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轎攆一路出了城門, 禁衛軍隨行,因爲早已勒令百姓不能跟隨,官道上不過寥寥幾人, 顯得有幾分冷清。
春日明媚, 柳樹成蔭, 忽然想起呂衢今晨時略顯委屈的神情, 玉梓嫣不禁笑出聲來, 似乎自從成親之後,呂衢越發的像是變了一個人,不過這樣她很歡喜。
衛清泠偷偷瞄了一眼, 見她獨自望着轎外欣喜稍稍琢磨,看來小姑子仍是喜歡宮外自由自在的生活, 如今身負衆位, 苦了她了, 怪不得非要出宮祈福。
玉梓嫣咦了一聲,疑惑的看着衛清泠, 她卻尷尬的轉過頭,有些不解,自己臉上難不成是開花了,一直盯着看。
沉默些許,衛清泠忽然轉頭來問:“那個...梓嫣不如這次在國寺裡住上幾日如何?”
玉梓嫣眼睛一亮, 忽又暗了下去, 悶道:“這可不行, 我答應了呂衢今日事情處理完便回去的。”
衛清泠這下更確定是因爲呂衢的原因, 玉梓嫣才被困在皇宮不得自由, 越發努力慫恿道:“不過是幾日,祈福也不是一日之功, 你在國寺住上幾日那纔是算得上圓滿。我讓梓鶴送信回去便是,想來皇上也不會介意。”
“是嗎?”玉梓嫣有那麼幾分不確定。
“當然!”衛清泠一拍手掌,直接拍板確定這件事情,轉身出了轎攆朝尋玉梓鶴去了。
玉梓嫣伸出一半的手停在半空中,她怎麼覺得這事兒沒那麼簡單,而且他們是不是太低估呂衢了?
此時獨自在勤政殿處理政務的呂衢摸了摸癢癢的鼻子,甚覺想念那出宮的人兒。實在是不應該心軟同意她出宮祈福。
唔...待會兒便下旨讓她回宮...
不知玉梓鶴和衛清泠知道此時呂衢的想法還會否選擇白白的撞上槍口。
一個時辰後,轎攆出現在國寺門前,國寺上下衆人在主持的帶領下迎接皇后蒞臨。國寺主持年逾七十,仍精神奕奕,如今稱得上是祁國上下最爲尊貴的主持,被封爲國師,見皇帝皇后不必見禮。
主持單手立於胸前,恭敬的道:“皇后娘娘千金之軀,今日駕臨,實乃本寺之福,蒼生之福。”
玉梓嫣在綠毓的攙扶下出了轎攆,紅脣輕啓:“衆位免禮。”然後看向主持,微微一笑:“大師有禮了,本宮爲百姓祈福,亦是盡本宮的一份心意。”
那主持也不多話,做了個請的手勢,玉梓嫣緩步向前,主持跟在她身後保持適宜的距離,衛清泠則默默留下打理一甘事宜。
因爲早有吩咐,國寺的一切早已準備妥當,祈福也只需玉梓嫣誦經禮佛便可。
玉梓嫣的休息的地方在國寺最東面的一處四合小院,環境清幽,綠樹環繞,很是不錯。
“皇后娘娘,您真的打算在寺裡住上幾日?”綠毓帶着幾分詢問,“您出宮時不是答應皇上今日便回去的嗎?”
玉梓嫣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不禁笑道:“這是大嫂的主意,她好像是認爲我在宮裡悶得很,所以才希望我多待待。”
今兒衛清泠同玉梓鶴說了之後,玉梓鶴便來瞧了瞧這許久未見的小妹,眼裡那擔憂簡直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飾。當時,玉梓嫣便瞧出幾分,不過她也不解釋,能在外住上幾日也是不錯的。
只要宮裡那位不要不開心便是了。
然只需稍稍想想,便知那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呂衢孤孤單單的用完午膳,便聽傳玉梓鶴派人來了,他心下一喜,定是嫣兒想自己了,讓人送信來了。
忙讓人進來,卻在聽到來人稟告皇后要在國寺祈福幾日再行回宮時,沉默的將手裡的茶杯變成碎末。
奉命來稟告的侍衛在心裡默默的捏了一把汗,恨死統領交給他的這項極其艱鉅的任務。
“回去。奉朕的旨意好好保護皇后!”呂衢沉默的吩咐着,目光淡淡的不帶絲毫溫度。
“是。屬下遵命。”那侍衛恭敬的行了一禮,鬆了口氣,轉身退了出去。
林全安身爲掌事總管,自是有幾分眼色,走上前輕聲提議:“皇上既是想念皇后娘娘,不如派人將皇后娘娘接回來,省的國寺裡吃住簡陋,委屈了皇后娘娘!”
呂衢聞聲淡淡的嘆了嘆氣,他何嘗不想接玉梓嫣回來,只是怕接回來更惹得玉梓嫣不快。
“罷了,你且下去罷。”呂衢擺了擺手,目光落在新送來的密信之上。
該結束的也該結束了。
林全安垂首應是,默默的退了出去,離開前輕輕的將門關上,看着殿中那抹蕭然的身影揚了揚嘴角。
祁國迎來了一位明君,國之幸,民之幸。
夜來得極快,國寺在一片柔和的月光下顯得靜謐異常,更添了幾分莊重,讓人不敢褻瀆。
綠毓伺候玉梓嫣梳洗恰當,便獨自守在了房中,主僕二人一人睡在裡間的榻上,一人則在外間淡淡出神。
這一夜也是她主僕二人自入宮後的第一次在外過夜,心中都頗有感慨。
宮裡的生活,每日剋制守禮,因玉梓嫣的關係,綠毓在後宮算是十分吃香,乃人人巴結的對象。更是因此,綠毓更是謹小慎微不敢出一絲差錯,誰不知在宮裡一步錯便是死無葬身之地。
至少在入宮前,綠毓是這樣的想法。入宮後,這樣的想法微微有些出入,整個後宮只有玉梓嫣一人,而皇上心中也只有皇后一人,兩人之間誰也插不進去,便不會存在爭寵,沒有爭寵便少了許多陰謀詭計,這樣的後宮都有些不像所謂的後宮了。
想到宮裡的生活,綠毓不禁勾了勾脣角,只要她的三姑娘過的幸福她便也覺得幸福。她想,如今的三姑娘過的應該是很幸福的,因爲她的臉上全是滿足的笑容。
裡間的玉梓嫣並不知綠毓的想法,微亮的燭光照的她有些睡不着,也不是頭一次呂衢不在身邊不習慣所致。
她也很想他了,不知此時他是否已經休息了,她不在,他應該不會熬夜到深夜纔去歇息吧。
想到此,玉梓嫣不禁嘆了嘆氣,早知如此便不答應衛清泠的提議了,如今真是作繭自縛。
幽幽的又嘆了嘆氣,玉梓嫣迫使自己閉上眼睛不要胡思亂想,尤是如此一夜仍是睡的不安穩,第二日神色不佳,讓衛清泠微微疑惑。
還以爲在外面待待玉梓嫣會活力提升,不想卻更顯憔悴,難道是興奮過頭,昨夜睡不着?
衛清泠絲毫不曾想過是自己自作聰明。
國寺雖只能吃素,但好在廚子手藝不錯,幾個素菜做的香甜可口,玉梓嫣甚覺爽口,用過早膳鬱郁的心情也散去幾分。
“大嫂,今日我便待在祠堂裡,外面的事情便交給你了。”玉梓嫣說這話時略有深意的看了衛清泠一眼。
兩人的目光之中皆是彼此才能明白的意味,衛清泠一笑,眼神自信。
衛清泠爲人足智多謀,玉梓嫣並不擔心,否則她不會以身犯險,給有心之人可趁之機。
祈福不必有人在側伺候,玉梓嫣只留了綠毓在身旁,自己安心的跪坐在蒲團上祈福。
經文中總有高深的道理,看着看着玉梓嫣也有了幾分領悟,看的更爲認真,要知以往她是最不喜歡禮佛的。
“綠毓替我研墨。”在綠毓面前玉梓嫣從不會自稱本宮,在她心裡綠毓算家人,自小陪她一起長大,那一份情意不是誰都能比的。
“是。”綠毓將一旁的案桌稍稍收拾,研墨之時將心頭的疑問問了出來,“皇后娘娘,您往日不是最討厭讀這些經文了嗎?以往夫人要您陪她,您總不願意。”
玉梓嫣一笑,目光從經文上移開,看向綠毓,道:“我也不知,只是感覺經歷了許多,看開了許多東西,看到這些經文也頗有感悟。”
綠毓垂眸微微思索,後微微一笑,看來三姑娘也長大了,比以往更明白世事了。
祠堂裡點着讓人寧神的檀香,淡淡的香味縈繞鼻尖。
經文抄到一半,衛清泠從側門小心的走進來,看了綠毓一眼,綠毓心領神會的走到門外守住。
玉梓嫣招了招手,示意衛清泠來坐,衛清泠也不拘禮,挨着玉梓嫣坐下。
“宮裡傳信來,安樂公主一早就進宮了。”衛清泠說着偷偷瞧玉梓嫣的眼色,並沒看到想象之中的甚怒。
玉梓嫣哦了一聲,繼續抄自己的經文。
“你不擔心?”衛清泠微微詫異,若是她以前認識的玉梓嫣此時只怕是得暗自神傷,如今倒是十分灑脫,淡然。
“擔心什麼?”玉梓嫣放下筆,拿起剛寫好的一篇吹了吹又放到一旁。
“擔心...”衛清泠這下有些慚愧,她低估了玉梓嫣和呂衢一路走來的感情。
“她若是去了,纔是自求死路。”玉梓嫣淡淡一笑,眼裡沒有半分異樣,“呂衢如今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呂衢,他是一國之君是不會允許有人輕易的算計他,算計我的。”
“所以,我相信他。”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讓衛清泠恍然大悟,忽覺自己先前還以爲玉梓嫣被悶在宮中,趁此機會想要好好讓她放鬆放鬆。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此話非假。