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陽城到京城, 對玉梓嫣來說竟是睡了一覺的時間。當她睜開眼看到是綠毓時,她冷笑連連,可笑中又帶了幾分苦澀。當時一進馬車她便已經察覺到馬車中不尋常的氣味, 果然不多時她便開始昏昏欲睡, 原本以爲玉梓壽會帶她到其他地方, 沒想到還是回了玉府。
只不過是回的方式太過特別。
綠毓打簾進門, “三姑娘, 二少夫人來看您了。”
玉梓嫣正在看書,聞聲望去,花瑤翩然而入, 已爲人婦的她比少了以往的任性勁兒,多了幾分溫婉, 更顯迷人。
“二哥讓你來當說客的?”說完, 玉梓嫣復有埋下頭繼續看她的書, 絲毫不理花瑤嘴角的那抹尷尬。
“梓嫣...”剛開個頭,花瑤也不知從何說起, 她並不是玉梓壽的說客,只是實在是有嘴難說,於是轉而道:“這幾日日日下雪,京城的雪雖未堆起來,但莊子上卻已堆起厚厚的雪景, 不如去莊子上住幾天, 當散心如何?”
雪麼, 曾經見到那樣刻骨銘心的雪景, 哪裡又能將其他的放在眼裡。
玉梓嫣答非所問, “聽說大哥已在回京的路上了?”
就在玉梓嫣回來不久便傳來越國投降的消息,兩國很快便又簽署國書, 永世交好。多麼諷刺的字眼,永世,那還不是一紙紙約,隨時都能撕毀。這之後,率先挑事的吳國也停止戰爭求和,至於齊國...沒有任何一個人告訴玉梓嫣關於邊城的任何事。
喬詡這個名字似乎從玉府裡徹底的消失。
“聽大嫂說快回來了。”怕玉梓嫣問起喬詡,花瑤又叉開話題,“這些日子梓靈長得越發乖巧了,很是討人喜歡呢。”
說起梓靈,玉梓嫣也好久未見了,只因她回府後便一直稱病,幾乎都不出門。
“既然喜歡小孩子,二嫂快些生一個便是。”
花瑤臉上現出一抹紅暈,“這事不能急。”
不知是不是花瑤這樣的神情觸痛了玉梓嫣隱隱藏下的哀愁,她重新將頭埋進書裡,花瑤見她不願意說話,便也就離開了,離開前少不得又囑咐綠毓不要生事。
看到花瑤離開時使眼色讓綠毓跟出去,玉梓嫣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因爲她回府後的第二日她便發現官家賜婚的聖旨不見了。這件事她並沒問綠毓,因爲那道聖旨她放的極隱秘,就連綠毓也不知道。而能找打那道聖旨的人,除了玉梓壽玉梓嫣還真不想不到第二個。
沒有那道聖旨的意義,她想她很明白。
最後,玉梓嫣仍是決定陪花瑤一同到莊子上賞雪。在玉府每個人同她說話似乎都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儘管花瑤她們說話的時候都儘量顯得十分輕鬆,但眼底那抹嘆息仍然逃不過玉梓嫣的眼睛。
她直覺一定跟喬詡有關。
玉府離莊子也不過一日的距離,本想邀衛清泠一同前去,不論衛清泠事先是否知道這個計劃好的,她都要感謝衛清泠的幫助,只是衛清泠以玉梓鶴不日便會回京爲由拒絕,讓她們好好玩兒。
或許是玉梓壽不敢看玉梓嫣的眼睛,離開那日他並沒有來送行。
這莊子是花瑤的陪嫁,在鶴雲山山上,而鶴雲山山頂則有一個寺廟,聽人說那個寺廟的姻緣籤很靈驗,不過玉梓嫣從未去過,花瑤也未曾去過,所以一路上嘰嘰喳喳的吵着一定要到那寺廟求一次姻緣籤。
或許是難得出來放鬆放鬆,玉梓嫣也有了笑顏,打趣花瑤說她都已成親了還想着姻緣。不過被花瑤一鬧,玉梓嫣也有了興趣想要求上一簽。
路上有雪,好在一行人趕在天黑前到了莊子,這莊子果然是慶王府的產業,雕樓畫棟,氣派非常。
玉梓嫣真心感嘆:“二嫂,慶王可真有錢。”
花瑤白了她一眼,沒說話。
因爲早就傳過話,莊子上早就收拾好了,一來便能住進去。趕了一日的路,丫鬟婆子的早就累了,何況花瑤和玉梓嫣,兩人用膳洗漱過後便早早的歇下,相約第二日上山求籤。
翌日,明明是花瑤吵着要去求籤,日上三竿還未起的卻還是她!花瑤的丫鬟畫眉似乎叫了幾次都沒將花瑤叫醒,玉梓嫣也是無奈,只得吩咐了別吵醒她,求籤什麼時候去都可以。
在玉府花瑤身爲媳婦,自是每日需早起請安,到了莊子上少不得偷回懶。
沒有人作陪,玉梓嫣只好一個人在莊子上轉悠,不過冬日飛雪,加上這莊子修的極有心思,看上去倒是詩情畫意,也不覺無聊。
走走轉轉的便過了半日,花瑤也醒了,遣了丫鬟來說是一同用膳。
“二嫂。”玉梓嫣進門嘴角帶笑,那笑自然是在說:喲,終於醒了。
花瑤嗔怒:“可不許告訴你二哥。”
玉梓嫣聞言笑容一僵,她和玉梓壽約莫半月都不曾說話,連照面都不打。
花瑤也察覺自己失言,拉過玉梓嫣坐下,指着一桌的菜笑道:“這是我特意吩咐他們做的,都是你愛吃的,多吃點兒,最近你都瘦了一圈兒了。”
不想花瑤爲難,玉梓嫣故意驚訝的摸了摸臉,“哪兒有,我看都長胖了。”
“我說瘦了就瘦了。”花瑤倔強的拉着玉梓嫣坐下來,給她夾了她最喜歡的糖醋魚,笑道:“多吃點兒。”
“好。”
或許真的是因爲難得出門,玉梓嫣今日格外的放鬆,胃口大開,一連吃了兩碗米飯,花瑤也覺得開心,心想這次出門是出對了,飯後又把花瑤拉着在莊子上逛着消食。
兩人手牽手,有說有笑,像是又回到以前的日子。
花瑤眼睛一亮,指着前面問:“梅苑?”
有丫鬟上前,“回郡主,正是梅苑,這幾日梅花開的正好。”
“走,梓嫣賞梅去。”
花瑤拉着玉梓嫣興沖沖的往前去,仔細一聞,空氣中的確夾雜着一股清冷的梅香。
寒冬刺骨,臘梅競相開放。清幽而雅淡,又有暗香徑自來。紅色的梅花在白雪的襯托下,豔若桃李,燦如煙霞,極爲絢麗多姿。
果然是不可多得的美景,玉梓嫣這樣想到。
“快快快,拿剪子來,折些梅花放在屋裡一定好。”花瑤像個歡樂的孩子一樣,在花間穿梭,明媚的笑容似要將雪融化。
很快丫鬟便送來剪子,玉梓嫣也加入折梅行列,時不時的在花間與花瑤打鬧,歡歌笑語不斷。
翌日,花瑤避免錯過時辰便早早的起牀。兩人終於踏上求籤之路。
雪天路滑,且又是上山的路,委實不好走,一行人走走停停,行到山頂已是晌午。
擡眼一看,千山寺三個字映入眼簾,玉梓嫣倒還好,花瑤卻也是氣喘吁吁,臉色泛紅。
“梓嫣,瞧着你都不累。”花瑤看着玉梓嫣頗爲羨慕。
“平日裡跟着大嫂習武強身健體是有好處的,再說我到邊城的...”話音忽的剎住,玉梓嫣彆扭的移開目光。
花瑤知她定是想起喬詡,心裡嘆氣,挽過玉梓嫣的手往寺裡走去:“快求籤去,待會兒還得下山呢。”
“好。”
千山寺看上去樸實無華,寺裡的人也不多,而香客甚少,坐落在山頂上一般人幾乎不願意捨近求遠到這裡求籤。
“真不去?”
玉梓嫣笑着點頭,“忽然不想去了。你去就好,我在這兒等你。”
“那好吧。我很快出來。”花瑤有些不放心,還是徑自走進禪室。
花瑤進去時臉上那抹笑容好似夏日驕陽灼痛了玉梓嫣小心翼翼守護的心,花瑤如今同玉梓壽修成正果,自然是歡歡喜喜,甜蜜非常,而玉梓嫣卻不得不謹小慎微,小心猜測到底他們瞞着她什麼事。
“綠毓,陪我走走吧。”
“是。”
主僕二人沿着小道走着,望見前面有個小亭,打算上前休息,還未走近,綠毓上前拉着玉梓嫣。
“三姑娘,二少夫人約莫也求過簽了,不如回去吧。”
玉梓嫣疑惑的看着綠毓,覺得哪裡怪怪的,只當是自己多慮了,便點頭同意。轉身時瞥見坐在亭中之人,心頭一怔,她怎麼會在這裡?
還未來得及細想,從亭中出來一人走到她面前施了一禮。
“奴婢見過玉三姑娘,我家姑娘有心邀您一同賞雪。”
玉梓嫣還未答話,綠毓搶先答:“我家姑娘正要回去,勞你轉告你家姑娘不如下次。”
這不像是綠毓,平時綠毓不會這般逾越替她決定事情。玉梓嫣看了眼正端坐在亭中的馬婧然,點了點頭,不顧綠毓的反對走上前去。
剛走近,馬婧然已經站了起來,很是親切,“今日真巧,能在這兒碰到妹妹。”
玉梓嫣一抽,雖她對馬婧然有好感,但何時以姐妹稱呼過。但面上不顯,笑着回:“的確很巧。”
兩人坐定,馬婧然身邊的丫鬟上前摻茶,綠毓便先上前試了試茶,惹得玉梓嫣一陣尷尬。但當着馬婧然的面兒不好詢問緣由。
馬婧然並未在意,抿了口茶,問:“不知妹妹今日到千山寺所爲何事?莫不是也是來求姻緣籤的?”
也?玉梓嫣反問:“原來馬姑娘是來求姻緣籤的,我是陪我二嫂來的,我們正好在山下的莊子上住着,便來逛逛。”
“妹妹一口一個馬姑娘倒是叫的生分了。”
這話玉梓嫣聽得不樂意了,明明就是話中有話,原先還挺喜歡馬婧然的,如今倒是有些反感。
“不知馬姑娘爲何這樣想。”
“梓嫣妹妹這話問的。”馬婧然掩嘴失笑,看着很是美麗動人,但卻讓玉梓嫣莫名的反感。
綠毓四處張望終於看到尋來的花瑤,立即上前道:“三姑娘,二少夫人找您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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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梓嫣望去,果然見花瑤急急忙忙的趕來,臉上還帶着憂色。她先看了眼悠然坐在旁邊的馬婧然,而後目光轉向玉梓嫣。
“梓嫣怎麼上這兒了,害我找的好苦。”
說着,花瑤上來拉起玉梓嫣便要往外走,似是想起什麼又停下,有意無意的將玉梓嫣掩在身後。
她看着馬婧然,“這位是馬相的千金?”
馬婧然這才站起來盈盈一禮,帶着大家閨秀的氣質,“婧然見過郡主,今日好巧遇上妹妹與郡主同遊。不妨一同轉轉?”
花瑤很快抓住“妹妹”兩個字,臉色很不好看,當下便冷下臉來,“還是改日吧,今日本郡主沒空。”
“梓嫣,走。”花瑤拉着玉梓嫣離開,心突的跳個不停。
馬婧然目光微聚,笑道:“郡主慢走,好在以後同梓嫣妹妹在一起的日子還多,有的是時間相聚。”
玉梓嫣再也聽不下去,一把甩開花瑤的手,轉身看去,“馬姑娘有話可以直說,用不着這般拐彎抹角。”
馬婧然一副驚訝模樣,卻是看着花瑤,“梓嫣妹妹難道不知?”
玉梓嫣露出一個白眼,知道還能這樣?
花瑤瞪着馬婧然,後者表現的雲淡風輕,朱脣輕啓,“原是梓嫣妹妹不知,喬大人,哦不,應該說是如今的榮王正是當年寧王遺孤,今寧王得以沉冤昭雪,特封爲榮王,官家還下旨特賜婚於呂將軍與我,榮王殿下念着當初同梓嫣妹妹的婚約,決定娶妹妹爲側妃。一正一側,到時豈不是姐妹嗎?”
馬婧然一雙美麗的眼睛裡掩藏着多少惡毒,玉梓嫣終於明白喬詡出征那日爲何會在城牆上看到她。
榮王...雖早已猜到蛛絲馬跡,但始終不願意相信,如今卻被如此的深刻的揭露出,傷痕暴露於陽光下,終於沒有任何躲藏的地方。
“原來如此。”玉梓嫣頗有深意的點了點頭,臉上帶着笑,“謝謝馬姑娘特意前來告知,雪天難行,還是早些回府的好。”
花瑤愣愣的看着她,很快明白過來,看着馬婧然笑道:“馬姑娘,官家的聖旨有說賜你爲正妃?再者,梓嫣的婚約於你在前,再怎麼都是梓嫣爲正,你還是莫要鳩佔鵲巢的好。況且,你懂榮王殿下的心思麼?梓嫣可是同榮王殿下同患難過來的,這份真情你就比不過。”
馬婧然眼裡閃過一抹異色,隨即淡去。她是個驕傲的女子,但她的驕傲只會用在適當的地方。
“那麼到時便看榮王殿下的心意了,反正榮王殿下不日便會返京。”她說的極爲自信,似乎一切早已塵埃落定。
玉梓嫣深呼吸一口氣,對上馬婧然微微居高臨下的目光忽的笑了,隨即轉身離開。
她要的從來都不是名分,她要的是那個人獨一無二的心意。
花瑤緊隨其後,剛轉過拐角,確定馬婧然看不到後,她立刻跑上前拉住玉梓嫣,正要說話,卻見玉梓嫣面色慘白,滿臉淚痕。
“梓嫣,對不起,我...”
忽的玉梓嫣眼前一黑,意識混沌,昏倒在花瑤面前。
一頓慌亂聲響起,花瑤只要吩咐人立刻將玉梓嫣送回莊子上,這才發現玉梓嫣的手早已被自己的指甲蓋掐的滲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