見外,以後就和小妹一樣叫我大哥就行了。”
“好,大哥!我敬你一杯!”孫瑞文正在酒勁兒上,一臉憨態,哪裡還有平日裡瀟灑模樣。
玉梓鶴見孫瑞文一飲而盡,自己也不客氣,擡手將酒送入喉嚨,仰頭的瞬間卻不忘用餘光看向喬詡。
喬詡聽到玉梓鶴的話時豈能不明白?可是他又能如何!心頭煩悶,喬詡抓起面前的酒杯同樣一飲而盡,只是臉卻是淡如白紙的,連先前的紅潤都褪的乾淨。
有意思...
玉梓鶴嘴角翹起,絲毫沒有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